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盪波情海(下)

第十五章 盪波情海(下)

一天行至長江北岸的南津關,這南津關而上便是有名的長江三峽。WENXUEMI.coM三峽中暗礁疊隱,水勢湍激,往來之舟,行駛須倍加小心。諸葛犁道:“從南津關到神農架較為方便,我們就在南津關上岸吧。”於是廖展雄算了船資,眾人棄舟登陸。

江岸邊有許多店家拉接客人,廖展雄等人隨一個店伙進了南津關。南津關雖處水路要衝,地面並不甚大,只有一條長街,交叉着一條短街,但卻十分繁榮。

廖展雄等人由那店伙引路,進入街中段的一家酒店,即刻有一個店伙迎上來,招呼道:“客官請裏面坐。”

廖展雄等人跨進去在桌邊坐下,一會兒店伙送上酒菜。胡宜秋受傷不願飲酒,蒯素英推說不會吃酒,於是廖展雄與諸葛犁對飲起來。

三杯酒下肚,諸葛犁大叫道:“不好!這酒有毒,我們着了道兒!”

話音甫落,從裏間走出一個瘦小老頭,一陣尖笑道:“中原怪俠諸葛兄,別來無恙?小老兒本欲擒二豚,不意卻又獵一豬,哈哈哈!”

諸葛犁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戟指道:“毒手水鼬凌飛龍!峨眉派也屬九大正道門派,你何以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傷人?當年你我年輕好勝,意氣用事,我誤傷你一劍,你竟一直耿耿於懷!”

原來三十年前,諸葛犁已成名江湖,一天,在湖廣鄂城與凌飛龍相遇。那時兩人都只有二十多歲,血氣方剛。凌飛龍好強要勝,硬是要找諸葛犁切磋武功,諸葛犁初時不願,後來給凌飛龍纏得無奈,只好同他比劃起來。二十招后,凌飛龍被諸葛犁長劍刺破衣袖,敗在九華劍下,但凌飛龍卻不認輸,仍然挺劍進招,招招辛辣狠毒。諸葛犁從未見過這種不要臉皮之人,盛怒之下,一劍斫去,因用力過猛,震斷了凌飛龍的長劍,收勢不及,在他胸前劃了一個五寸長的口子。諸葛犁後悔不已,再三道歉,當即替他敷上金創葯,並在客店內服侍他一個月,見傷勢痊癒,方才離開。此後,凌飛龍又兩次找諸葛犁尋仇,皆敗北而去。由此諸葛犁知凌飛龍心狠手毒,氣量狹窄,故有是說。

廖展雄見諸葛犁中毒,大怒道:“匹夫焉敢無禮!”一枚金錢鏢已然出手,向凌飛龍疾射而去。

凌飛龍萬料不到廖展雄飲了三杯毒酒,竟還能發射暗器,慌忙躲閃,卻沒有躲掉,鏢中右臂,穿入肌膚,擊折臂骨。凌飛龍一片迷惘:這年輕人的武功雖不在諸葛犁之下,既然喝了毒酒,怎的仍有如此功力?於是不敢停留,奪門而逃。

廖展雄追至店門,回頭看了諸葛犁一眼,似是放心不下。蒯素英閃電般點了掌柜與四個夥計的**道,說道:“廖公子放心追去,此處由我照應。”廖展雄一點頭,發足疾奔。

凌飛龍號稱“毒手水鼬”,自是水性極好。他出了南津關,奔至江邊,一頭扎入大江之內,心道:任你功力再高,一旦入水,豈奈我何?他哪裏知道,生於水上世家的廖展雄,亦非旱龍,追至江岸,跟着躍入江中。

前方正好來了一條大船,凌飛龍猛吸一口氣,一個沉身,從船底潛游過去,廖展雄也是一個沉身,雙手一分浪花,游過船底,緊追不放。

凌飛龍潛游十數丈,頭剛露出水面,廖展雄施展百步騰空術,一個“鯉魚跳龍門”,躍出水面,飛而前趨,向凌飛龍摟頭抓去。凌飛龍水中功夫確有過人之處,一個“猛子”,又潛入江中,頓時失去方位。廖展雄踩水環顧,尋找目標。

東邊不遠的江面上似有水泡咕冒,那是有人在水下換氣所致。廖展雄奮臂一劃,兩腳后蹬,箭也般射去,忽然潛入水內,睜眼搜索,發現凌飛龍在左邊一丈處,於是一掌推去,一股強勁的水柱,擊中了凌飛龍右腳掌的“湧泉**”。凌飛龍小腿一縮,身體下沉,廖展雄疾游過去,點了他的“麻軟**”,抓着頭髮,向北游去,提上岸來。

廖展雄雖擒獲凌飛龍,卻打心眼裏佩服他的水中功夫,想道:這廝若非斷折右臂,自問在水中我未必能追得上他。於是笑道:“閣下水中功夫極好,在下不勝欽佩。現你既已就擒,還有何言可說?”

凌飛龍道:“技不如人,但死而已,何必折辱老夫?”廖展雄冷笑一聲,挾飛龍於腋下,奔回酒店。

廖展雄進了店門,見諸葛犁牙關緊閉,雙眉顰蹙,神情十分痛苦,又見胡宜秋、蒯素英面呈焦急之狀,遂扔凌飛龍於地上,大聲喝道:“快拿解藥來,饒你一命不死!”

凌飛龍道:“你且解了老夫**道,說話未遲。”

廖展雄道:“有理。”解了他的“麻軟**”,但留“湧泉**”未解,諒他也逃不脫。

凌飛龍在懷內摸了半天,道:“解藥沒有帶來,丟在峨眉山了。”

廖展雄冷冷一笑道:“閣下也算是武林成名人物,沒想到無賴至此等程度!哪一個使毒之人會把解藥挪在別處?三歲孩童也未必能受其欺!”伸二指在他腰間點了兩下,一為“癢**”,一為“笑**”。

凌飛龍頓覺渾身奇癢難熬,且又忍不住地狂笑,身體抽搐着,顫抖着。

廖展雄不再理他,走到諸葛犁身邊坐下,右掌緊貼他后心,上乘內家真氣緩緩透出。諸葛犁感到一股暖流進入體內,行走於十二重關,約半個時辰,腸胃作翻,“哇”地吐出一攤黑水。

廖展雄又取出一粒三色祛毒丹給諸葛犁服下,道:“此丹雖不能解那廝的毒藥,但內含九華肉靈,可以緩其毒性,健補身體。”諸葛犁得此一助,體內舒服了許多,於是閉目調息內氣。

胡宜秋關切道:“諸葛師兄無礙么?”

廖展雄道:“這老兒的毒藥太過歹毒,非得獨門解藥,諸葛師兄一身武功將付之東流了。”

那邊凌飛龍**道被制,癢、笑不止,形骸癲狂。人身都是肉做的,豈能支持許久?只聽他喊道:“快替我解開**道!想起來了,解藥放在我的灰布包袱里。”

廖展雄罵道:“你這條惡狼,不遇趙簡子你是不知道利害的!”解了他的“笑**”、“癢**”,仍留下“湧泉**”不解,令道:“快去拿解藥來!”

凌飛龍單腿跳至後房,拎來一個灰布包袱,打開來,翻了一會,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粉紅色的藥丸,遞給諸葛犁,道:“用涼水服下。”

諸葛犁接過蒯素英端來的涼水,服下藥丸,但覺腸胃咕嚕,一盞茶工夫,又吐了三大口黑水,繼而運氣調息,精神為之一爽。

廖展雄道:“師兄好些了么?”

諸葛犁道:“好了。”

凌飛龍道:“廖大俠可放小老兒了吧。”

廖展雄道:“不忙。閣下何以要加害我們,須說個清楚!”

凌飛龍道:“小老兒三十年前與諸葛大俠有一段過節,時時圖報,今日不期而遇,是以投毒加害。”

廖展雄冷笑道:“不盡如此。適才閣下言道,‘小老兒本欲擒二豚,不意卻又獵一豬。’當作何解釋?”

凌飛龍嘆了一口氣,道:“這也是小老兒助紂為虐,以至引火燒身。小老兒的家原住南津關,這南津關為入川要衝,是以小老兒將大半生的積蓄,買下了南津關的所有客店與飯館,希冀坐收盈利,以享晚年。這幾年可算是生意興隆,財源茂盛,生活倒也安平,哪知前不久竟碰見了獨角龍汪義。

“小老兒與長江三龍原都是靠長江吃飯的,我在湖廣,他們在南直隸,唇齒相依,交情非淺。獨角龍汪義同我說了這些年來的遭遇,神情凄厲,令人生憐。

“汪義說道:‘小侄的仇家是南直隸廬州廖展雄,平日喜着青衫。此人的武功高不可測,浙江普陀山一戰,致使長兄喪命,小侄受傷逃出。不過與他同行有一個紫衣少女,名叫胡宜秋,卻中了小侄的北極寒冰掌,天下少葯能醫。小侄逃脫之後,伏於左近,見廖、胡二人渡海登陸西行,於是一直跟蹤到了直南隸九華山。又見他們下了九華山,小侄在山道旁竊聽到他們說要去湖廣神農架求醫,便躡蹤於後,看到他們在大渡口上了船,小侄雇船尾追,想在途中伺機下手,但他們一直呆在船上,終不得其便。於是小侄棄舟登陸,買了一匹快馬,趕在他們前頭,來這往神農架必經之路的南津關等候,設想在他們投店後下毒,不虞在此遇見世叔,還請世叔相助則個。’

“小老兒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道:‘你我非一日之交,理當相助,只要他們途經南津關,這事包在老叔身上便了。’汪義納頭叩拜道:‘世叔大德,小侄不齒難忘。’他拿出一顆貓兒眼、一對白璧,道:‘區區薄禮,望世叔笑納。刻下福建軍情甚緊,小侄須即返薩摩王處回稟。’說罷離去。

“小老兒差人日日在碼頭接客,終於等到了廖大俠、胡女俠,還意外地遇見了諸葛大俠。此時想起往事、今事,小老兒慚愧之極。”

廖展雄見凌飛龍一片至誠,解了他的**道,說道:“人孰無過?改了便好。”蒯素英也解了掌柜、夥計的**道,與廖展雄等人離開酒店。

廖展雄等人出了南津關,折向西北,走在通往興山縣的小道上。諸葛犁道:“師弟,你我同喝了凌飛龍那廝的毒酒,何以我即中毒,你卻安然無恙?令人非解。”

廖展雄笑道:“其中奧妙小弟也說不甚清楚。記得小弟十二歲時,泛舟於家鄉的包河,不料被一條大黃鱔纏住,不知怎的,那時竟咬破了黃鱔的喉嚨,而且吸盡了那黃鱔的血。師父說那是一條金絲鱔王,飲了鱔王血,可避百毒。適才小弟所以未曾中毒,想是那鱔王血之功。”

胡宜秋道:“諸葛師兄有所不知,當年法慧禪師老人家還用金絲鱔王骨給雄哥制了一根鱔王鞭,就是在赤壁山力戰胖瘦二魔的那根鞭。湖廣辰州蜈蚣嶺的毒蠱飛天蜈蚣,金蟾陣里的無數毒蟾,見到了金絲鱔王鞭,也要退避數尺呢。”

諸葛犁感嘆不已,道:“原來師弟有如此奇遇!”

當晚廖展雄等人在下堡坪駐腳。胡宜秋在路上一直不得其便,一更天後,見廖展雄從諸葛犁居處回房,即跟了進去,情緒再也無法仰制,怨道:“雄哥自幼既已定了親,何以又要來欺騙於我?”

廖展雄道:“這是從哪裏說起?關於這事,我在赤壁山時已講得清清楚楚,秋妹也在當場,難道沒有聽見?”

胡宜秋道:“雄哥既不知這門親事,當時應一口否認才是,為甚卻要拖泥帶水?”

廖展雄道:“蒯姑娘有恩於我,不遠千里奔我而來,況且講得有根有據,叫我如何一口否認?有關婚姻之事,二叔深受其苦,斷不會違我心意而強加與我的。我心中只有秋妹,望秋妹不要多疑。天色不早,明晨還須走路,我來助你療傷。”

胡宜秋聽他說得有理,笑道:“有雄哥這句話,小妹就放心了。”

廖展雄助胡宜秋療傷畢,胡宜秋轉身回房歇息。胡宜秋走後,廖展雄又豈能入睡?對突如其來的親事如何處置,廖展雄似是胸有成竹,其實心裏一直不平靜:我與秋妹情有所鍾,雖然尚未稟告雙方親長,但這種情愫起於患難之中,又曾相互山盟海誓,自當珍惜而諾守。蒯姑娘自稱秉有雙方父親之命,若我父確為我定下這門親事,豈能賴婚?如是賴婚,將使先父失信於人,為子者孝道安在?這事誠可由二叔作主,向蒯姑娘曉之以理,然她父母雙亡,既定之婚遭人拒絕,當何以歸宿?另尋夫婿,最是理想;終身不嫁,孤獨凄涼;如羞於人言,自思無顏於世,走向極端,又便如何是好?她能臨危不懼,捨身救我,可見對我情之深,意之切,我卻行違倫理,拋棄於她,於心不忍,於理不容。若尊父命而迎蒯女,同我生死與共的秋妹又怎麼辦?父親呀,父親,你老人家好糊塗也!

廖展雄苦思良久,不得善策,但寄希望於根本沒有父命,或二叔有回天之力,不禁輕嘆道:“命運呀,命運,我的命運何以如斯多舛?倭寇未平,父兄之仇未能盡報,卻又為兒女之情纏繞,是否人生在世註定要經歷各種意想不到的煩惱?”

胡宜秋回到房內,思念急轉,雖然得到雄哥的允諾,總覺得一時心石不下,忖道:人家是原配之妻呀,我怎能奪人之夫?即是雄哥可有他二叔作主,我父母也斷不會應允的!世上到何處去尋像雄哥那樣文武兼修、志同道合之人?婚姻乃終身大事,找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夫婿,倒不如一世不嫁來得清靜。秉父母之命,媒妁之辭,害了他二叔與我姑姑。不過他們苦盡甘來,將團聚有期,我可怎麼辦?怎麼辦?對了,祖父母溺愛我,何不以姑姑、二表叔之例說動祖父母,由祖父母去說父母,豈不變成了父母之命?

想到這兒,胡宜秋一陣興奮,不禁笑上眉梢,又忖道:適才我想到“媒妁之辭”,蒯姑娘只說秉承父命,卻未說到“媒妁之辭”呀,我怎的倒疏忽了?婚姻大事,只有父命而無媒妁,不能成其婚姻。她在婚姻禮數方面找到了一線希望,此刻豈止笑上眉梢,簡直是春風滿面了。

胡宜秋正欲就寢,突然一種歉疚之感襲上心頭:蒯姑娘在赤壁山上捨命救了雄哥,沿途又對我百般照料,確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我得佳婿,她復如何?繼而想道:愛之不貳,又有什麼法子呢?央我父母替她擇一個好人家也就是了。

此時蒯素英也未能入睡,面對搖曳的孤燈,回憶起自己的家境,眼下舉無親,甚感凄楚。她為情思所繞,不禁想道:自打赤壁山初見廖公子之時起,便深深地愛上了他,然而幾千里尋夫,卻變成了未知之數!也不能怪他,他那時確實不在廬州,況又父遭仇殺,叔走異鄉,他怎能知道呢?看情形,他與胡姑娘的關係,已是親密無間,特別是早晚以內氣為胡姑娘療傷,少年男女,肌膚相接。他雖對我和藹友善,關心倍至,那是以禮相待,卻絲毫談不上情愛。他們是官宦人家,我卻是黎民之女,又怎能高攀得上呢?即便他二叔承認這門親事,他堅決不依,我又豈能奈何於他?唉,這也許是無情的命運在有意作弄人!想得困了,不覺伏案睡了。

第二天吃罷早飯,廖展雄等人繼續趕路,至午,來到興山縣香溪渡口。因一夜未曾安眠,廖、胡、蒯三人一路沉悶不語,此時諸葛犁打開了話匣子,手指對岸道:“渡過香溪,再走一段路,見到一片大森林,那便是神農架地境了。”

果然如諸葛犁所言,時近黃昏,廖展雄等人已走在森林裏的小徑上。又趲一段路,不覺天色已晚,廖展雄等人露宿森林,擇樹而眠。

晨曦喚醒了沉睡的森林,也喚醒了沉睡的人們。廖展雄等人踏着從樹梢上篩下的陽光,向山上行走。行至半山腰,忽聽到右近有嘻笑之聲,循聲望去,但見有兩隻靈猴在樹上追逐跳躍,縱意戲耍。近視之,見它們身高如常人,眉骨、下頷徽凸,除腰下圍着一塊短布裙外,五體坦露,全身披着一層稀短的灰白色的毛,似人非人,似猿非猿,其中有一隻胸前隆着一對鼓鼓的**,顯然是一雌一雄。

廖展雄用手指點着,對胡宜秋道:“這大概就是師父說的那兩隻人猿,如今已經長大了。”

話剛落音,那隻雄人猿石火電掣般,飛躍而下,二指直取廖展雄雙目,似是為保護自己的情侶,怪他對雌人猿輕薄。

廖展雄未料到它會猝然下手,急切間橫飄二尺,堪堪讓過,右手疾伸,去叼它的脈門。哪知叼了一個空,雄人猿靈敏之極,已跳至他身後,向背心抓來。廖展雄急挫身形,一個“犀牛望月”,單掌托住它的肚皮。雄人猿一個筋斗翻下,借上身後仰之勢,腳已踢向他的下襠。廖展雄單腿斜舉,避過一踢,贊道:“好矯捷的身法!”

雄人猿一腳走空,已是頭下腳上,向後又翻了一個筋斗,腳一點地,身形前撲,十指箕張,向廖展雄面門抓來,利爪宛若鋼鉤,十分兇猛。廖展雄已然看出,這雄人猿使的是一套猴拳,並夾以大力金剛指的手法,剛柔並濟,武功有相當火候,心道:這對似通人性卻又不可理喻的畜生,既是神農子門下,當然不能下重手法傷它,只有將它擒住,再作道理。於是施展小巧擒拿之術,與之周旋,一時倒也奈何不了它。

那邊雌人猿見雄人猿給廖展雄圍困住,只有招架支絀,急得“吱吱”怪叫,欺身而上,從廖展雄背後襲來。諸葛犁斜刺縱出,擋住雌人猿的去路,也以小擒拿手接戰雌人猿。

雌人猿打的是一套意形拳,蹦跳騰挪,輕身旋轉,有西施婀娜之姿,有貴妃醉酒之態,或前或后,忽左忽右,靈動之極,諸葛犁看看抓到它,卻又被它滑去。

二十招下來,諸葛犁額角冒汗,腹內隱隱作痛,四肢無力,暈眩欲倒,心道:壞事,看來凌飛龍那廝在解藥里又做了手腳。難道我一世英雄,今天卻要敗在這雌人猿手中?稍一分神,更覺無力,雌人猿的利爪已抓向他的咽喉要處。

胡宜秋、蒯素英驚叫道:“不好!”二人站得較遠,已是無法施救。

就在這萬分危急之時,忽聽得有人大聲喊道:“無邪住手!”雌人猿硬生生地收回利爪,立於當場。雄人猿聞言,也跳出圈外。

數雙眼睛望着發聲處,但見密林內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道人,頭戴灰色道冠,身穿灰色道袍,面孔清瘦,身材修長。他走至諸葛犁面前,深施一禮道:“諸葛前輩受驚了。”

諸葛犁道:“閣下是……”

那道人道:“怎麼諸葛前輩記不起了?小侄是懷谷呀。那一年小侄隨師父去洛陽,曾見過諸葛前輩一面。”

諸葛犁笑道:“想起來了,那時你還是個小道童,不想一別十餘年,竟長了這樣高的個頭!你師父在洞府么?”

懷穀道:“在。”又道:“天真、無邪,快過來叩見諸葛前輩!”

兩隻人猿向諸葛犁作揖施禮畢,懷穀道:“這兩隻人猿一名天真,一名無邪,能懂人語,但不會說話。師父教它們武功,令它們看守山門,適才多有冒犯,望前輩恕罪。未請教這幾位高姓大名?”諸葛犁一一介紹后,廖展雄等人隨懷谷上山。

眾人行近山頂,見不遠處有一塊巨石,石上刻着六個斗大的金字:“神農架白猿洞。”

諸葛犁等人隨懷谷繞過巨石,進入洞內,到了一個寬敞的大殿。大殿上沿供着三清神像,像前擺一個長香案,案上香爐內插着三炷香,裊裊香煙,使案頭的油燈變得有些昏黃。

懷谷將諸葛犁等人讓進丹房,命無邪獻上香茶,道:“諸位稍坐片刻,家師去前山練功,一時便回。”又對天真道:“你去前山稟告師父,有客人來了。”雄人猿應聲去了。

蒯素英呷了一口茶,道:“適才諸葛師兄為無邪所襲,可把我嚇壞了。我站得較遠,施救已然不及。是否凌飛龍給師兄吃的不是解藥?”

諸葛犁道:“解藥看來不假,只是在解藥內又放了一種慢性毒藥,是以一經過招,經絡活動,促使藥性發作。凌飛龍那廝號稱‘毒手水鼬’,倒是名符其實。”

懷谷問明緣由后,說道:“我適才迷惑不解,諸葛前輩絕世武功,怎會戰無邪不過,原來竟有這等事!待家師回來,看有無解救之法。”

廖展雄道:“我見那廝態度至誠,還以為他有悔改之意,哪知竟然如此陰損歹毒。等神農道長醫好了秋妹的傷,我定要找那廝算清這筆帳!”

倏然,從大殿傳來啼哭之聲。須臾,只見雄人猿天真手裏拿着一頂道冠,喪神地走進丹房,見到懷谷,便嚎啕大哭起來。

懷谷急問道:“出了什麼事?”

天真吱吱哇哇,用手勢比劃了好一會。

諸葛犁道:“是怎麼回事?“

懷穀道:“天真說,它去前山沒見到師父,它在山頭附近找了一遍,也沒找到,只撿到師父的這頂道冠,大概是師父出事了。”

諸葛犁道:“走,我們快去找!”眾人及二人猿出了白猿洞,直奔前山。

在白猿洞南的前山頭上有一處懸崖,懷谷指着懸崖道:“家師每天日出前必來此修練內功,凡一個時辰,現已近晌,不見其蹤,必有緣故。”

天真指着懸崖,表示那是它撿到道冠的地方,又指劃了山頭一圈,表示它尋找過的範圍。

諸葛犁走上懸崖,探頭向下觀望,見下面有一山谷,深約數十丈,不祥之感湧上心頭,說道:“我們去下面看看。”

眾人繞至谷底,分散開來,四處尋覓,忽聽到無邪驚叫之聲,齊飛奔過去。諸葛犁見神農子躺在兩塊山石之間的草地上,面如金紙,氣如遊絲,衣衫破裂,數處流血,又仰頭看了看懸崖,見層層石隙中伸出許多小樹,說道:“神農道兄練功走火入魔,以至從懸崖上摔跌下來,幸好石隙中有許多小樹,雖掛傷了肌膚,卻減了下墜之勢,否則已不堪設想。廖師弟,你快以內功助道兄療傷。”

懷穀道:“前輩,有事弟子服其勞,我來!”

諸葛犁用手一攔道:“賢侄,這關係到令師的性命安危。非老叔小覷於你,你的功力還不夠。”言罷將神農子扶坐於地。

廖展雄取出兩粒三色祛毒丹,填入神農子口中,又以丹田之氣吹入他腹內,取其九華肉靈培元之力。而後廖展雄盤腿坐下,右掌緊貼神農子后腰的“命門**”,左掌按着他頭頂的“百會**”,兩股強勁的內氣緩緩吐出。

神農子岔入奇經八脈的內氣,在兩股強勁真氣的夾制下,漸漸歸於臍下“氣海”。約一個時辰,神農子氣息趨於正常,悠悠轉來,懷谷喜道:“師父醒過來了。”廖展雄隨即停止運功,此刻面色蒼白,盤坐一旁調息。

神農子睜開雙目,見此情景,立即明白,說道:“諸葛兄俠駕何以光臨?”

懷穀道:“多虧諸葛前輩與廖前輩各位及時趕到……”

諸葛犁見廖展雄調息已畢,道:“此地不是說話之處,回洞詳談吧。”懷谷與天真扶着神農子,同眾人轉回白猿洞。

眾人在丹房內坐定,諸葛犁紹介了廖展雄等三人後,神農子命懷谷取來火龍膽,此時已結成干塊,摳下米粒大的一點,遞與諸葛犁,道:“諸葛兄映堂發暗,似中奇毒,食這火龍膽,可暫緩毒性攻心之勢。”自己也取了一點火龍膽以水送下,行功揉合火龍膽,借其苦寒之力,將岔入奇經八脈的余火驅除。

沉靜片刻,神農子道:“多謝廖賢弟相救之情,諸位駕臨敝洞,不知有何見教?”

廖展雄道:“區區小事,道長何足掛齒?情因舍表妹身中寒毒,故貿然造次仙洞,祈求道長賜良藥醫治。”將胡宜秋中北極寒冰掌經過說了。

神農子道:“寒冰掌傷,唯火龍寶珠可治。”即命懷谷取來一顆火龍珠,但見那拳頭大小的火龍珠,晶瑩透明,發出紅熒熒的光華,四射在丹房之內,油燈頓時昏暗,確是世之罕寶,眾人不禁驚異,發出“噓”聲。

神農子手拿火龍珠,在一隻粗瓷碗的內壁上轉擦了兩圈,使火龍珠少微粉末擦在碗壁上,又命懷谷取來溫水,沖入碗內,道:“此物至熱至陽,胡姑娘飲下之後,且忍耐些,一會兒便好。”

胡宜秋接過瓷碗,一飲而盡,俄而腹中軲轆轆作響,但覺一股炙熱之氣竄入周身**道,如同烈火在體內燃燒,一時心如刀絞,七竅生煙,禁不住在地上亂滾,但她卻咬緊牙關,沒有半點呻吟。過了片刻,渾身汗流如注,濕透了幾重衣衫,宛如落湯之雞,騰騰地冒着蒸氣。

神農子道:“胡姑娘委實剛強!這會兒火龍珠的純陽之火,正在驅散萬年堅冰的沉陰之寒,且再忍耐些,一盞茶工夫就會好的。”

果然,胡宜秋身上的蒸氣逐漸消失,“哇”的一聲,吐出數口粘厚的寒痰,頓時渾身輕鬆舒坦,遂起身向神農子施禮道:“神農道長的火龍寶珠着實效力神化!請受小女子一拜。”

神農子呵呵笑道:“胡姑娘,禮重了。無邪,帶胡姑娘去沐浴更衣。”無邪適才為胡宜秋捏了一把汗,現見她已然痊癒,很為她高興,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走出丹房。

蒯素英道:“胡姑娘傷勢初愈體弱,我也去幫個忙。”跟了出去。

眾人閑談了一會,廖展雄對神農子道:“去年秋天,小弟在江西遇見令徒文秉才,他現在福建總兵戚繼光處效力,很有出息。”

神農子道:“為國效力,是男兒當為之事,只是小徒年輕無知,日後還望廖賢弟關照。”

廖展雄道:“道長客氣了。”

此時諸葛犁道:“道兄所練乃是武當正宗內功,不知何以會走火入魔?”

神農子嘆了一口氣,道:“不講也罷,以免貽笑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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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鴛鴦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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