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犯傀儡

第二章 犯傀儡

詐屍?還魂?

“啊啊啊啊——”

幾乎不曾思索,只為求生,孟驚鸞猛地抽出采香匕首,狠狠捅進春生前胸,噗地一聲悶響,濁血噴涌而出,順着刀鋒流淌。

她已嚇得三魂沒了六魄,掌間觸了溫熱的血,渾身都在顫抖,“春……春生,你怎麼了?!你不認得我了么?我是孟驚鸞啊!”

按理說匕首捅入肩膀,常人怕是要痛得滿地打滾了,可是春生卻只是緩慢睜大雙目,直勾勾地看着她,全白的雙目逐漸泛起交錯密佈的血絲,喉中發出“嗬嗬”地沙啞笑聲。旋即一個縱身,再次向孟驚鸞撲了過來!

“你要幹什麼!?”孟驚鸞架住了春生的兩條胳膊,在年家寨中,她的力氣是數一數二的大,可是卻不能擋住此時此刻發了狂的春生,數聲嘶吼之下,她被逼的連連後退,春生的十指指甲尖銳,泛着青紫色,“你再過來,我就不留情了!”

得到的回應是春生沖她哈了一口氣,差點沒把她熏暈過去——那股腐臭的氣息,只有屍體身上才有!

危機之下,孟驚鸞對着春生胯下狠狠一腳,自己也倒退着踉蹌數步,拔出了春生身上的匕首,帶出一道濁血,她跌跌撞撞地轉身就逃!

瘴氣瀰漫的森林,此刻已經是伸手難辨五指,入目唯有包圍着的層層不絕樹榦,和腳下亂石叢生的山路。天色已經不覺間暗下來,沉浸於一片山雨欲來的陰沉中。驟風卻好似掙脫了牢籠,嘶吼不止地凜冽着。

孟驚鸞跑着跑着,慢慢地停了下來。

前方,不遠處,層層疊疊的人影,僵硬的步伐,正向她緩慢地包圍而來。

恐懼如同一條巨蟒,順着後背緩緩爬行,帶着寒意遊走到胸口。

“老大!”身後忽然傳來極熟悉的呼喊,是黎寧的聲音!孟驚鸞忙不迭回頭,迷霧包圍之間,一個身影穿過樹林跑了過來,卻正是走散已久的黎玉,而他的後面,仍是跟隨着無數重疊的,緩慢行來的黑影,僵硬而笨拙,從四面包抄圍來。

待孟驚鸞和黎寧並肩而立而立時,周遭已被密密麻麻的身影包圍——論衣着,似乎不過是尋常百姓,短衣穿褐,只是襤褸簡陋,髮絲蓬亂不堪。但是看那行走僵硬的動作,以及慘白面龐,已全不似人類。

黎寧嚇得面色煞白,“這是什麼東西!?”

孟驚鸞額角一顆冷汗劃過,“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們想作什麼。”

“做什麼?”

“要我們的命啊!”言語間,迎面一人已然逼近到三尺之內,雙目白漆漆一片,面上血絲密佈,周身惡臭刺鼻。孟驚鸞將心一橫,猛地將匕首捅了過去,但聞“噗嗤”皮肉撕裂的響聲,刀鋒深入胸口,一股濁血噴涌而出!

那行屍一聲嘶吼,發狂一般猛衝了上來,孟驚鸞忙不迭轉身躲到一棵樹后,只聽咔地一聲,那人尖銳長甲便沒入樹榦,再難動彈。

然而還不曾緩口氣,有尖爪已勾住了她後背的衣襟,孟驚鸞猛然一驚,拚命掙扎蹦跳,卻如何不能甩脫那人的大力氣,一左一右又有兩個包圍而來。

“黎寧救我!”

伴隨話音同時一記沉重響聲,她的背後頃刻沒了束縛,也不敢回頭去看,飛起一腳踹在右側的那傢伙小腹,趁其後退的當口,將手中緊握的攀緣匕首向著左側撲上來的高壯行屍一陣亂砍!

每一下都濺出發黑而濃稠的濁血來,眼前綻放大片大片的血霧。

那壁廂,黎寧被更多行屍纏着,孟驚鸞咬牙,再次衝進包圍圈,一應地抓,撕,砍,劈,踢…凌亂而毫無章法。

殺紅了眼睛,她什麼也不顧了。

行屍也不知是不是被這近乎瘋狂的反擊震懾,一時間倒也退了三分。趁着這當口,黎寧緩過三分勁兒來,沉聲道了句,“老大,別打了,先跑!”一把拽過孟驚鸞奪路而逃。

在這密密匝匝的孤老林間逃生,尤其還是暗夜之中,幾乎全然看不清腳下的石徑通向何處,兩個人只顧一味地橫衝直撞。

呼嘯盤旋的風聲掩去了一切。孟驚鸞感覺眼眶一陣火熱,兩行淚順着臉頰流淌到下顎,再滑進脖頸。

她怕了。

為什麼偏要以身試險?為何半分也未曾留心那個男人的話?

“對了老大,我方才尋了一座寺廟,我們且先去那裏避避風頭,待天亮了再做打算?”黎寧相對之下還算鎮定,孟驚鸞思忖片刻道,“若是那寺廟中也被……”說著把頭搖了一搖,“罷了,總比外面等死的強!走!”

兩人在林間尋摸不多時,倒果真見一破舊荒廟,矗立在黑夜之中,周遭樹林略微稀疏。寺廟似乎斷了香火很久了,那兩人合抱的紅漆木門破舊不堪,推開便是至極沉重響聲,掀起厚厚塵土,四下飛揚。

“別殺我...別殺我!別過來!”孟驚鸞嗆得直咳嗽,忽而聽聞一把熟悉女聲,又驚又喜,“佩蘭,是你?果真是你么?”

三人重逢,對面相望,孟驚鸞恨不得抱着葉佩蘭大哭一場。倒是黎寧神色未定,不知想了些什麼。兀自起身,直奔供台而去,“我實在渴的厲害,也不知這茶壺裏有沒有水?”

孟驚鸞劃了隨身的火摺子照明,只見中央的供桌上同樣供奉着一個石像,隱約可見是個道人,眉眼端肅威嚴,手執拂塵,道袍席地。

她怔怔地看着道人的石像,總覺得有那麼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好似許久之前曾在何處見過一般。

轟隆隆——

突然傳來沉重巨響,三個人俱是一驚,齊齊循聲望去,那祠堂角落竟開了一石板,孟驚鸞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突然出現的一方暗門洞口,俯下身湊近一看,石階蜿蜒向下,不知通往何處,有細微燭火,隱約閃爍其間。

“老大,你要幹什麼?”

“我且下去看看。”孟驚鸞低聲道,“此處沒有吃的,沒有水,我三人撐不了多久。門那麼破,隨時都危險。”

一面說著,一手執了那供台上的油燈,一手扶了石板,步步拾級而下。

一面說著,一手執了那供台上的油燈,一手扶了石板,步步拾級而下。

撲面而來寒意逐漸籠罩整個身軀,隨着愈深入,而愈加濃烈。石階很長,曲折蜿蜒,陡峭向下,兩側閃爍的倒也有燭火,只是極黯淡,並不能照明前路,只是沖淡少許黑暗。靜謐之下,甚至連自己的腳步聲也聽得分明。

盡頭處是一扇太極門。孟驚鸞懊惱不已:莫非這是一道絕路?

她抬手摸了上去,試圖找出關竅。那太極卻突然發出沉重而緩慢地響動,門驟然大開。還未待孟驚鸞反應過來,整個人突然被迎面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進去!

砰!

傳來身體與地面相撞地沉重響聲,孟驚鸞整個人猝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未待她站立起來,胳膊忽然傳來一陣刺痛,她低頭看去——那竟是一個娃娃的頭顱,只是沒有皮肉,唯有魂靈般半虛半實的影子!

就算是出身私塾之家,自幼看多了奇聞詭事,她又哪裏親眼見過這般鬼物?驚懼之下,不分青紅皂白地,整條胳膊掄圓了就是一通亂甩,誰知那鬼靈娃娃竟真的被她大力甩脫出去,發出了一聲極其尖銳地哭喊。

緊跟着,四周就好像為之應和一般,突然響起的是無數詭異的聲音,有的像是在仰天長嘯,有的似怒氣狂吼,有的如低泣嗚咽……或長或短,交織回蕩不絕。

孟驚鸞惶然抬了頭,下意識地打量四周。

彷彿是置身於大片叢林之中……不,確切來說,應該唯有一棵樹獨木成林,它垂下的無數枝蔓交錯纏繞,好似成精一般肆意生長,紮根,再成樹,終成林。如此盤垣衍生,舉目便皆是藤蔓的分枝。而那藤蔓之間,竟然有幽綠幽綠的火焰在閃爍,如同……野狼的眼眸。

“殺了她!”“...殺了她!”一縷一縷白煙逐漸匯聚,凝成骷髏一樣人的面龐,拖着長尾遊盪,愈來愈多。帶着凄厲的尖嘯,盡數穿過那些纏繞的藤蔓,向她圍來!

孟驚鸞早嚇得是面無血色,絕望地抱着頭,閉上了眼睛。

完了,她想。

嗖!

忽而有箭聲穿破長空,呼嘯而來,她本緊緊地閉眼抱頭,此刻聞聲陡然睜開眼,卻見一道黑影如翎羽一般,直直穿透了逼近的幽魂,那幽魂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整個身體便迅速地淡去。

孟驚鸞怔在原地。

如此絕境,誰在幫她?

嗖!嗖!嗖!

又是幾聲箭響,迅捷黑影如刃一般,彈無虛發。那幽魂饒是四下竄逃,仍免不過一個一個被射中,慘叫着消逝殆盡。剩餘的些許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遁入地下,再無蹤影。

“皇天菩薩,玉帝老爺保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九九八十一,急急如律令……”孟驚鸞哆哆嗦嗦地念着咒,只聽得一記縹緲男聲遠遠傳入耳中。

“進來吧...”

那聲音彷彿帶着蠱惑,她感受到自己好像受到了召喚一般,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順着聲音的源頭尋去。不斷地撥開一層層纏繞紛雜的藤蔓,腳下的路是一條紅磚石徑,愈來愈窄。直至眼前一切不再被藤蔓束縛,她才驀然驚住了。

在石徑盡處,是這獨木成林巨樹的盤亘的樹根,兩人不能合抱。

樹榦之粗之壯碩,真可謂她平生從不曾見,華蓋冠頂,森然翠綠,垂下的藤蔓盤節生根,有幽幽磷光浮現其間。

而那些好像有了生命的藤蔓中,竟綁縛着一個男人!

和孟驚鸞的狼狽落魄全然不同,男人着一身廣袖雲紋玄色長袍,外罩墨色紗衣,青絲以銀冠高高別作腦後。黛眉修目,鼻若懸膽,口之未啟,笑意先聞,整張臉陰柔而細緻,教人見而難忘。

他抬起俊秀飛揚的黑眼睛,沖孟驚鸞微微一笑。

“不料能與姑娘在此處相遇,在下蘇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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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君有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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