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不少人都沒租着船,偶爾來一隻船,兩三家人合租一艘船也是高興。

如玉隨父親下了馬車,到了燈光明亮處,便有不少少年看過來,一個、兩個雙目灼灼地擠眉弄眼,肆無忌憚。

姜岩惱火,見路邊有個面具攤,立即給女兒買了張儺面,一戴上,麻煩便少了許多。

一路上不少女子戴着面具,大約也是遇到同樣的麻煩。

如玉戴的是個吉祥娃娃的面具,平日裏沒機會,這會兒戴着倒覺得頗有意思。

如玉跟巧兒兩個人猜着路邊的燈謎,打算攢了十個便去領獎品。

姜岩在湖邊眺望,他早聽聞那木偶戲的班子十分有名,聽聞那小木偶能下水、能上天,今兒來就是為了那個。

可是他們來得晚了,船都給人家包走了,哪裏還有機會?他正焦急,就看到一艘船往這邊劃過來。

那船家叫道:「客官,拼船嗎?我這艘船大,你們上船,船費可以少一半。」

今日蓮湖的船價是尋常的三倍多,能少一半可不是好事?

想到能看木偶戲,姜岩大喜過望,立即應了,回頭興奮地對女兒和丫鬟叫道:「過來過來,看木偶戲去!」

巧兒扶着如玉到了船邊,只見那船頭已經坐了兩個人,一個戴着巫師儺面的黑衣公子和一個小廝,兩人都顧着看湖面燈光,並未看向他們。

兩班人一班坐船頭,一班坐船尾,秋毫無犯。

姜岩很是滿意,催促船家,「先去看木偶戲吧,怕是要演完了!」

船家笑道:「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且問問這位公子想不想去看木偶戲吧?」

那戴着巫師儺面的黑衣公子轉過頭來,微微點頭。

船夫吆喝道:「好嘞,開船去看木偶戲嘍!」

如玉戴着面具不怕人家看她,眼角餘光瞥向那黑衣公子,只見他身材修長,寬肩窄腰,穩穩地坐在船頭,纖長白皙的手指扶着膝頭,很有氣度。

她瞧着對方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先前見過那麽一個人,即便是戴着面具,一樣散發出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氣度。

「姑娘,快看,木偶戲!那小木偶下水了!」小船已經靠近了演戲的畫船,只見操偶人的小木偶在一道閃光中一下子竟竄到了水裏,後面接着有個小木偶拿着一把弓箭,「嗖」的一聲,銀光一閃,那箭射向水裏的小木偶,看得人心潮起伏。

姜岩立即被木偶戲吸引了,「哎呀」一聲,「水裏的那個該不會完了吧?」

話才落,又見那小木偶從水裏竄出來了。

如玉定睛一看,只見那小木偶穿着虎皮裙,拿着金箍棒,竟是個猴子!原來演的是孫悟空大戰二郎神,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巧兒激動地拍着手在一旁叫道:「好看、有趣!」

如玉不經意回頭,同那黑衣公子對上了眼,那目光如炬如電,驚得她差點跌下船去。

怎麽是他?!這樣的眼神,她見過一次就不會忘,那日破廟的情形,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姑娘,小心點!」見她身子晃了晃,巧兒急忙扶着她,「這湖水深得很,掉下去可不得了!」

如玉心中怦怦直跳,緊緊地抓着船舷,不敢再看那人,卻能感覺那人灼灼的目光看過來。

也許是巧合吧?她心想。看來他也住在定州。

坐在船頭的正是衛澹,這艘船自然是他包下的。

衛澹知道她已經認出了自己,不然怎會如此驚慌?他感覺得到她有些怕自己。

他的目光掃過她白皙小巧的耳朵,滑向優美弧度的脖頸,接着是圓潤的肩頭、飽滿的胸脯、纖細的腰肢,那百褶裙下的雙腿應該是修長而筆直的,不然走路時不會有那麽美的體態。

他知道她的名字,姜如玉,做生意的姜家、一個美貌出眾的女兒,要查,很簡單。

他想看看那雙眼睛,前世的記憶已經模糊,但他一直記得那雙眼睛。

他本以為自己是天煞孤星,剋死了所有的親人之後,自己也會死於非命。事實的確如此,他中了毒箭,已經準備無聲無息地死在冰天雪地里,被飢餓的狼群吞噬,死無全屍。

他沒想到會遇到她,那個女子矇著面紗,有着一雙瀲灩秋水般動人的眼睛。

他很久沒有感受一個女人的懷抱,臨死前,她將他的頭枕在她的膝上。

他感覺到她滾燙的眼淚落在他冰冷的臉上,那一刻,他向來跟鐵石一般的心竟感覺到了幾分暖意。他當時想,好歹這輩子還有一個女子為他而哭泣,那眼淚每一顆都是那麽珍貴,倘若一輩子可以重來,他一定傾盡一切,讓她不再流淚。

他沒想到自己真的可以重來,只是過去這幾年,他始終沒能尋到那個女子。

前世遇見她,是在一條荒涼的驛道,今生人海茫茫,他根本無處可尋。

本已放棄的他,沒想到在定州的破廟裏看到了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同他記憶中的如出一轍。

如玉覺得那人的目光時不時落在自己的身上,讓她耳根發燙,坐立不安。

姜岩看戲看得十分入迷,一隻小木偶帶着火箭躥到天上去了,他拍手大叫一聲「好!」感覺到女兒扯了扯他的袖子。

「爹,我累了,回去吧。」

姜岩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依了女兒。

「那位公子,你們還要看嗎?我女兒累了,若是不介意,可否先將我們送回岸邊?」

黑衣公子點頭,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船要靠岸時,如玉鬆了一口氣。

姜岩先上岸,回頭向女兒伸出了手,如玉正要上岸,突然那船隨着水波往後退,但她一隻腳踏了出去,重心不穩,整個人向湖裏栽去,巧兒在後頭嚇得「啊」的一聲大叫起來。

就在此時,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了船上。

因為慣性,如玉重重地跌在那人的懷裏,那人往後躺靠在舷上,如玉趴在他的胸口。

她只覺得一股男人的陽剛氣息將她包圍,男人衣服上散發著幽幽的熏香,灼熱有力的手掌握着她的腰,而她的臀坐在他的腿上,胸脯貼在他堅硬如鐵的胸膛前。

四目相對,如玉的臉轟地滾燙如火燒,慌亂地推開他的胸口,努力拉開兩人的距離。

衛澹沒想到她的身體這麽嬌軟,雖然有些享受,還是緩緩坐起,將她扶正。

「姑娘小心些。」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低沉動聽,如玉羞愧得抬不起頭,用力地掙開了手腕上灼熱的大手。

衛澹轉頭對船家道:「靠岸邊近些,不要再盪開了!」

船家誠惶誠恐,連連道歉,「抱歉抱歉,風大了些。」

船兒再次靠岸,姜岩已經在岸邊急得上躥下跳了,船一靠岸,他掖起袍子,一隻腳站到了水裏,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扶上岸。

如玉回頭看時,那公子並沒有下船,船兒已輕盪在湖面。

「女兒,你怎麽樣,嚇到沒有?」姜岩緊張地問。

如玉搖搖頭。

水波之間,船兒飄搖,衛澹坐在船頭,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擱在唇前吹了起來。

如今盛世流行靡靡之音,而他吹出來的音律卻低沉肅殺,彷佛帶着滾滾的黃沙、刀槍的寒光、戰馬的嘶鳴。

如玉和姜岩沿着柳道一路向前走,她轉頭向湖面看去,遠遠地只看到一個影子,但低沉動聽的樂聲卻一路縈繞耳畔。

她知道那個樂器,現在少有人吹奏,是叫做「塤」的一種古樂器,那樂聲與眾不同,既動聽又凄切。這樣的日子,他是吹給誰聽的?或者,是吹給他自己聽的?

上了馬車,回程的路上,她的心思有些亂。

回家進了閨房,閂上門,她迅速從袖中取出一隻顏色瑰麗的檀木盒子。

這是她上岸時,那人塞進她手中的,他還在她耳畔說了一句—

「補償你所失的。」

她本待婉拒,船兒已經搖開了。

燈光下,當盒子開啟時,剎那間,奪目的光華映入眼帘,五彩炫麗,光華動人。

她驚異地取出了盒中的簪子,寶石蓮花簪頭,帶着美麗炫目的流蘇,她從未見過這麽璀璨的寶石,如此晶瑩剔透,與眾不同。

她恍然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她丟了一支簪子,所以他補償給她一支。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到底是誰?如玉困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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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蜜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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