第四章：為自己而戰
“不好了……元首,我們被放棄了！”通信兵說著,面如土色。這場戰爭,如果說火族有什麼優勢的話,也許就只剩通信與指揮了吧。
“慌什麼慌,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點！”上官火樹也是有些急了,語氣有些重。
“賀軍長發來密電,讓我們突圍,火族邊域被放棄了……所有的增援都被下達了赤紅撤退令！”他的聲音顫抖但音量卻並不小,因為他幾乎是嘶吼着在敘述。
赤紅禁令！所有聽到的人臉上都是血色全無。火族最崇尚火焰的顏色,赤紅禁令是火族的最高命令。如果赤紅禁令讓一個火族人自裁,那這個人就會立刻自裁,根本不會問緣由,更不要說是抗爭了。賢者被稱作火神的代言人,赤紅禁令只有三種情況可以發出,第一,一位大賢者聯合三十位以上賢者；第二,兩位大賢者聯合十位以上賢者；第三,三位大賢者決議。而整個火族,總共也就三位大賢者,五十位賢者啊！火種已經帶走了一位大賢者，十位賢者，早期戰爭中陣亡了幾位賢者，那這決議的通過……
“那麼,族中對我們的說法呢？”上官火樹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地詢問,儘管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火族對他們有什麼交代,通信兵會在第一時間說出來的。
通信人員沉默不語,並沒有回復他,但他們的臉色已經告訴了所有人一切了。良久,他才說道,“這密電都還是龍軍長私自發過來的,族中命令他們對邊域封鎖消息。而且收到他們的密電下一刻，神殿就讓我們的通訊設備自毀了……”
通訊設備的自毀設定是為了避免情報泄露，除了他們自己，也就只有火神殿可以做到了。因為遠程操控的自毀裝置，只掌握在火神殿中，也只可以由神殿中人發動。所以通訊設備自毀了，他們沒動，自然是神殿方面動了。這樣封鎖消息，豈不是讓他們不明不白地去死，即便所有人本來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態，可這種被拋棄了的感覺卻讓他們心中都窩着一把火。但這卻也是體現着這艘母艦上將士素養的時候了，儘管每個人這一年中都已承受了以往難以想像的壓力，現在更是接近崩潰，可他們依舊堅守崗位，因為現在他們正在戰場上，至少還要對同一艘母艦上的戰友負責。
反叛么？無盡歲月對火神的信仰早已烙印到了他們的骨子裏，根本沒有一個人這樣想。而且，這些妖獸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跟他們交流，即便想要投降，又能夠么，看他們的表現就知道了。被信仰拋棄，被族人捨棄，這一刻，艦上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是無比難受。
被鬼族奴役的漫長歲月，他們只有依靠對火神的信仰來支撐。儘管已經自由了萬年了，可萬年較於那漫長的黑暗真的是太短了。而且，天族的解救，很多人內心深處都是認作了火神的庇佑，這也導致在自由之後，火族對火神的信仰不減反增，竟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以元首為最高執政官的新興火族星際聯邦，無論在法律上還是實際上，級別都是不如火神殿的。火雲殿一般不干涉政權，可一旦他們真的發話，效力卻是遠高於聯邦的。所以，這一次，神殿甚至拋棄了元首——雖然他本來就是前鋒和送死差不多……
無盡歲月的奴隸，突如其來的解放，由共同的信仰構建文明，火族的歷史是單調且單純的，人性相對較為簡單，所以他們不懼死，卻對背叛與拋棄耿耿於懷。
“哈哈哈……”元首突然大笑起來，“天佑我火族啊，天佑我火族啊！”
元首已經崩潰了么？其他人看着上官火樹的樣子，心裏都是一酸。作為史上最年輕的元首，他們的艦長，究竟承受了多少痛，他們還是知道一些的。
當選了這一任的元首是極為痛苦的事。賢者作為燈塔統御火族，元首的任務則是做好表率。這種時候，死在最前面無疑就是他該做的最好的表率——沒有人強求，但大家都做了這樣的抉擇。全軍死戰，我自一馬當先，決議雖然冷酷，但我自己都上了一線做前鋒，還有什麼好說的。火族的將軍，絕不能說給我上，只能說跟我上，元首亦如是選擇，為的便是安將士的心，至於激勵士氣等其他好處更不必詳說。
至於指揮，統領大局，在火族的政治格局中，最關鍵的還是賢者殿與議會，元首的短暫缺位並不會造成群龍無首的局面。同樣因為當選了元首，所以上官火樹原本應該隨着火種離開的妻兒不得不留下了，而他的父兄，卻是都已在之前的戰鬥中死去。這就意味着如果這一星域陷落，上官火樹一家全部得死，這並不公平，卻很必要。更大的權力，更大的責任，意味着更大的犧牲，而犧牲的，不單單是自己。
事實上，元首的痛苦遠不止如此。這一艘母艦，原本是在火雲軍的編製里，上官火樹原本也就是火雲軍這一母艦艦長。而現在，由於當選元首的原因，這艦上和他親如兄弟的將士們也將隨他一起奔向死亡。也就是說，當選這一任元首，意味着他要親手拉着自己的家人、兄弟陪葬！如果這些死亡能夠換來種族的延續，那麼也就值了……可是，這是一場沒有任何希望的戰爭。
身為元首，他同樣肩負着種族存亡的重擔，承載着無數族人的期望。因着肩上的重擔，他不由自主地將會為自己沒有能力來挽回局面而內疚——儘管誰也知道，這真的不能怪他。而這一切的根本，都是因為，他當選了元首！
可是，這些戰士也知道，他們的元首承受的，必然比他們想到的更多。否則，以他的堅韌心性，斷然不會在他們之前內心崩潰。崩潰了就崩潰了吧，反正都到這個時候了，艦長也該休息了。是啊，他們已經深入敵軍，現在的每一刻都承受着巨大的衝擊，而就是在這樣一個時候，他們還被族人與神一起拋棄了……看着元首的瘋樣，這些將士心中暗暗下定決心，要繼續向前，戰鬥至最後一個人最後一口氣，讓更多的妖獸陪葬！
每位將士都是太壓抑了，骨子裏的信仰讓他們下意識地迴避被拋棄的事實，但他們的怒火併不會減少，只是全部轉移到了這些妖獸身上……這一切，它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沒有它們，他們現在本應該快快樂樂地生活！只是，上官火樹真的是崩潰了嗎？
在短暫的一陣發泄之後，上官火樹漸漸平靜了下來，其他人自是歡喜。最後一程，有艦長在，核心就還在，沒有艦長，儘管每個人還是都會全力戰鬥，可心裏難免有些不對勁，而且，缺失了艦長這個靈魂人物，其他人之間的配合必然會打折扣。
“各位弟兄，我失態了，還請不要見怪！”上官火樹又恢復了鎮定，語氣沉穩，“不過，火族的未來，總算是有些希望了，我，實在是高興啊！”
“元首，這是什麼意思？”這些將士又疑惑了，元首究竟是恢復了還是沒有啊？這樣的絕境，還有什麼希望可言呢？就拿他們自己來說，一時雖然還能支持，可不過是運氣罷了。在沖入這妖獸大軍后，他們的敵人反而都是七階以下的，甚至七階的都沒有多少……這一點很奇怪，不管是什麼原因，也是值得慶幸的，但誰也說不好下一刻會不會有一群九階妖獸冒出來……
“我知道大家疑惑，因為表面看起來現在我們是沒有任何希望的。”元首耐心解釋，“但大家想過沒有，本來整個火族都已經通過決議傾全族之力一戰的，而我們卻突然被拋棄了。如果沒有什麼特殊原因，賢者們會這樣做嗎？所以我相信，這中間，必然發生了什麼變故！而火族的處境，本來就已經差得不能再差了，所以這變故，只可能是好的……”
聽着元首的解釋，所有人都是心裏一松，但元首卻是自顧自地接著說道，“現在雖然我們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的死亡依舊不可避免，通訊設備自毀是做不了假的，也就是說，我們的確是被拋棄了！”
“哈哈，只要對火族有利，死亦何懼？”儘管得知已經收到了閻王的判書，但這些將士並沒有畏懼。
“是啊，既然來了，本來就沒想過活着回去，現在這樣死，總比看不見希望地死好！”很多人都是附和，當然，他們手中的活可沒有停下。也是現在壓力比較小，否則他們根本不會有說閑話的時間。
“唉，只是可憐了邊域那麼多族人，沒有了援軍，他們難逃一劫啊！”一位參謀還是不由有些感傷。
“有援軍又能怎樣呢？只不過是將那時間延後一點罷了，而且我族戰力就那麼多，都消耗了，以後疆土的淪陷將會更快……這就是戰爭啊，戰爭中可不是講仁慈的地方。”另一個參謀勸解，他沒有說的是，他自己的家鄉就離邊域不遠……
“是啊，這就是戰爭……我們軍人尚且難以接受，那些民眾……唉，這就是戰爭啊……只希望火族真的可以度過這次難關吧！”說著，他再次嘆了口氣。
“兄弟們，現在我們已經完全失去了與族群的聯繫，徹底被孤立。現在的局面，無論我們怎樣做都對族人不再有任何影響了！”元首有力地說道，“從這一刻起，我不再是元首，如果你們願意，就依舊稱我一聲艦長，如果你們不願意，也可以推舉其他任何人來領導！”
儘管知道答案但他還是有這一問，他這卻不是做作，而是因為現在這裏天不管地不管的處境，他必須要一個確切的答案才能最好地進行指揮。
“艦長，我們願聽調遣！”眾將士大聲吼出，這一刻，他們彷彿又回到了以前與叛軍作戰的時候。
“好，既然你們依舊認我這個艦長，那我就陪着大家再戰妖獸！從這一刻起，我們不再需要背負任何壓力，我們，為自己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