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事後

14.事後

?一場賞字會不歡而散,楊繾直到回府都沉着臉,緒南也一樣,主母王氏將兩個子女的反常看在眼裏,也不多說,回府安頓好后,便招人問了今日之事。

聽了大致來龍去脈,王氏將人打發人下去,轉而看向身邊人,“嬤嬤,我是不是也十多年沒見過溫先生的字了?”

宋嬤嬤點點頭,“夫人擔心四小姐?”

“阿離心思豁達,不會在意這等小事。”王氏起身回內室,在梳妝枱前坐下,望着鏡子裏不復年輕的臉,淡淡道,“也不知那燕王府的小王爺在哪得的真跡。”

王家當年收藏的溫解意大作,都被一場大火付之一炬,如今想來,着實可惜。

宋嬤嬤動作溫柔地給王氏梳頭,口吻中略帶安慰,“您若實在想看,奴婢去幫您打聽打聽?”

王氏擺手,“嘴上說說罷了,當年見得還少?”

“但若是能有一張也挺好不是?”宋嬤嬤半是嘆息地開口,“或者,讓四小姐給您寫一幅?四小姐臨的溫先生的字是最像的,當年老爺子也誇呢。”

提到往事,王氏唇邊的笑意濃了幾分,“你說的沒錯,阿離小時最得父親喜愛,恨不得抱回去親自養着,別說字,就連琴,學得也是得了謝三幾分神|韻的。”

楊繾五歲之前是長在外祖王家的。她生來聰慧,從啟蒙開始便是王家家主王照親自操心,不僅請了溫解意為西席,還請了謝家三爺,比之當年楊緒塵都受寵,書畫譜系、琴棋禮儀皆打下了極好的基礎,可謂王楊兩家裏頭一份。

提起往事,王氏漸漸沉默下來,半晌才道,“這些年是我忽略了阿離……也不知她父親將她教成這般是好是壞。”

“終歸是好的。”宋嬤嬤道。

王氏勉強笑了笑。

慧極必傷,塵兒便是太聰慧了。阿離和緒南,她只願他們平平安安。

“不過,奴婢有句話卻是要說的。”宋嬤嬤正色,“繾小姐年紀到了要婚配不假,但那陳家三郎可不是良配。”

王氏安慰地拍了拍宋嬤嬤的手背,“放心,老爺和我自有考量,此事……再看看。”

……

楊繾和楊緒南的異樣,除了沒瞞過自家母親以外,也落在了大哥楊緒塵眼裏。在姐弟倆各懷心思地度過平靜的一夜時,驚鴻院裏,楊緒塵也如王氏一般聽完了紅葉亭中的全過程。

於是翌日上午,他卡着時辰等楊繾將功課做完后,果斷將兩人請了過來。

楊繾和楊緒南都大致猜到兄長的用意,心中均是暖洋洋的,一掃去日陰霾,開開心心窩進了大哥書房,一個撥弄着他的焦尾琴,一個抱着點心吃得停不下來。

“果茶?大哥還當我是小孩子呢!”楊緒南抿了一口落秋送上的甜滋滋的果茶,先是眼睛一亮,接着瞟了一眼兄姐,胸脯一挺,小大人般叫囂。

楊緒塵隨意地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慵懶地半靠在軟塌里,聽到小五的話,不客氣地笑出聲,“那別喝,放下吧,給你換毛尖。”

楊小五一噎,表情瞬間糾結起來:果茶甜滋滋特別好喝,可大人才不喝果茶呢,兄長就不喝。

怎麼選?好難。

“我覺得果茶就挺好啊。”楊繾適時地出聲,“落秋也給我來一杯吧。”

“好嘞,這就給四小姐斟上!”娃娃臉的落秋笑着開口。

楊緒南僵着臉看着自家四姐,頓了頓,輕咳一聲,正經道,“那我也勉為其難陪四姐喝果茶吧,毛尖留給大哥就好。”

楊緒塵好笑地從書卷中抬起頭,隔空拿手指點了點他,換來後者調皮的一個鬼臉。

伴着楊繾一曲悠揚的關山月,信國公府的塵世子終於看完了最後一頁書,緒南也放下點心,乖覺地凈手漱口,落秋適時地招呼下人出去,將書房留給三人。

“大哥是不是要問昨日的事啊?”最先沉不住氣的依然是楊家小五緒南。

“哦?昨日何事?”楊緒塵漫不經心地反問。

“就靜怡郡主得罪了四姐和我的事唄。”緒南說得理所當然。

在他眼裏,昨日還真就是季靜怡挑釁在先,得罪了他們還沒道歉,壓根沒想過對方也是堂堂郡主,在場的一個是人家嫡兄長,另兩個是表兄姐,興許是他們得罪對方也不一定。

“此事大哥已經知道了啊。”楊緒塵撐首望他,“我想問的不是這個,不如你們來說說昨日?”

“沒什麼說的,肯定和靜怡郡主結怨了唄。”楊緒南撇撇嘴,“小五倒是不怕啦,她是親王府郡主,我是九殿下伴讀,平日素無交集,小五是不怕她的。倒是姐姐……她們女子之間麻煩點吧?”

“不麻煩,也不懼。”楊繾搖頭,“她母妃是側妃,論出身不如我,況且是她做錯事。”

“可她與我們不同,阿離,她姓季。”楊緒塵點了點手指。

楊繾微微一怔,“這倒是……算了,我心裏會有數的。不過阿離倒有一惑想請教兄長。”

楊緒塵好笑地看她,“講。”

楊繾將昨日靜怡郡主問信國公府有沒有溫解意之作的話說了一遍,她是如何說的,又是怎麼順勢轉到王家上的,說完后,看向楊緒塵,“郡主是真的在向我求老師的字嗎?”

“……阿離怎麼想的?”玄衣青年平靜地聽完,淡淡問道。

“想不明白,隱約有些頭緒,總覺得她是在給我挖坑。”楊繾頭疼地皺眉,“我當時覺得奇怪,事後想了許久,但想不通。論起來,提到外祖家的是我,她只是順勢而為……那前面呢?”

“小五也不知?”楊緒塵望向身邊的小少年,後者茫然搖頭。

無奈地望着兩人,他失笑地嘆了口氣,“大哥也不喜揣摩小女子的心思啊……罷,那就說說吧,免得你們下次真跳了坑。”

楊緒塵頓了頓,慢條斯理道,“季靜怡大約只是在警告阿離吧。”

“啊?”面前兩個小人兒一臉怪異。

“笨!馮側妃想同蘇家結親啊。”楊緒塵嘆,“季靜怡一來是篤定你沒有溫師之作,從而凸顯燕親王府的強勢,這樣也算壓你一頭……這算好勝心?人之常情?隨意吧。再來就是另一種可能,即阿離拿得出,這樣順勢也能暗示我們楊家太高調啊,而這是犯忌諱的。”

“蘇奕作為蘇相長子,娶妻先要門當戶對,其次要對蘇家和他的仕途有利。其他世族便罷,我們信國公府絕無可能。個中原由你們自己揣摩,無非逃不過制衡二字。這位靜怡郡主啊,想太多了,也太信她母妃,還未過門,就拿蘇煜行當所有物了。”

一番話,聽得楊繾和小五連連皺眉,好半晌小五才道,“我覺得季靜怡想不到這麼多……”

“我也覺得,她看着挺傻的,大哥不知,當時煜行和季景西臉色特別差。”楊繾小聲贊同。她不喜這種伎倆,覺得自己這是被無辜牽連了,板著臉開口,“幸好我當時聽不懂。”

還得意上了?

楊緒塵被她這稀奇古怪的驕傲逗得哭笑不得,“是是,我們阿離可與她不同,行事光明磊落。我想你沒有意會她話中之意,她很不悅吧。”

楊繾回想了一下,不確定地點了點頭,而後悶聲開口,“我以後還是離煜行遠些吧。”

真可惜,好不容易遇見一個稱得上相談甚歡的知己。

“這親結不成吧……”楊小五一臉嫌棄,“也不想想蘇家哥哥和景小王爺糟糕的關係。”

楊繾附和,“我也覺得。”

終究是旁人家的閑事,三人私下說了兩句便打住,楊緒塵潤了潤嗓,恍然想到一事,“哦,還有個消息。”

楊繾和緒南同時抬頭。

“據說,壽寧節將至,靜怡郡主打算留在崇福寺,為皇上、燕親王和已逝的燕王妃手抄經文祈福七日,馮側妃大為欣慰,今日獨自回府了。”

“……”

楊緒南噗地笑出聲,接着整個人笑成了一團,“祈福哈哈哈,這是誰的手筆哈哈哈哈……”

“猜猜看?”楊緒塵也噙了笑。

“是季景西。”楊繾篤定地開口。

“我也覺得是景小王爺。”楊緒南笑得開懷,“蘇家哥哥一看就是老好人,這事跟他又無甚關係,犯不着為了我們上趕着得罪燕親王府……只有小王爺了唄,靜怡郡主那麼怕他,馮側妃也怕他,是他的話,燕親王府上下都沒人敢唱反調呢。”

楊繾詫異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弟,這是何時腦子轉這麼快了?功課上倒是不見多大長進。

“沒聽說是誰。”楊緒塵慢悠悠地拋出答案,一時間惹來弟弟妹妹的注視,頓了頓才又補充,“不過我也猜季景西。理由嘛……阿離說說?”

楊繾眨眼,“做給大哥看的。”

楊緒塵失笑,“何出此言?”

“季景西說,得罪了我,怕是會同你打起來。”少女慢吞吞道,“若是大哥出手的話,靜怡郡主就不止祈福七日了吧?”

“哦?”楊緒塵揚起眉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的猜測,“季景西還說過這話?”

楊繾點頭。

“大哥大哥,”楊緒南湊到他身邊,乖巧地仰着小臉,“若是小王爺和你真打起來了,誰贏面更大些?”

楊緒塵險些一口茶噴出來,抬手給他腦門一下,“怎可能真打起來,他不敢的。”

小五一臉不信,“誰說的,那可是景小王爺!”

“正因為他是季景西,他才不敢。”楊緒塵耐心地解釋,“我且問你,若是我們真打起來,我‘碰巧’在他面前‘發病’了,如何是好?他敢賭這種可能么?”

楊緒南目瞪口呆。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兄長……

“不怕。”楊繾平靜地拋下一道雷,“季景西打不過我,兄長有我護着。”

楊緒塵:“……”

楊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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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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