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重回嵩陽
陳希看着方丈,想從他的表情里讀出來點什麼。無奈方丈一臉坦然地看着他,倒叫他不好意思起來。
“對不起,晚輩冒犯了。”陳希收回了目光。
“無妨。”方丈微微一笑,“你……”
他想要交待陳希些什麼,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罷了,到底是陳元泰的兒子,如今也在他身邊,自己這託付的責任也早已經功德圓滿了。
陳希期盼地看着方丈,見他又住了口,面上難掩失望。
他向方丈道別後,便匆匆下了山。
杜家莊子上,杜明心正帶着堃哥兒在院子裏玩兒,見陳希踏着月色歸來,上前問道:“如何?”
陳希搖了搖頭,神色很是落寞。
“方丈師父說,佛祖不佑殺戮重的人。所以,少林寺不需要我父子這樣的人為佛祖塑金身。”
杜明心的心一揪,她挽了陳希的手,安撫道:“也罷,少林寺這樣香火旺盛的寺院原也不需要這些。咱們以後多做些好事也就是了,等回了京城,我便出錢叫人辦善堂,逢年過節有遇災荒,咱們便多舍些……”
“為我贖罪嗎?”陳希見兒子朝自己跑過來,蹲身下去,用手摸著兒子毛茸茸的頭髮,言語間很是低落。
“是與不是,端看你如何想了。”杜明心也蹲下身去,一手拉着陳希,一手拉著兒子。
“孟夫子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既然你搏命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地位,自然該如此行事。”
“至於征吳越一事,你難道不知‘道不同不相為謀’?”杜明心輕笑道,“你與少林方丈如此不同道,若你行事以他所說的‘道’為準則,你自然是要落敗。”
“況且,昨日不可追,來日猶可為,王爺又何必只顧着在此嗟嘆?”
陳希抱着堃哥兒站起身來,伸手拉了杜明心,笑道:“是我偏狹了,娘子教訓得是。”
“想開了?”杜明心笑着看向他。
“嗯,想開了。”陳希拉着她向正房走去,“我已遣人去嵩陽書院告訴了烏有先生,明日一早你們先去拜訪他,等我少林寺禮佛的事一了,便去書院找你們。”
杜明心笑着點點頭:“我是真的很想念先生了,自打十四歲離開嵩山,就沒再見過。”
*
次日清晨,陳希換了親王禮服,帶着人浩浩蕩蕩往少林寺去了。杜明心帶着堃哥兒和江先生一道坐着馬車,晃晃悠悠地駛向嵩陽書院。
書院在嵩山峻極峰下,馬車下來后,還要再上百十來級石階。烏有先生便在此處等着他們。
江先生抬頭看見故人,面上的笑容便舒展開來,溫和地喚了一聲:“師兄!”
烏有先生一襲白衣,寬袍廣袖,還似當年世外高人模樣。
他一眼不錯地打量江先生,末了才笑道:“果然晉王府才是福地,眉間愁緒一絲也無,看着倒是胖了!”
“你倒是一點沒變,依舊是話不上三句便要得罪人。”江先生笑着回道,轉身將手伸向剛從馬車裏被抱出來的堃哥兒,“來,跟阿婆上台階。”
杜明心抱着堃哥兒給烏有先生行過禮,才將他放下地來跟着江先生走。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皇長孫?”烏有先生笑問道。
“您何必也要這麼說?”杜明心嗔道。
“實在是如雷貫耳啊!”烏有先生掐了一朵石階旁的芍藥,遞到堃哥兒手裏,“叫師公!”
堃哥兒見阿婆和母親都對這個人笑盈盈的,把他劃為自己人,很響亮地叫了一聲:“師公!”
倒把烏有先生喜歡得要不得,上前拉了他的另一隻手,向杜明心笑道:“我偶爾下山去登封縣城一趟,小茶館裏也都是說的皇長孫,我不想聽都不成。”
杜明心皺眉道:“都說些什麼啊?”
“說他五行缺土,皇帝賜名為‘堃’,又賞了他兩萬畝地,還有什麼拔了皇帝鬍子,皇帝還直叫拔得好。這可是真的?”
“真倒都是真,”杜明心猶疑道,“只是這都是宮禁里發生的事情,市井中為何知道得這樣清楚?”
“難道不是陳希為他兒子造勢?”烏有先生揶揄道。
“您明知我們都不是那等樣人!”杜明心苦笑道,“再說了,我們要造什麼勢啊!恨不能求皇上將這些都收回去。”
“那你就得要陳希小心了,”烏有先生正色道,“這明顯是有人刻意為之,要往太子眼裏揉沙子呢!”
杜明心很是煩惱,謝道:“多謝先生指點。”
過不多時,一群人行至烏有先生的居所前,是個小小的四合院。
剛進院子,堃哥兒便看到太陽地里晾了一排黑漆漆的墨條,好奇極了。
他看看周圍的幾個大人,如果問母親的話,她一定會叫自己守禮,不能亂動別人的東西,倒不如直接問主人。
他噠噠噠跑到烏有先生跟前,大聲問道:“師公,我能去看看那些黑色的小棍兒嗎?我從來沒有見過!”
“行啊!”烏有先生笑道,“眼光倒是好,一眼就瞧中了這院裏最好的寶貝。”
“師兄又開始制墨了,你都多久沒做了?”江先生上前,用手帕墊着手捏了捏尚有些軟的墨條。
“我也記不清了,”烏有先生笑道,“所幸手藝倒是沒生。這次做了給你們帶回京城,如何?”
“那敢情好!”江先生拉了正在禍禍墨條的堃哥兒,指着院中間石台上那些還沒成型的墨團,笑道,“堃哥兒,那些更好玩,你可以拿着揉,把那些膠和墨揉均勻了,也能做出來墨錠。堃哥兒做出來給阿婆寫字好不好?”
“好啊!”堃哥兒雀躍着,杜明心連忙叫丫鬟過來陪着。
烏有先生邀了幾人進屋喝茶。杜明心看到西屋畫案上有半幅少室山圖,便笑道:“這次來找您,還有一事相求呢!”
“晉王妃不妨說來聽聽?”烏有先生一邊將沖好的茶分與江先生,一邊笑道。
“您又來了!我們是什麼人,您還不知道嗎?”杜明心笑道。
“是王爺在陝西時的一位兄弟,他說他父親十分推崇先生,想求先生畫一幅‘松鶴延年’給他的父親賀壽。”
烏有先生連連擺手道:“如生從哪裏認識的這樣俗不可耐的朋友?不畫不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