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門相爭(下)

第十章 同門相爭(下)

魏飛道:“謹防隔牆有耳,海林、夢龍,你們去四處看看。weNxUemi。Com”沐王府有四名家將也隨石、許二人去了。

魏飛又道:“廖師弟、胡姑娘何以得知藏寶之所?”廖展雄遂將破金蟾陣、救王松波及尋寶助平倭軍餉諸事說了。

魏飛笑道:“廖師弟得了王公的藏寶圖,老哥哥卻得了許公的藏寶圖。老哥哥要與你共分財寶了。”

原來魏飛家住雲南宜良。只因雲南二百多天不雨,地里糧食顆粒無收,百姓只得離鄉背井,外了逃荒。雖然沐國公慈善放賑,但只有較大的城鎮設有賑棚,四方災民趨而往之,有的未到放賑之處,便已餓死道旁。魏飛目睹此景,為救災民也曾東奔西走,找江湖朋友借貸籌款,然而杯水車薪,終是無大補益。

那許夢龍系建文皇帝近身護衛許渙之的後代,從小喜舞刀棍,他聽說魏飛是當今武林屈指可數的高手,欲投之門下,卻被拒絕。最近他打聽得魏飛到處籌款濟民,於是帶着那張祖傳的藏寶圖,前往宜良,再次求見。他向魏飛說道:“弟子聽說你老人家正在籌款濟民,是以特來奉獻建文藏寶圖。時歷一百六十年,建文皇帝及其子孫音信全無,何處覓之?建文財寶與其埋在地下,倒不如挖出來救濟萬民。”又道:“再次請你老人家收弟子為徒,懇求恩准。”魏飛久居雲南,當然聽過關於建文財寶的傳聞,現下見這年輕人能通達大義,救民饑饉,而且思路開拓,不墨守陳規,遂欣然收他為徒。

許夢龍的這張藏寶圖與王松波的藏寶圖本無二樣,但因曾經受濕,被蟲蛀蝕了許多斑點,最關鍵的‘伽藍百五’四字,被蛀得一絲兒不剩。師徒三人依據這張斑蝕點點的藏寶圖,找到了龍泉寺通靈佛塔,然而財寶究竟埋在哪裏,不得而知。他們已來了幾天,也試着在參天古松下挖了幾個坑,卻是一無所獲。

日間師徒三人又去龍泉寺,在通靈佛塔旁遇到了廖展雄、胡宜秋。魏飛觀他二人身懷武功,行跡有異,又操着一口下江官話,暗思道:他們來雲南作甚?於是暗中跟蹤,發現他們出寺后在鐵匠鋪門前轉了一趟,便恍然大悟:也是來尋財寶的!因此師徒三人天一側黑就躲於古松之上,觀察動靜。

劉果安等八大家將則是奉命來尋寶的。沐國公曆代清廉,府內財力有限,這次放賑雖只是稀粥,卻已空庫傾囊。年關將近,離來年午收尚有五個月,就是這稀粥也將放不下去,而雲南布政使司又來王府報告朝廷催征平倭軍餉,何以為之?

一天,沐王府內的老管家與家人們談論掌故,講到當年第二代沐國公回絕建文皇帝之事,眉飛色舞,家人們也哄堂大笑。沐國公因無錢放賑,愁思百結,在府內踱步,正好走來,喝問道:“何事大聲喧笑?”管家以實稟告,是以沐國公聯想到建文財寶。建文皇帝最初出家雲南龍泉寺,接着隱於獅子山,以後失蹤去向不明;但世人只知獅子山,而不知龍泉寺,沐國公當然是知道龍泉寺的,於是派遣八大家將前去尋寶。

八大家將武功雖參差有別,但在雲南卻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其中以劉果安名聲最大。為了避人耳目,八人喬裝而來,在龍泉寺一帶尋查財寶下落。日間廖、胡二人的行動,有兩個家將看在眼裏,回去一說,劉果安便決定夜來守株待兔。他們等到廖展雄提了一箱財寶出坑,即顯形動手。

劉果安敘說已畢,魏飛道:“廖師弟、胡姑娘,眼下建文財寶業已尋到,當不是一個小數字,二位看如何處置為好?”

廖、胡二人齊道:“請魏師兄、劉將爺拿個主意。”

魏飛道:“倭寇蹂躪於浙閩,而天災降臨於雲南,戚將軍平倭需款,沐國公放賑缺錢,兩下里均須解燃眉之急。以老哥哥愚見,將建文財寶平分為二,軍餉、賑款各取一份,未知諸位意下如何?”

廖展雄道:“魏師兄言之有理。”

劉果安也道:“魏老爺子此法甚妙!”眾人皆以為然。

既已談妥,眾人一齊動手,一瞬間即將餘下的三個箱取出,又填好了兩個坑。魏飛道:“且先打開箱子,看看是何財寶。”

四隻銅箱已然打開,頓時金光閃耀,星月暗色,竟是一色十兩頭的金元寶,數一數,每箱五百隻。

胡宜秋道:“一箱五千兩黃金,四箱便是二萬兩,按市價一兩黃金兌換六十兩銀子,一共折銀一百二十萬兩,委實是個不小的數字。只是我卻不解,當初建文皇帝內宮奇珍異寶價值連城者甚多,為何一件不帶,則偏偏帶這些沉重的黃金?”

劉果安道:“聽說建文皇帝出走時,將內宮珠寶都埋藏在南京的一個秘密所在。你想,當時建文皇帝蒙難在外,自然是隱蹤潛形,若用內宮珠寶易物,豈非暴露形跡?其時永樂皇帝正遣人四處緝拿,建文皇帝焉能倖免?若是黃金,用起來方便,也不會招惹懷疑。這只是在下揣度而已。”

胡宜秋道:“劉將爺推測委實在理。”

劉果安道:“如今挖出這二萬兩黃金,非一二人能隨身攜帶,依在下之見,不若將黃金先運至沐王府,而後計議如何送至福建軍前。再者,諸位大俠義薄雲天,當請移步沐王府一敘,以釋國公爺仰慕之情。”說得至情至理,不容推辭,魏飛、廖展雄等當即應允。正是:

建文蒙難攜財寶,

佛寺埋藏長百年。

俠士使之天日見,

平倭賑旱兩相全。

且說隆冬季節,風向一轉,忽然下起雪來。大雪如柳絮飛舞,輕輕地落在樹梢、地上,不大會兒,便積了厚厚的一層。積雪一經車碾人踏,溶化了許多,道路越發泥濘難行。

此時在官道上,車輪軲轆,蹄聲得得,一匹健馬拉着一輛華麗的暖車,車幃嚴嚴實實的,像是乘坐着一位大官的內眷。一個英姿少年騎着健馬,走在暖車前面,在他後面的兩騎,是兩人武官服飾的中年人;暖車后緊跟着兩個跨馬的武官,也是兩個中年漢子。

這日午牌時分,已看見一座城池。那英姿少年道:“衡陽乃是湖廣南部大埠,人煙湊集,行路不便,我們就在城外打個尖,繞城過去,也許快些,諸位以為如何?”眾人道:“好。”

眼前有一家較大的酒店,一個武官下得馬來,走過去一看,倒也潔凈清爽,說道:“這家酒店還可以。”眾人一齊下馬。

兩個店伙見是幾個武官護着一輛暖車,不敢待慢,忙過去牽馬。其中一個店伙道:“將爺們的馬車要不要拉進內院?”

一個武官道:“不用了,就放在這門口。我們打個尖就走,給馬加些料就行了。”

那少年過去打起錦簾,攙扶車內人下來,竟是一個年輕絕色女子。

眾人走進店堂,找一張迎店門的桌子坐下,以便看見馬車。那店伙趕忙跟過來,態度甚恭,道:“將爺們用甚酒菜?”

一個武官道:“打幾斤好酒,菜隨便弄一些,越快越好,我們吃了好趕路。”

那店伙道:“曉得了。”招呼廚房去了。

須臾之間,那店伙拿來一壇好酒,又忙着送了兩趟菜,說道:“將爺們還需什麼,只管吩咐。”說罷退了下去。

這些人確是餓了,大口飲酒,大口嚼菜,一會兒便吃得酒酣耳熱。尤其那年輕女子,數杯酒下去,粉臉酡紅,有如桃花,更是嬌艷可人,把店中人都看發獃了。

正當眾人推杯換盞之際,門外跨進一個年三十餘的漢子,方臉闊背,身着勁裝,很是威武雄偉。他徑向這邊走過來,在眾人的鄰桌坐下,吩咐店伙,快送酒菜。

眾人見那漢子雄偉,不免瞥了一眼,知是武林中人,也不甚在意,仍然飲酒談笑。

俄頃,店伙給那漢子送了幾盤菜,一壺酒,道:“客官請用。”轉身欲走。

那漢子道:“且慢,多拿幾隻酒杯來。”

店伙心覺古怪:你一人飲酒,要許多杯子作甚?但不便細問,既是客官要用,只得去拿,口中應道:“是。”又拿來了十多隻酒杯。

那漢子將酒杯一字兒擺開,提壺一一篩滿,一杯一杯地喝乾,又一杯一杯地篩滿。這邊眾人從未遇過這等奇事,均停箸觀望,心中想道:如此一杯一杯地喝,卻不如對着壺嘴喝來得痛快,難道他生性有這種飲酒習慣么?轉而又想:是不是衝著我們來的?於是心存警惕,表面上卻是見怪不怪,若無其事,仍自飲酒,不再理會。

那漢子飲了兩串酒,菜也吃了大半,忽地站起身來,向這邊抱拳道:“廖大俠英雄出眾,威名遠播,在下敬廖大俠幾杯,聊表敬慕景仰之意。”

這邊桌子與武官同飲的那少年起身還禮道:“閣下何以認識在下?在下與閣下萍水相逢,如此盛情美意,怎敢擔當。”

那漢子笑道:“不必客氣,請了。”將酒一杯杯拋過去,狀如連珠,迅捷之極!

那少年不知此人舉動意出好歹,不便發作,但也不甘示弱,口道:“謝過了。”抓一把筷子,以筷頭接住酒杯底,隨手插在桌上,隨接隨插,也是一字兒擺開,那酒杯在筷頭上疾速旋轉,酒卻不潑灑出一點。

那漢子見光禿禿的竹筷,入木半截,有如利刃插進豆腐一般,內功之深,世乃罕見,不禁心頭一怔,道:“廖大俠好功夫!”眾人也齊聲喝采。

那少年雙手端起兩杯酒,一飲而盡,道:“深感厚意,在下謝了。還朋友酒杯!”兩隻酒杯一先一后拋了過去。

那漢子正待去接第一隻酒杯,哪知第二隻酒杯卻先到了,一時着了慌,忙伸手去接,那酒杯竟在距他手邊一寸時,突然下墜,輕輕地落在桌上,跟着第一隻酒杯也到了,“當”的一聲脆響,端端正正地疊在桌上的那隻杯中。眾人再次喝采。

那漢子呆在那兒,不知所措。俄而酒杯流星般飛至,脆響連聲,那漢子眼前豎起一個杯柱,宛若一座白塔,煞是好看。

那少年露這一手,正是當年法慧禪師在廬州廖裕豐糧店門前所使的拋擲金錢的絕技,這是金錢鏢法中的精要招數。這一招極是難練,不僅須有深厚的內功,而且出手時道勁又拿捏得恰到好處,才能堆疊垂直如柱。

那漢子先是驚異,繼之愧顏,施禮道:“在下余天強有眼不識泰山,望廖大俠恕罪。”

那少年笑道:“武林切磋,堪為樂事,何罪之有?余兄師尊名諱,可否見告?”

余天強道:“家師複姓諸葛,單字諱犁,轉請教……”

那少年道:“在下南直隸廬州廖展雄,恩師法慧禪師。”

余天強為之一驚,想道:曾聽師父說過,掌門師祖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堪稱武學奇才,莫非就是這位比自己小七八歲的年輕人?如若不是,在九華派中,又有哪個年輕人有如此功力?當下不再猶豫,躬身道:“小侄拜見廖師叔。適才不知廖師叔俠駕,多有冒犯。”原來這余天強的師父諸葛犁,是法慧禪師二師弟法聰禪師的徒弟,廖展雄年紀雖比余天強小,卻長了他一輩。

廖展雄自覺年輕,不願擺出長輩的姿態,雙手前伸,兩股勁風托住余天強的臂肘,沒讓他彎腰拜下來,說道:“余大哥不必多禮,請這邊敘話。”眾人見余天強是廖展雄的同門師侄,都起身招呼、讓坐。

余天強移坐過來,命店伙添酒加菜。廖展雄道:“不必破費。”

余天強道:“廖師叔與諸位來到敝地,理當盡地主之誼。”

廖展雄一一介紹了眾人,余天強大喜道:“胡女俠與廖師叔火燒白雲觀,威懾葫蘆寨,小侄早已聞之,有如春雷貫耳,今能親睹俠容,實是三生有幸。”

胡宜秋道:“余大哥言過了。”

余天強又道:“久聞沐王府劉將爺等英名,卻是無緣一見,在下正打算前去雲南,思念當有機緣,不虞今日陌路相逢,幸何如之!”

劉果安道:“不知余兄何事要去雲南?”

余天強面有憂鬱之色,嘆了一口氣道:“說來話長。我師兄洪天剛在衡陽南門外開了一家‘振南鏢局’,專走湖贛兩廣的鏢趟。這四地雖多崇山峻岭,而且盜賊出沒無常,洪師兄卻仗着一口劍,走鏢十餘年,從來沒失過一次鏢,故此得了個小小名號:‘振南大俠’。”

劉果安道:“在下在雲南對洪大俠也有所耳聞。聽說自從出了振南大俠洪天剛,湖贛兩廣盜賊漸遁,地方安寧,百姓聞洪大俠之名,盡皆讚譽。”

余天強道:“上個月,洪師兄鏢走兩廣交界的雲開大山,卻遇到衡山派門人溫從育糾集一伙人前來劫鏢。洪師兄好言相勸,溫從育非但不聽,反而倚仗人多勢眾,群起圍攻上來。洪師兄出於無奈,揮劍與戰,刺傷了溫從育的右臂,群寇才斂羽逃去。”

胡宜秋道:“刺得好!”

余天強道:“可是禍事來了。前不久,溫從育搬來了他的師伯,衡山派的掌門弟子,‘硃砂掌’賈海青。賈海青在振南鏢局斜對面的關王廟前,擺下一座擂台,擂台貼有斗大字的對聯,上聯是‘拳打九華門派’,下聯是‘腳踢振南鏢局’,橫批是‘光大衡山’。更有甚者,賈海青在擂上揚言,湖贛兩廣本是衡山派的地盤,被洪天剛霸佔了十有餘年,今賈某擺下擂台,限振南鏢局在半月之內前來打擂,若無人能夠取勝,便砸了振南鏢局的招牌,攆洪天剛滾蛋!”

廖展雄怒道:“這賈海青的口氣也太大了,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憑他一雙硃砂掌,就敢向我九華門派叫陣?”

余天強道:“廖師叔說的極是。見到這副對聯,不僅洪師兄氣憤,眾鏢師也個個摩拳擦掌,欲上擂一搏。洪師兄道:‘看情形他們是有恃無恐而來,我們倒不可小覷了,須當妥善計議。既然他指向我九華門派,此事不可不稟告恩師得知。’於是一面命我去湖廣漢川向師父稟告,一面安排打擂人選。”

廖展雄點了點頭,道:“本當如此處置。”

余天強道:“我去漢川師父家裏,師母說師父他老人家雲遊去了,不知何時回來,我當時想去九華山向掌門師祖稟告,繼而又想,掌門師祖與大師伯天凈禪師兩位老人家已清修多年,怎好去打擾他們?再者,豈不給兩位老人家覺得我們這些晚輩弟子太不中用了么?”

廖展雄道:“余大哥這一片孝心可嘉。但找不到師父,自是應該向掌門師祖稟告。”

余天強道:“師叔訓示得對。小侄回衡陽時,擂台已打了十天,有五名鏢師給打下了擂台,身負重傷,現都躺在鏢局裏。聽說我走之後,洪師兄曾幾次要上擂,都被鏢師們攔阻了,他們說:‘等天強回來,看諸葛前輩怎麼說,洪鏢頭如貿然上擂,萬一有個閃失,振南鏢局就無法挽救了。’洪師兄這才沒有上擂。”

胡宜秋早已聽得不耐煩了,心想:這些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靠玩命掙錢的錚錚漢子,何以遇事如此鼠頭鼠尾,婆婆媽媽?當下說道:“余大哥回來了,這下洪鏢頭該上擂了。”

余天強道:“洪師兄見我沒找到師父,開始有點沮喪,須臾便鎮定了。他叫我去雲南請金眼神猴魏師叔,並說他最後一天上擂,希望我儘快趕回來。”

胡宜秋疑道:“雲南距衡陽三四千里,五天內怎能來回?”

余天強道:“我也是如此說道:‘就是乘坐日行千里的良駒寶馬,也須有打盹的時候,五天內如何能跑上來回七八千里?’洪師兄道:‘你多帶些銀兩,沿途換馬,或有一線希望,若真的趕不上,不要勉強。’言語中隱帶凄切。”

胡宜秋道:“你這洪師兄好糊塗!馬雖可換,人豈不是累壞了么?”

劉果安久於江湖,已知洪天剛的用意,說道:“洪大俠何嘗不知這層道理,只不過不想讓余兄看到他受傷或斃命的場面,故而以此法支走余兄。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寄希望於余兄,日後好為他報仇,誠是用心良苦。”

胡宜秋悟道:“可不是!我卻沒有想到這一層。”又道:“余大哥,你是什麼時候出門的?”

余天強道:“一大早便出來了。”

胡宜秋道:“洪師兄既叫你兼程趕往雲南,你何以磨磨蹭蹭的,至日中才到衡陽西郊,卻還有心思來這酒店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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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鴛鴦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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