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盪波情海(上)

第十五章 盪波情海(上)

廖展雄領胡宜秋上得九華山,見到法慧禪師,相敘別後之情,自不必說。wenXuemi.Com法慧禪師細察了胡宜秋的傷情,沉思良久,向廖、胡二人講了武當派神農子在湖廣神農架斗獨角火龍以及古洞除白猿的故事,然後說道:“相傳北極寒冰掌是斡羅思的一種武功。斡羅思在中國的北面,國土憑臨北極,是一個至寒至冷的去處。有至寒至冷的環境,方能練成至寒至冷的毒掌。欲制至寒至冷,非至陽至熱之物不可。武當派的神農子有兩顆火龍珠,就是那獨角火龍的一對眼睛,系至陽至熱之物,可治癒北極寒冰掌的寒毒。”

法慧禪師對廖展雄道:“神農子與你二師叔的首徒諸葛犁曾聯袂中原,力挫群邪,交情甚厚。你此次帶秋兒去湖廣神農架求醫,只要道出諸葛師兄的名字,神農子定會全力施救的。”

廖、胡二人謝了法慧禪師指點,因急於治傷,即下山奔往長江南岸的大渡口。廖展雄擔心胡宜秋不適陸路顛簸,遂在大渡口雇了一條帆船,起錨沿長江西行。

雖是溯江而上,所幸一路順風,這一日,行至湖廣武昌府(今湖北武昌)金口鎮赤壁山。此時已是申牌時分,船家道:“二位客官,小人須上岸購置日用雜物,今夜便停泊赤壁山,明日再走吧。”於是拋錨落帆,船泊赤壁山西邊。

船家自去金口鎮上採辦日用雜物。廖、胡二人也跟着上岸,從山背後登上赤壁山,去憑弔這三國時“赤壁之戰”的古戰場。

赤壁山坐落在金口鎮頭,因山石暗赤,臨江峭立如壁,故稱赤壁。廖、胡二人走進山上的達摩亭,眺望滾滾東去的大江(長江),激起了一片聯想。

胡宜秋道:“蘇東坡的那首‘赤壁懷古’不是寫於黃州么?怎麼赤壁卻在武昌金口?”

廖展雄笑道:“楚江(今長江湖北段)共有赤壁五處,其中又有文赤壁、武赤壁之稱;文赤壁在黃州,武赤壁即在武昌金口。金口在東漢兩晉時稱沙羨,隋時歸江夏縣,今屬武昌府。當年蘇東坡追隨司馬光,司馬光罷相后,王安石繼相當權,謫蘇東坡為湖州知府,再謫為黃州團練副使。蘇東坡到任黃州,誤以為黃州赤壁為三國赤壁,是以寫下了那首《念奴嬌(赤壁懷古)》。黃州赤壁因蘇東坡的‘赤壁懷古’一詞而聞名於世,真正的三國赤壁卻為世人所冷落,故有‘江夏赤壁事已陳,黃州赤壁天下聞’之說。”

胡宜秋道:“何以見得三國赤壁在武昌金口而非黃州?又有人說三國赤壁在蒲圻,那卻是怎麼回事?”

廖展雄道:“那是千餘年來的訛傳所致。關於三國赤壁舊址,早在北魏酈道光的《水經·江水注》中,已敘寫清楚,曰:‘江水右徑百人山南,左徑赤壁山北,昔周瑜與黃蓋詐魏武大軍處所也。’適才上岸時我曾問一漁翁,江對岸的那座小山便是百人山。百人山旁邊的那兩座山,一曰大軍山,一曰小軍山,因吳、魏陳兵於兩山之間而得名。北魏去三國不遠,酈道元之說應是可信。”

達摩亭旁有歷代碑刻,廖展雄指着其中一塊石碑道:“你看這碑刻中有一首詩:‘赤壁危磯幾渡過,沙羨江上攀嵯峨,今人皆信黃州是,猶賴《水經》已證訛。’也是推崇酈氏之說。”

廖展雄停了停,又道:“從當時雙方交戰的形勢來看,孫劉聯軍的根據之地在夏口(今湖北武漢黃鵠山上),從夏口逆江西上;曹軍的根據之地在江陵(今湖北荊州),從江陵順江東下,兩軍會於赤壁。黃州(今湖北黃岡)在夏口之東的大江下游,不可能成為戰場。金口赤壁在夏口之西的大江上游六十里處,而蒲圻赤壁在夏口之西的大江上游約二百五十里處,兩地都在夏口、江陵之間,均可能成為戰場。可是當時孫劉聯軍只有五萬人,而曹軍有二十幾萬之眾,四五倍於孫劉的兵力,且戰艦順江而下,其氣勢可想而知。就孫劉方面而言,以微少的兵力,到遠離根據之地二百五十里處去設防制敵,不僅為智能如周瑜、諸葛亮者所不取,即使愚鈍如我輩,亦必不取也。由此可見,‘赤壁之戰’的戰場,只能在離夏口六十里處的武昌金口赤壁,而不可能在離夏口二百五十里處的蒲圻赤壁。”

胡宜秋笑道:“經雄哥這番考證推論,那是再明白不過的了。”又道:“世間事往往難以料虞,沒有蘇東坡貶謫黃州,哪來的‘赤壁懷古’?王安石反而成全了蘇東坡,使之寫出了這一千古絕唱!”

廖展雄也笑道:“沒有秋妹負傷求醫,哪來的廖、胡二人憑弔赤壁?”眺望大江,一時豪性大發,口誦一首《水調歌頭》,題名“登金口赤壁有感”,詞曰:

九曲楚江盡,赤壁立荊天。當年鏖戰,權備合縱駐東南。可笑阿瞞不識,終中周郎妙計,無數舸皆燃。恍若瞵曹眾,衣灼卻心寒。

眺江上,帆千萬,景怡然。此心但念,情侶傷勢甚時安?萬里山河如許,千古神佗焉在,畢竟覓醫難。何日共秋妹,攜手焌倭船!

這時江上有一對沙鷗翱翔,時而盤旋高空,時而低拂水面,時而一前一後,時而比翼**,形影不離,互為伴侶;間或發出一陣和鳴之聲,悅耳動聽,勾起了人們的嚮往與情思。

面對此景,胡宜秋神情適然,將頭偎在廖展雄的肩上,浮想翩翩,不能自已,心道:雄哥可算當今奇男子也。如此憂國憂民,對我又這般鍾情,豈非我前生修至?轉而神情有些凄況:我這寒毒能否治好?若無良藥可醫,行將沒入黃泉,再也不能與雄哥朝夕與共、形影相依了。良久,終於感到了滿足:有夫如斯,就是即刻死去,又何憾哉?凝視着滾滾東流的江水,不禁輕聲吟詠七絕一首,道:

大江不息東流去,

自古泯難兒女情。

但得夫君如廖子,

黃泉疾入死猶生。

廖展雄此刻心潮激蕩,雙握胡宜秋的玉手,兩眼直望着她,一眨也不眨,許久許久,叫一聲:“秋妹!”

胡宜秋給他望得兩頰飛紅,但覺一股熱流從他那雙有力的大手上傳入體內,如春日,如觸電,有說不出的受用,叫一聲:“雄哥!”粉臉緊貼在他的胸膛上。

忽見有一條帆船靠岸,從船上走下三個人來,似是要繞上山背,也來憑弔赤壁的。胡宜秋掙開廖展雄的擁抱,道:“有人來了,怪羞的,我們下山吧。”

廖、胡二人下至半山,那三人已迎面而來,卻是兩僧一俗。一僧胖矮如油簍,一僧瘦長如竹竿,年紀均約七旬。那俗家不過三十歲,好生面熟,胡宜秋脫口而出:“八字眉!”

那“八字眉”笑道:“虧你還記得我‘八字眉’吳能,真是好記性。不料胡公子竟是個標緻的妮兒,當初在下卻未曾認出!”

廖展雄冷冷道:“大渡口山地一戰,算你小子跑得快!”

吳能道:“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在下正欲尋找二位,不想會在這赤壁山相遇!”

那胖僧道:“二位便是廖展雄、胡宜秋么?”

廖展雄知今日裏一場惡戰不可免,自身並不畏懼,只是秋妹身負重傷,以一敵三,怎能脫得此難?但仍從容大方,抱拳道:“正是。未請教二位大師法號?”

吳能手指胖僧,代言道:“這位是在下師祖,秦嶺太白山秦嶺派掌門無極大師。”

廖展雄道:“想是三戒之師?”

吳能道:“不錯!”又指着瘦僧道:“這位是無限大師,在下的叔師祖,安慶五鬼之師。二位老人家江湖人稱‘胖瘦二魔’。”

廖展雄道:“久仰,久仰!”

胖魔道:“二位施主,老衲兄弟退隱江湖,在秦嶺太白山已清修了十數年,情因愛徒喪命,這次才不得已下山,欲尋二位了卻此項公案,不期相遇赤壁,真是再巧不過。我看不必客套,請發招!”

廖展雄道:“令徒法號三戒,卻酒色財都來,實是三貪。尤其可惡者,奸騙民女,玷污佛門清凈之地;且結交權閹,私通倭寇,欲行刺朝廷抗倭股肱之臣,十惡不赦,罪當得誅。安慶五鬼系權閹爪牙,陰狠淫邪,為害地方,也是死有餘辜。二位大師教徒不嚴,不知自責,反聽吳能一面之辭,竊為天下笑。”

胖魔呵呵笑道:“小子乳臭未乾,竟敢教訓老衲!酒色財老衲所愛也,有徒肖師,何罪之有?老衲與你九華派為世仇,今當斃小子於掌下,方解心頭之恨。不須廢話!看招!”一掌已然拍出。

廖展雄見這魔頭無恥之尤,不可理喻,於是施展師門絕學九朵蓮花掌,一招“秋風摧荷”,右掌迎了上去。

胖魔想試試廖展雄的功力,一上來便運氣於掌用了九成道勁。兩掌勁風甫合,“啪”的一聲響,廖展雄紋風未動地站立當場,胖魔的身子卻晃了晃才拿樁站穩,但覺氣血翻騰,手臂酸麻,心道:果然利害。二十來歲有如此功力,簡直不可思議!

胖魔撤掌再進,一招“鴛鴦戲水”,左掌拍向廖展雄前胸,右掌拍向他小腹,廖展雄身形斜挫,閃至胖魔左邊,一招“雨打蓮蓬”,五指向他左肩頭抓去。胖魔身軀雖胖,卻是靈活,一矮身形,仍是那招“鴛鴦戲水”,拍打廖展雄的胸腹,廖展雄身形半騰,五指向胖魔的天頂“百會**”抓去,還是那招“雨打蓮蓬”。胖魔連忙使一個“倒拔柳”,身形倒縱出去,廖展雄得理不饒人,一個“流星趕月”,飛身跟上,右掌一招“浪開楚江”,拍向胖魔前胸的“膻中**”。胖魔沒料到對方如此快捷,腳跟剛一着地,又使了一個“倒拔柳”,身形再次倒縱,接着連翻兩個倒筋斗,這才堪堪避過。

廖展雄一上來幾招便佔先手,於是運動雙掌加緊攻勢,一掌一掌拍過去,從各個不同的方位攻向胖魔,宛若一條青色的布幕將胖魔緊緊裹住。胖魔一開始沒把這個九華派的年輕人放在眼裏,認為憑自己幾十年的修為,三招五式便可打敗他,哪知竟大謬不然,這時便將那高傲之態收斂,警惕之心提起,一招一式,小心應敵,但施展全身解數,卻是突不破那條青色的“布幕”。論武功,胖魔比廖展雄差不了多少,然而終因年邁,又愛酒色,氣力自是不如,走了五六十招,便漸漸不支了。

瘦魔見胖魔不支,發掌從后偷襲廖展雄,一個名喻江湖五十年的魔頭,竟偷襲一個後生小子,他礙着身分,在出手后喝一聲:“看招!”此時胖魔的右掌也向廖展雄前胸拍來,形成了前後夾攻之勢,只嚇得胡宜秋大叫道:“不好!”

廖展雄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見他疾橫身形,兩肘內弓,雙掌外翻,喊一聲“來得好”,迎了上去。四掌交合,狂飆頓起,木葉沙沙,紅塵飛揚。

胖瘦二魔運足十成功力,自掌心源源不斷發出,企圖將廖展雄擠死。廖展雄一面使個“千斤墜”,穩住下盤,一面運功於雙掌,支撐着兩邊發來的強大壓力,骨節給擠得“啪啪”的響。他雖然內功沉厚,膂力過人,但在兩大高手全力夾攻之下,豈能招架得了?正在萬般無奈之時,他陡生一計,雙掌力道微微往下一壓,一式“大鵬展翅”,身形突地騰空而起,卸了胖瘦二魔的力道。二魔兩股強大無儔的力道,剎那失去了中間受力的目標,此時要撤回手掌,是無論如何辦不到了,那兩股強大的力道,只有向前,忽的兩掌相碰,勢均力敵,又捲起一股紅塵。

廖展雄卸了胖瘦二魔的力道,身體騰空,借下墜之勢,兩臂伸開,一個“蒼鷹撲擊”,雙掌分擊二魔華蓋天靈。二魔見他從掌下逃脫,自個兒兄弟,又兩掌互擊,各退了半步,不禁一愣,哪知對方的手掌已到頭頂,只慌得倒縱一丈開外,卻又左右欺來。

在兩大高手夾攻下,廖展雄也顧不得什麼江湖規矩,趁二魔倒縱閃出的間隙,左鞭右劍已然在手,劍點胖魔、鞭擊瘦魔。胖瘦二魔疏而複合,見廖展雄抽出了兵刃,便也亮出了戒刀。一時刀光鞭形劍影戰在一處,比適才肉掌相搏驚險了何止三倍!

胖瘦二魔是武學的大行家,一看便知廖展雄使的是一柄寶劍,再細一看,已然認出是青霜劍。二魔記憶猶新,五十年前初出道時,縱橫江湖,未逢敵手,后遇九華派法慧和尚,雖二人聯手,卻也敗在法慧和尚的青霜劍下,只得縮回秦嶺太白山潛修。此刻想道:難怪這小子武功卓絕,原來是得了法慧老兒的真傳!於是倍加小心,不敢稍有疏忽。

廖展雄抖擻精神,施展出師門的九華劍與霸王奪命鞭絕學。劍走輕靈,鞭著沉重,是兩種迥然不同的路數,由他使來,井然有序,且發揮得淋漓盡致。端的是進如猿猴躥枝,退若龍蛇疾走,起如鷹隼衝天,落若猛虎撲地,夭矯變化,不可名狀,劍光霍霍,鞭影縱橫,鋪天蓋地,襲向二魔!只把站在一旁的胡宜秋、吳能都看得呆了。

胖瘦二魔兩口戒刀,積五十年之修為,自是不同凡響,狂風雪片般,從不同的方位進擊。這時二魔使出了陰陽刀法,胖魔大砍大斫,刀帶勁風,瘦魔陰損詭秘,刀式飄逸,陰陽配合,剛柔互濟,尋罅抵隙,招招致命。

廖展雄以劍近身防護,以鞭遠遞出擊,忽而急攻胖魔,忽而轉攻瘦魔,忽而繞一人遊走,忽而分擊二人,看似以鞭進攻,冷不防青霜劍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刺至,殺得二魔有些慌亂。

胖瘦二魔雖顧忌青霜劍鋒利,但對七十二式九華劍法卻是摸得透熟,所不適應的,是不知霸王奪命鞭的路數。待三十六路霸王奪命鞭使完,周而復始,二魔已是心中瞭然,漸漸地由守轉攻,搶佔了上風。

廖展雄自出道以來,也會過不少武林一流高手,都沒有這次赤壁與二魔之戰來得險惡艱難。他若是隻身一人,勝則戰,敗可走,如今卻帶了一個身受重傷的胡宜秋,敗則逃走不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此刻廖展雄一面力戰二魔,一面卻擔心着八字眉吳能偷襲胡宜秋,所幸吳能還不知胡宜秋已身受重傷,武功幾乎喪失。胡宜秋數次想上前助戰,但怕礙手礙腳,反而拖累了廖展雄。

練武之人與人較技,最忌分神旁騖。廖展雄本來可以支撐久些,只因顧慮着胡宜秋,神不守舍,是以形勢急轉直下,很快地由下風而變為守勢,以至節節敗退,險象環生,一個不小心,廖展雄大腿上給戒刀拉了一個三寸長的口子,雖只觸及皮肉,卻也鮮血直流。

胡宜秋在一旁觀戰,懸心吊膽,戰況像一根無形的繩索,扣住了她的心,她看着廖展雄化解了一個又一個險招,她的心便隨之一次又一次疾跳。此時見廖展雄大腿受傷,行動不便,給二魔殺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一顆心好似跳到了咽喉上。由於她妄動心念,不禁一股寒氣自丹田而生,嬌軀一陣瑟縮,那寒冰掌毒立即散發開來,周身如置冰窟,頓時四肢萎軟,搖搖欲仆。

倏然,廖展雄寶劍走空,鱔王鞭卻又架着瘦魔的戒刀,於是胖魔冷冷道:“廖展雄,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戒刀已連肩帶背斫至。胡宜秋見狀,驚叫一聲,仆跌塵埃。

眼看廖展雄就要斃命當場,忽地,一條人影燕子穿林般,斜飛而至,一聲金鐵交鳴,一柄長劍已碰上戒刀,把廖展雄從奈何橋邊拉了回來。

胖魔的戒刀之力太過沉重,而來者又因斜飛而至,只腳尖點地,腳跟尚未站穩,頓時長劍給戒刀震斷,那來者斜立的身子震倒在地,手臂也給劃了一個寸許長的口子。

就是這一剎那緩了緩,廖展雄已格開了瘦魔的戒刀,鱔王鞭就勢掄了一個半圓,逼退了二魔,低頭一看,這位救命恩人原來是一個白衣女子。

廖展雄見白衣女子受傷跌地,忙將她扶起,關切道:“多謝姑娘相救,不妨事吧。”撕下一塊衣襟,替她包紮好傷口。

那白衣女子道:“廖公子不必客氣,妾理當如此。”廖展雄聽話音此女似與己甚是熟稔,只是大敵當前,無暇細詢。

胡宜秋聽到廖展雄還會說話,心中狐疑,從地上爬起來,見當場多了一個白衣女子,又斜視左徑不遠處有一匹白馬,心道:敢情是她救了雄哥,這女子的輕功不在己下。當下十分喜悅,旁觀惡鬥。

廖展雄得了白衣女子之助,以二對二,形勢有了變機,是以精神一振,發動了快無倫比的攻勢。那白衣女子與他配合默契,雖只有半截劍,卻奮不顧身,招招搶攻。

胖瘦二魔眼見就要得手,卻不料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來,惱怒異常,互相遞了個眼色,一時陣式改變,瘦魔以陰柔刀法絆住了廖展雄,胖魔則對白衣女子大施殺手。

廖展雄與白衣女子並肩聯手,尚可同二魔一戰,此刻兩人被二魔分割開來,廖展雄雖對瘦魔佔有優勢,但一時也奈何他不得,而白衣女子與胖魔武功相去甚遠,僅數招便支持不住,只有靠閃展騰挪的小巧輕功與之周旋。廖展雄情知不妙,且戰且向白衣女子靠攏,卻被瘦魔死死纏住,始終未能奏效。

那邊廂白衣女子已幾度遇險,且戰且退,很快便退至赤壁臨江絕崖,再無退處。胡宜秋忙掣出紫電劍向山上疾奔,希圖援助白衣女子,卻又被吳能戒刀所阻,大戰起來。

忽聽那白衣女子仰面長笑道:“今生能見得廖郎一面,雖死何憾!”話音未住,胖魔的戒刀已斫向她面門,她身後是滾滾江水,無從躲閃,只得以劍相格,“嘎”的一聲,半截劍再次斷成兩截,於是瞑目待斃。

驀地有一物劃破長空,呼嘯而至,正中胖魔手腕,胖魔手腕一陣麻癢,“噹啷”一聲,戒刀落地。胖魔大叫道:“不好,毒金錢!師弟,中原怪俠來了!”

瘦魔聽說“中原怪俠來了”,心念一懍,一時分了神,胸口已挨了廖展雄一鞭,但覺心頭一陣難受,腥氣上涌,“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隨着一聲怪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飄然而至,磔磔怪笑道:“二位老前輩越發不長進了,行走江湖數十年,現下竟來欺負兩個年輕人,把秦嶺派的臉給丟盡了!”胖瘦二魔都已受傷,木然當場,不知所措。

那老者順手向胖魔扔了一個紙包,道:“這是金錢鏢的解藥。你等速回秦嶺太白山,好好修真養性,不要再到江湖上胡鬧了。”凜嚴可懼,不怒而威,宛如長者訓斥小兒了一般。胖瘦二魔帶着八字眉吳能,一言不語,低着頭,疾疾下山。

廖展雄聽了胖魔言及“中原怪俠”與“毒金錢”,已知老者身分,此時上前深施一禮道:“不知是諸葛師兄駕到,小弟多謝師兄。”那老者便是法聰禪師的首徒諸葛犁。諸葛犁與其他九華派門人不同之處在於,他使的金錢鏢是淬了毒的,故胖魔稱之為“毒金錢”。

諸葛犁笑道:“想是廖師弟羅,果然風流倜儻!自家人何須客氣。”

廖展雄道:“師兄早已歸隱不出,不知師兄因何到此?”

諸葛犁道:“為兄隱居漢川日久,閑暇無事,今日過得江來,欲去九宮山看望好友鐵冠真人,哪知上了岸,轉至赤壁山上,便見你們與胖瘦二魔惡鬥。師弟手中的青霜劍是我九華派鎮山寶物,為兄焉能不認識?於是發鏢擊傷了胖魔。在湖廣衡陽擂台之上,多虧師弟援手救了小徒,才得以保住鏢局。小徒言道師弟,倍加崇敬。”

廖展雄道:“師兄見外了。天剛去過漢川?”

諸葛犁道:“不是天剛,是天剛命天強帶些土產,去漢川看我。”

廖展雄又道:“適才胖瘦二魔一見師兄,何以便喪魂落膽?”

諸葛犁道:“五十年前,胖瘦二魔出道不久,橫行江湖,肆無忌憚,自被大師伯他老人家挫敗后,便龜縮秦嶺太白山潛修。十餘年前,他倆見大師伯歸隱九華,不履紅塵,於是復出江湖,興風作浪。一次,不想在河南洛陽東郊同為兄相遇,為兄與武當派神農子聯手,將二魔打得大敗。那時若非為兄有好生之德,勸神農子放他倆一條生路,二魔早已暴屍荒野了。今二魔久戰師弟不下,又見為兄到來,自量必敗無疑,這才乖巧離去。”

廖展雄想起了師父曾講過當年怪俠、神農之事,於是連連點頭。

諸葛犁道:“你看我師兄弟只顧說話,還未請教二位姑娘芳名?”

廖展雄道:“小弟見到師兄甚是興奮,竟也忘了。”遂道:“這是小弟的表妹胡宜秋。”

胡宜秋施禮道:“小妹拜見諸葛師兄。”諸葛犁抱拳還禮。

諸葛犁轉看那白衣女子,但見她高挑的身材,白凈的圓臉,蛾眉瑤鼻,杏眼桃腮,配上一條白頭巾與一身白衣裳,站在赤壁山上,英武颯爽,丰姿脫俗,比起胡宜秋來,另具一種風韻,即問道:“這位姑娘是……”

白衣女子襝衽一福,道:“小女子蒯素英拜見諸葛師兄。”諸葛犁還禮。

胡宜秋道:“蒯姑娘家住哪裏,因何到此?”

蒯素英道:“小女子是南直隸廬州鏢局蒯元福鏢頭之女。父母亡故后,即隨師上山學藝。前不久下山,寄居廬州城內姐姐家。小女子自幼由父親作主,許配了廖公子,於是姐夫去廖裕豐糧店磋商婚嫁之事。聽沈管家言道,才知公子已投往福建戚家軍大營。小女子自覺寄人籬下終非久計,便打點行裝,南下福建。我到了福建戚家軍大營,聽公子表兄胡宜春將軍說,公子與胡家表妹去了普陀山,於是又追至普陀山不肯去觀音院。明敏師太則說,公子已動身前往九華山,我隨即奔至九華山化城寺,見到了法慧禪師。他老人家說,公子帶着胡家表妹已去湖廣神農架求醫,我便買了一匹白馬,兼程西行。正行至金口赤壁山,見有人廝殺,便走近觀看,多虧那胖和尚叫出公子的名字,這才不至錯過機會。”

胡宜秋聽到這裏,認為廖展雄欺騙了自己,只氣得面色蒼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廖展雄自是知道父親在日與蒯元福交厚,來往密切,卻不知有這門親事,給蒯素英一席話說得莫明其妙,目瞪口呆,真不知從何談起,沉吟半晌,道:“蒯姑娘,適才你說的這門親事是何時定的,我卻一絲兒不知道。莫不是說的我哥哥廖展英?”

蒯素英道:“我親耳聽見的,怎能會錯?那是嘉靖三十二年春天的事,那時我整十歲。一天,我從外面玩耍后回家,見到廖伯父與我父親正在飲酒,廖伯父指着我對父親道:‘二姑娘要是能給我家二小子做媳婦,倒是天生的一對。’父親笑道:‘那敢情好。’廖伯父道:‘一言為定。’父親也道:‘一言為定。’那時我已經懂事,羞得趕忙跑開了。的的確確的事,怎會是大公子廖展英?”又道:“我孤身一女子顛沛數千里,歷盡艱難辛苦,方始得見公子,公子奈何裝聾作痴,視如路人?”說著嗚嗚地哭起來。

廖展雄道:“蒯姑娘莫要啼哭,且聽我說,嘉靖三十年,我隨師上九華山學藝,去年方才出師回家。想來蒯姑娘也知道,我家連遭不幸,祖父病故,父兄為仇家殺害,我也是回家后才曉得的。蒯姑娘所言之事,那時我身在九華,豈能知曉?好在我二叔健在,待見到二叔后,便能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父母既亡,婚姻大事也當由二叔作主。刻下我須陪胡表妹去神農架求醫,而後去福建助戚將軍平倭,蒯姑娘可先回廬州令姐處,待平倭事了,我與二叔即返廬州,再談此事。”這番話雖是對蒯素英說的,但也是說給胡宜秋聽的。

蒯素英想了想,道:“我因羞於寄人籬下,才奔走江湖尋找廖公子,如今既事體不明,也只得暫且放下。然而胡姑娘身受重傷,行動多有不便,我意欲隨廖公子、胡姑娘同行,也好有個照應;再則我雖是女流,卻學有武功,抗擊倭寇,亦當盡綿薄之力。”

諸葛犁笑道:“好,好,有志氣有性情的女兒!”又道:“廖師弟,為兄與神農子交厚,反正閑着無事,也陪你們走一遭吧。”

廖展雄道:“師兄能枉駕去神農架是再好不過。然而蒯姑娘已奔波數千里,未能稍息,再陪我們經歷辛苦,實在過意不去。”見胡宜秋沉吟不語,又道:“秋妹你意下如何?”

胡宜秋自與廖展雄山林月下定了終身後,一路上相敬相愛,甚是得意,雖身受重傷,有心上人伴行,也不覺得苦楚;現時橫里來了一個自稱是心上人未婚妻的蒯素英,自然不是滋味,幸好雄哥沒有認帳,心下才略寬慰,但還須由二表叔來澄清此事,依然是未知之數。她正在沉思,聽廖展雄問自己,想道:蒯姑娘捨身救了雄哥的命,又願同行照應我,聽諸葛師兄與雄哥說話的意思,顯是贊同的,我怎能不近人情而拒絕呢?於是施禮道:“小妹這裏謝過蒯姑娘。”

蒯素英回禮道:“自家姐妹,何言‘謝’字?”

四人下了赤壁山,同至船上。正值船家買來了酒菜,便在艙內擺下。蒯素英托船家將白馬牽至鎮上賣了。船家走後,廖展雄陪諸葛犁暢飲,胡宜秋、蒯素英各懷心事,未曾飲酒,只吃了少許飯菜。酒飯已畢,各自安歇不題。

江岸雞鳴,東方現出曙色,於是廖展雄等人張帆西行。大江由此而上,九曲八彎,稱為荊江,亦稱楚江,因地處荊蠻、楚地而名之。

春時風和日麗,萬物慾蘇,江水回蕩東去,千帆競相爭游。廖展雄、諸葛犁立於船頭,指點江山,漫話武林,氣味投契,相見恨晚。胡宜秋、蒯素英見他師兄弟談得熱火,也走出艙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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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鴛鴦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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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盪波情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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