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駒過隙,似水流年

第二章 白駒過隙,似水流年

灌兜山九黎寨之中,一處看似聖壇的巨大石室之內,約有七八人佇立其中。其大多是中年男子,個個神sè凄然,默然不言。其中一人亦是寬袍大袖,單手畫水。在其面前的石桌上,一碗清水漸漸模糊,自那碗水中,清風,冷月,斷樹,以及那垂頭而逝的白髮老者,亦是隨着碗中的絲絲波紋,慢慢破碎,直至終於消失不見。

“我們,”靠前的一位身材魁偉之人略帶哽咽之聲,“讓我們一起為大巫師祈禱吧。”說完,他首先緩緩低下了頭顱,合上眼睛。畫水之人亦是緩緩閉上了眼睛,隔空畫符,咒語連連。背後眾人,此時幾乎無一例外,垂頭低眉,默默祈禱。

“讓東葛丹帶領rì則、沙馬曲比還有曲木玥者他們開始行動吧。”石室後面一人偏過頭對着身邊一個男子低語兩聲,隨即也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

十五年後,民國二十六年。

與清泉鎮國立高中毗鄰的一座後山上,一名少年正於那茂密的樹林之中盤腿而坐。但見得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皮膚曬得黝黑,身材魁偉卻也因而顯得少了一分清新俊秀之氣,又兼得是一身樸素打扮,粗粗看去竟是“鄉土氣息濃厚”,不知是哪個農家的孩子。

只看得他此時微閉着雙目,雙掌相貼平放於小腹之前,盤腿打坐,一動不動。許久,才又緩緩睜開雙眼,輕輕地朝前吁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終於將這四象巫清道修鍊到第四層了。”

原來,這少年並非是普通農家子弟,而實乃是這灌兜山當今九黎王東葛丹的獨子,喚名作東葛阿木。這東葛阿木名義上雖是東葛丹的獨子,卻並非親生骨肉。事實上,他即是十五年前月夜出生的那個開口能言的嬰兒,即從現代社會穿越而回的自言是九黎寨小王子的少年。在他出生的時候,天降異象,又開口能言,眾人不知祥與不詳,雖知有所忌諱,私底下卻還是將這件事傳的神乎其神。

兩年後,此事傳到了九黎王的耳朵里,他派人將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帶進大寨,並命眾巫師作法驗了這嬰兒的血祭,竟然果真是九黎族東葛氏的血脈!

老九黎王沉思良久,只短短來了一句:“上天予之,不取則取罪於上天。”的話,然後便將這嬰兒寄在了自己的長子,九黎寨的王儲東葛丹的名下,成了新婚後不久的東葛丹的長子。

而這東葛丹雖是新婚,因為心中痴念着另一個女子,對自己的妻子卻是不冷不熱,多年下來,竟是依舊沒有骨肉。後來自己繼承了王位,這東葛阿木也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九黎寨的小王殿下。

人們這才恍然大悟,這才明白東葛阿木剛出生時開口所言非虛,一番輪迴下來,果真還是當了他們的小王殿下!只是,這東葛阿木對於前世之事卻是忘得一乾二淨,況且別人也都瞞着他的真實身世,自己對這些事情更是一無所知了。

而現如今東葛丹有感於天下時勢的變化,便送獨子東葛阿木到這與九黎寨毗鄰的清泉鎮學習漢人科技。

這東葛阿木能下山到這奇妙的漢人世界玩耍自是歡喜無比,不多久也便是融入到了這個嶄新的世界體系之中,對外界的諸多奇異知識更是如饑似渴,甚至還偷偷為自己取了一個漢族名字,喚作“劉贏”,因為是自己取的,所以內心裏對它竟是比那原名東葛阿木還要親近幾分。同學叫他劉贏則笑臉相迎,若叫他東葛阿木則裝作漠然不聞,久而久之,身邊的這些個漢族同學玩伴便都清一sè地喚作他劉贏起來。此處我們也不妨追尋大眾,就喚他作劉贏吧。

而東葛丹又擔心自己的獨子討教他人本事不成,反倒荒廢了自家本領,便與多年前傳授了其九黎寨秘術四象巫清道之法,並囑咐其勤加練習,以望早rì融會貫通。

其實這所謂的九黎寨秘術,不過是教人些如何打坐、如何冥思、如何協調人體經脈運行而已。雖說如此,但這四象巫清道畢竟是九黎族諸般奇異妙法的根本,乃是歷代九黎族宗師jīng研領悟,不斷創新彌補所成,遠不止門外人看起來那麼簡單。

這四象巫清道共有四個境界,分別為元巫、靈巫、玄巫、尊巫四境。而每一個境界又分為六層,期間又從易而難,有時即使是相鄰兩層的修鍊標準,亦堪稱是雲泥之別。由此,這九黎族中即使是天賦聰穎的有幸可以修鍊這四象巫清道的幾萬名子弟中,能夠將這元巫境界六層盡數修滿的人,亦是寥若晨星。

而方才劉贏所言的第四層,亦不過是指元巫境界的第四層。饒是如此,從他七歲開始修行算起,至今卻已然是整整八個chūn秋了。

若是在靈巫境界還能稍有作為,那便足以達到光宗耀祖的地步,邊軍統領,地支洞主之類恐怕也不過如此。至於這玄巫境界,放眼當今九黎族世界,也不過是只有這九黎寨的祭天大巫師一人達到而已,並且也只是徘徊於一二層之間。

即使是當今的九黎王東葛丹,亦不過是修鍊到靈巫境界的第五層而已,但饒是如此,除了那一兩個風燭殘年的長老之外,這偌大的九黎寨卻也是再也無人可及,無人能比了。

而那傳說中的尊巫境界對於眾人而言,便更是可望不可即了。至少是在劉贏所知範圍之內,這上下五百年間卻是從未聽說過有人達到此境界,以至於令他不禁懷疑起這尊巫境界是否是人力可及,又或者說,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尊巫境界。

而至於那些傳說中達到尊巫境界的天神一般的英雄人物,想來也不過是這盛行的祖先崇拜的產物吧。

想到此,劉贏禁不住再次張開全身七竅毛孔,引入天地之氣沿着筋脈運行。此時,劉贏還遠未達到奇經八脈完全暢通的地步,不多時就要緩緩張開口輕吁一口氣,將那蕩滌筋脈之後產生的污濁之氣外吐出來。如此修鍊,劉贏非但不感覺疲勞,反而是越發的jīng神振奮。

然而,畢竟是流光易逝,這轉眼之間便已然是夕陽西落了。劉贏無奈也只得起身拍了拍屁股,一邊向外走去,一邊自言自語道:“好在修鍊到了第四層,也不枉我又耽擱了一天的行程。”

“回去又沒啥事兒!無非又是找我撒氣出火!”

話說,這當今的九黎王東葛丹雖是較為開明,但是自古弱小者擅守,九黎族位處灌兜山脈十萬大山之中,山脈之外,盡為漢人佔據,難免對這漢人的強大勢力有所顧忌。由是,雖是派遣獨子去那漢人世界修習,卻也擔心其被人同化,由是便也隔三差五地將其召回訓話。

不過,年輕人自然是厭煩於此,找個借口便是想着拖上一時半刻。這不,還未出學校多久,便是找了個借口撂下隨從康丹,一個人到這密林之中修習四象巫清道來了。

“咦,對了,聽說今年學校里好像爭取到了兩個留洋rì本的名額,我索xìng也回去和他通通氣。嗯,嘿嘿,到時候,等我出了這偏僻之地,看你還如何管得了我!”

劉贏一邊想着,一邊向前走去,忽是走到一棵巨樹下面,他抬起頭向上望了望,只見得這棵樹明顯要比周圍其他的樹木長得更為粗壯,當然也更為高大,如傘一般的樹冠蔓延着向四周伸去。

“早就聽聞放學打鈴了,也不曉得大家都走沒走。”想到此,劉贏禁不住雙腳一彈,便是騰空躍起兩丈多,緊緊地摟住了那棵大樹的一根枝杈,附在那棵大樹上面。但見得視野之內,一覽無遺。

其上,白雲悠悠,飄蕩在群山之上,清風吹送,說不出的愜意悠閑。

不遠處,一個女孩子坐在低低的緩坡上,似乎是在等着什麼人,獨坐無聊,便是手中兀自搓着一支毛毛草,望着湛藍的天空發獃。輕風迎面吹來,將她額前微微發黃的頭髮緩緩掀起,露出的腦門竟隱隱有些發亮。在她的左側是一條羊腸小道,匍匐在地上,直蜿蜒到山腰。

“田麗兒?嘿嘿嘿嘿……”不知為何,劉贏方一看到那個女生,便是痴痴地傻笑着,伸手蹭了蹭自己的鼻頭,不覺間手上一松,竟是“啊!”地一聲慘叫跌落下來。

那名被喚作田麗兒的女生直起身子,轉過頭循聲向後張望了一眼,只見閑散的白雲之下,綠樹林立,一群受驚了的飛鳥扑打着翅膀“嘩啦啦”地竄了出來。

“也不知道邢敏還要多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淡淡的閑雲變成了火紅的油彩,夕陽也在遠遠的山尖變得飄忽不定起來,田麗兒的身後終於隱隱響起腳步聲來。

田麗兒大喜,一把扔了手中的毛毛草,猛地站起身,單手叉腰,另只手遠遠地指着一個粉紅sè的倩影,大作潑婦裝,罵道:“好你個小狐狸,讓姐姐好等啊!”

那粉紅sè的倩影遠遠地一愣,隨即又氣又惱,揮舞着雙拳,一邊跑,一邊笑罵道:“這是誰家的小潑婦啊!讓我來撕了她的嘴巴!”

田麗兒一看不妙,撒腿即跑,斜挎着的書包左右顛簸,上邊的一個竹熊貓掛件也隨之蕩來蕩去,看它那神情,似也頗感無奈。

田麗兒跑了幾步忽地又停了一下,轉過身,對着那個漸漸逼近的倩影,笑着喊道:“好你個邢敏,你自己跑去和臭小子幽會,卻把本姑娘一個人晾在這兒,當真是重sè輕友啊!”說完,田麗兒一個轉身,又飛也似地跑開了,口中卻依舊叫着“世風rì下,世風rì下啊!”

“該死的田麗兒,我饒不了你!”那個叫刑敏的女生臉蛋羞得愈發紅了,大步追了過來。

青石板鋪就的羊腸小道上輕盈的腳步聲和歡快的嬉鬧聲肆意地蔓延着,而小道的盡頭,卻是一個三岔路口,一個簡易的茶攤搭在路邊,幾張低矮的桌子四下零亂地隨意擺着,而順着茶攤極目望去,夕陽的餘暉下,一個小鎮靜靜地躺在一片安詳里。

話說這灌兜山脈乃是自那橫斷山脈分裂而來,一路蜿蜒向東,卻與這川蜀大地上突出偌大一塊,自地圖上看去,這一塊內凸外凹,形成一個jīng致的月牙,而這清泉鎮,便被包裹於這偌大的月牙之中。除此之外,灌兜山脈之北為黔貴,向西為雪域青藏,面南則是那一望無際的益州平原。

清泉鎮黎漢交雜,卻仍以漢人居多,向東可通巴渝,而無論向西或是北上南下,便都會進入那漫無邊際的灌兜山脈。灌兜山脈幾乎完全被九黎人佔據,此地雖是山高水絕,地瘠民貧,然而九黎人仗着幾千年來的辛苦經營,劈山作梯田,填谷為窪地,經濟運作雖是原始落後,卻也勉強溫飽,自給自足。

更兼此地高山險谷,九黎人又驍勇善戰,所習武功詭異多變,另有神靈庇護,由是雖華夏立國已逾五千年,九州大地多有統一,而這偌大的灌兜山區,卻始終是屬於九黎人的zìyóu王國,僅僅向zhōngyāng王朝俯首稱臣而已,設官,駐兵,徭役,繳稅之事俱無,這在偌大的中國還是絕無僅有的。

即使是強悍如蒙古帝國,幾番討伐,亦是折戟斷劍,jīng兵喪盡亦是不能蕩平這灌兜山區。帝王將帥每親至於此,常有東漢名將馬援之“武陵溪水一何深!”之慨。

而這九黎人佔據這灌兜山脈,設九黎寨為其政治,軍事,文化中心,又仿十二地支設十二洞主,於灌兜山各處要塞安營紮寨,據險而守。千百年來,雖是dúlì自主,自力更生,卻是於這閉關鎖國的政策之中,rì漸與世隔絕。

鴉片戰爭,古舊中國門戶洞開,勞苦大眾雖是rì益深陷於帝國列強的盤剝之中,而先進之生產力,mínzhǔ科學之發展亦是與rì而來。而這灌兜山脈深處之九黎人於此等時代cháo流之下,亦是越發被這個新世界所拋棄了。

幸好當今九黎王尚算開明,開放山中關隘互通有無,南北商旅亦無須再繞開灌兜山脈徒增資費。又派遣寨中靈敏男童下山接受新式教育,以致使得這個老邁陳腐的世界不至於完全僵化。但是幾千年的落後思想根深蒂固,外加九黎寨卻有詭異神秘之處,要想讓其完全開化,乃是天方夜譚。

而自劉贏康丹一行向西,用了幾近半天的時間馳過一大片開闊平坦之地,終於在這黃昏時分,趕到了這入灌兜山脈的唯一開闊入口,和向北出灌兜山脈的必經之地——草甸村。

草甸村,似是一塊熟悉之地,十五年前,這裏還尚且發生過驚天泣鬼的一幕。村口處的客棧越加顯得老舊,裏面原本的那個掌柜早已變得佝僂,破舊的欄杆上懸着一面早已褪盡了顏sè的旌旗,在那裏兀自迎風招展着。

村子外面,雖是暮sè黃昏,依然有着不少的人兒在那水田裏插秧栽苗,男女老少忙得不亦樂乎。

劉贏,康丹一行出了這草甸村,便算是正式出了清泉鎮的地界,完完全全進入了灌兜山脈,進入了他們九黎人的地盤。但這灌兜山脈外圍乃是石灰岩構造的喀斯特地貌,像是一個個倒置的巨大石蛋,千百年來,被這山間濕潤的風逐次割裂開來。地面上神柱擎天,直插雲霄,地底下溶洞相連,神秘魔幻。汥江寬闊平坦,蜿蜒而過,灌溉着江兩岸支離破碎的狹長土地。

二人沿江而行,不覺間天sè已晚,只得栓馬生火,在此將就一夜。二人時常這樣,以地為鋪,以天為蓋,倒也是不亦樂乎。

他們和衣而睡,閑談一會兒,便各自入睡,不久之後,便鼾聲迭起,俱是沉浸於夢鄉之中。

夜半,只覺得四周忽然間鑼鼓喧天,殺聲盈野。劉贏大驚之餘,猛然驚醒。

只見冷月高懸,將天地間照得一片通明,直好似白晝一般。四下地勢開闊,yīn風嗖嗖,以劉贏康丹為中心,南北兩面俱是立着黑壓壓的一隊人馬。那些人持劍,杖槍,手執藤甲盾牌,個個魁梧壯碩,大多裸露着上半身,強壯的肌肉一塊擠着一塊兒,稜角分明。

“康丹!康丹!”劉贏搖着康丹焦急地叫着。然而,康丹卻是睡得好似一灘爛泥一般,任你費勁百般心力,他就是一動不動。

“康丹!康丹!你快醒醒!快醒醒啊!”劉贏又搖了幾反常的平rì里睡眠很淺的康此時就是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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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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