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辰州屍趕(下)

第五章 辰州屍趕(下)

待店小二走去,胡宜秋道:“雄哥,你看我們先去救杜姑娘呢,抑或先去蜈蚣嶺?”

廖展雄道:“依愚兄之見,先去蜈蚣嶺為妥,否則一旦他大蠱選出,戚繼光便有性命之憂。未審秋妹意下如何?”

胡宜秋嬌笑道:“雄哥思慮得周到,小妹唯命是聽。”

廖展雄也笑道:“秋妹何處學來的油嘴滑舌?”

且說金雞報曉時,古丈城西門外的大道上,行走着兩個年輕書生,一穿青衫,一着紫衣。此時迎面走來一個擔柴的樵夫,那青衫書生上前拱手打話道:“借問這位大哥一聲,去蜈蚣嶺的路徑怎麼走?”

那樵夫歇下擔子,將二人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二位是五毒道長的朋友么?”

那青衫書生道:“非也。我兄弟到蜈蚣嶺下尋訪一個熟人,因初來貴地,不識路徑,故請大哥指點。”

那樵夫道:“我說呢,二位不像歹人,何以去蜈蚣嶺?蜈蚣嶺上有個五毒道長,狠毒之極,二位可不要惹他,枉送了性命。”

青衫書生喝了個喏,道:“承蒙大哥指教。”

那樵夫手指道:“從那條道上西行三十餘里,便是蜈蚣嶺。”說罷擔柴去了。

那紫衣書生道:“好心人處處皆是。”

青衫書生道:“由此足見五毒道長危害之大,痛恨他的人之多。”

二人踏上正西那條道,向前疾行,不到一個時辰,便抵達一座山嶺,敢情便是蜈蚣嶺。

這蜈蚣嶺是武陵山脈的一個山嶺,雖無突聳山峰,嶺勢卻是宏大。嶺上長滿了蒼松翠柏,斑斑湘妃竹,雖然時值冬令,卻依舊挺立。二人抬頭望去,嶺頂白雲繚繞間,有房舍隱約可見,想必便是白雲觀。

在嶺坡蒼翠隙里,有許多藤蔓,縱橫交錯,不知何處有上嶺路徑。二人尋了半晌,才覓得一條小徑,彎彎曲曲地伸向白雲間,於是提攜輕功,貁迅猱升,向嶺上登去。

行到嶺半腰,有陣陣腥惡之氣飄來,嗅之使人慾嘔。青衫書生尋腥氣來處,斜視左近,道:“秋妹你看!”敢情這二人便是廖展雄與胡宜秋。

廖、胡二人縱上左近的一株大樹,但見其下有一塊地較為平坦,在那平坦之地上,有一個青石砌就的大池,見方十丈,深可兩丈,再注視池內,緊靠上嶺方向池壁,匍匐着一條赤鏈蛇,足有一丈多長;在下嶺方向的左拐角,有一隻巨蠍,長一尺許;在下嶺方向的右拐角,伏着一條碩大的蜈蚣,長三尺余;三蟲均棲息不動,想是在酣戰間作暫短的歇息。除此三個活物之外,池內還有許多毒蟲的殘骸,或許是爭鬥的失敗者,或許是主人喂以三蟲的飼食。

須臾之間,位於池上沿的赤蓮蛇,向池下沿右拐角的大蜈蚣發起了進攻。只見它迅捷地遊動着龐大的的軀體,肚皮摩擦着毒蟲的殘骸,發出“刺刺”聲響。拳頭大小的蛇頭翹起一尺來高,伸出二尺多長的信舌,血紅血紅的,宛如燒熾了的鐵叉,不斷擺動,吞吐自如,遊盪無定。那條大蜈蚣則頭部微縮,注視着赤鏈蛇的行動,似欲以靜制動。

赤鏈蛇游近大蜈蚣,長信疾吐,電掣也般向蜈蚣頭部射去,大蜈蚣卻不慌不忙,只略一抬頭,用一對人指粗的大鉗,橫剪蛇信。赤鏈蛇信舌微收,猛地伸出,卷向蜈蚣的頸項,大蜈蚣身形前探,去鉗赤鏈蛇的“七寸”。赤連蛇突地頭向左擺,張開大口,去咬蜈蚣的頭,大蜈蚣閃電般倒退數尺,避過一咬。赤鏈蛇得勢后疾卷長尾,向蜈蚣砸去,大蜈蚣把握住這一瞬即逝的良機,猛可地在蛇尾上鉗了一口。

赤鏈蛇受傷負痛,長尾后甩,借力反彈,前身倒卷五尺,向後逃竄,回至池上沿,匍伏不動,身軀兀自抽搐,大蜈蚣並不追趕,仍縮於一隅。

廖展雄驚嘆道:“這蜈蚣嶺的蜈蚣着實利害,看來比其他毒蟲,技高一籌。”

胡宜秋指向池內下沿左拐角,道:“雄哥你看!”

此時,似乎已養足氣力的巨蠍,見大蜈蚣縮於一隅,以為怯戰,正循着下沿池壁向蜈蚣爬去,打算偷襲。大蜈蚣許是聽到了響聲,前身左移,頭對巨蠍,依然是以靜制動。

巨蠍已爬至進攻位置,突然翹起尾鉤,擊向蜈蚣,可謂迅雷不及掩耳;大蜈蚣並不躲閃,似是懶洋洋地抬起頭,霍然騰身,射向蠍尾中部,恰如離弦之矢。巨蠍見軟弱部位陡然受襲,間不容髮地疾收尾鉤,同時,以前鉗刺向蜈蚣的軟腹。

大蜈蚣確是久經沙場,十分了得,腹部倏地弓起,就在這一弓的剎那間,雙鉗已鉗向蠍背。巨蠍在兩次進攻落空之後,又遭此襲擊,急切間迅起尖尾,反鉤蜈蚣的脊背。這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蜈蚣以前鉗狠毒,巨蠍則以尾鉤霸道,如果兩下里擊中,不死也得身受重傷。

大蜈蚣卻不願拚命,疾收前身,騰空而起,躍至巨蠍身後,后爪已然刺中巨蠍尾腹。巨蠍一陣疼楚,不敢戀戰,循來路逃向池下沿左拐角。大蜈蚣仍回居一隅,並不追趕。

廖展雄笑道:“這蜈蚣卻也頗講江湖義氣,勝了一招半式,‘得饒人處且饒人’,倒不欲制敵於死命。”

胡宜秋手指池上沿,道:“雄哥這邊看!”

赤鏈蛇見巨蠍受傷敗回,想佔便宜,快如電光石火,馳向巨蠍,截其歸路,吐信舌即卷蠍尾,張大口即咬蠍頭。巨蠍沒想到遭此襲擊,急忙後退,豎起尾鉤,扎向蛇信。其實巨蠍只是被蜈公后爪刺傷,不過霎時疼痛,傷勢不重,無甚大礙,是以身形仍極靈活。赤鏈蛇不知就裏,欲“趁人之危”,見一擊不中,掉頭退向原處。

巨蠍為大蜈蚣所傷,正自氣急敗壞,見赤鏈蛇趁機襲擊,哪能願意,追了上去,縱上蛇身,翹尾便扎,赤鏈蛇頭部疾轉,吐信舌捲住蠍尾,二蠱一時相持不下。

廖展雄站在樹上凝神觀戰,見三蠱鏖斗,驚心動魄,思忖:這毒蠱無論誰勝,一旦放出傷人,又怎能對付得了?遂道:“秋妹,我看此三條毒蠱酣斗已倦,不如趁早除了它,以解戚繼光之危。”

胡宜秋道:“雄哥所言極是。”

廖展雄抄金錢鏢在手,正待發出,忽聽得遠處傳來一陣陣虎嘯猿啼,獅吼鹿鳴,其聲響如翻江倒海,山崩地塌。舉目眺去,但見西南方向塵煙驟起,天空瀰漫,須臾之間,各類走獸,何止千百,奔騰而至,惶惶然若喪家之犬,掀起陣陣狂風,從眼前相繼掠過,向嶺巔馳去,翻越山嶺,倏忽遁去。

廖展雄驚道:“是地動將至么?秋妹,快走!”情因他初下九華山時,途經呂亭,曾聽人說大別山地動,來了幾頭金錢豹,是以有此聯想。

廖展雄話猶未了,見一頭似乎受了傷的獅子,落了單,一瘸一拐地向這邊跳躍;繼之,一群螞蟻,漫山遍野,黑壓壓的一片,帶着沙沙之聲,向這邊行走。霎時間,那頭獅子被蟻群包圍,發出凄厲的哀叫,往日稱雄山林的獸王,不到一盞茶工夫,就變成了一堆白骨。

胡宜烽離南京以來,已兩戰強敵,雖身受重傷,也沒有畏懼膽寒過,眼下見雄獅為蟻群所啖,不禁直打哆嗦,慘然道:“可怖之極,可怖之極!”

那群螞蟻紀律嚴明,秩序井然。為首的是一隻長約二寸的蟻王,色澤烏黑髮亮;後面緊跟着四隻寸許長的螞蟻,似是大將;其他的螞蟻也足有半寸長,浩浩蕩蕩,所向無敵。廖、胡二人見狀,慌忙跳向身後的一株參天大樹,以便急切時逃走。

蟻群爬行極快,眼看已至池邊。池內的赤鏈蛇與巨蠍卻互不相讓,兀自僵持着,而那條大蜈蚣則洞察先機,騰地弓身,彈出大池,飛掠樹梢,逃命去了。

數不清的螞蟻迅速地兵分兩路,沿池邊包抄過去,繼而順池壁爬下,從四面向蛇、蠍環攻。剎那間,蛇、蠍為螞蟻覆蓋,伴以沙沙聲香,瞬時池內只剩下一根蛇骨與一具巨蠍的空殼!群蟻飲食之後,紛紛緣池壁而上,在蟻王的率領下,又列隊行進了。

廖展雄睹視這怵目驚心的場面,皮皺肉麻,想道:這群螞蟻所向披靡,無敵不克,若行至村鎮,豈非人類大劫?常言道,擊賊須先擊王。想到這裏,一抖手,拋出五枚金錢鏢,將那蟻王與它的四員大將攔腰截斷。

四隻大螞蟻折斷後在原地無力地掙扎,而那蟻王雖首尾異處,頭部卻仍然向前爬行。後邊的蟻群,陣容不亂,踏過四隻大螞蟻的軀體,緊緊跟上。見此情形,廖展雄驚嘆不已,連道:“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忽聽得胡宜秋尖銳一嘯,叫聲:“着!”一根銀針閃爍而出,將那正在爬行的蟻王頭部,牢牢地釘在地上,蟻群倏然而止。

好一會兒,有幾隻膽大的螞蟻似乎察到不祥,爬向前面,繞那蟻王之首兜了一個圈子,即向右面爬去。這幾隻螞蟻想是大將屬下的頭目,一經脫離蟻陣,頓時陣容大亂,這群適才還是所向披靡的螞蟻,現時四散開來,奔向東西南北,消失於蜈蚣嶺的叢林亂草間。

廖展雄如釋重負,吁了一口氣,道:“秋妹,急戰已息,我們回去吧。哎,只可惜逃走了那條大蜈蚣!”

胡宜秋深有感觸道:“這自然界弱肉強食,委實驚心動魄,刻下我還在起雞皮疙瘩呢。”

廖展雄道:“天地間,有一物必有一制,強者因弱者之存而得以生,弱者聚合為群,也可變成強者。你看那三條巨蠱,啖食千百條毒蟲殆盡,是何等的威風,卻不免兩斃一遁。獅乃獸中之王,吼叫一聲,群獸為之膽寒,只因行動稍緩,竟喪生蟻口,霎時間即成白骨。這群螞蟻,在蟻王的統領下,即是千軍萬馬,也必為之披靡,而一旦失去統馭,合群解體,又是弱者,仍為強者之食。這就叫:諸凡萬物,相生相剋。”

二人縱下樹來,細視那蟻王之首良久,才緩緩下嶺,轉回古丈客店。

黑夜已深,山城古丈沉沒在一片寂靜之中。廖展雄卧於榻上,正自好睡,忽聽得窗欞微動之聲,驚覺而起,側耳細聽,並無異樣,仍是一片寂靜。是自己聽錯了么?他點燃了窗前桌上的油燈,看見桌上有一個小紙球,再看窗紙上呈現一個小孔,顯然那紙球是方才有人彈進來的。以己之功力度之,這人輕功十分了得,不在己下。這夜行人意欲何為?若暗算自己來着,後果已然不堪設想。看來非有惡意,且看這紙球再說。當下展開紙球,四字狂草躍然紙上,蒼勁有力:“夜防暗算。”於是吹滅油燈,盤坐於床,靜觀其變。

約莫半炷香工夫,一陣疾風吹來,窗戶洞開,在星天襯托下,一條三尺來長的碩大蜈蚣,穿窗飛入,撲向廖展雄。廖展雄一看便知,是日間在群蟻襲擊下,從大池內逃走的那條蜈蚣蠱。急切間,他順手抓起床頭的金絲鱔王鞭,上下舞動,護住身形,伺機進擊。

那條大蜈蚣對金絲鱔王鞭似有畏懼,只是在空中盤旋,不敢下來,即也不願離去。廖展雄心道:難道這金絲鱔王骨有避毒之功?於是抖動金絲鱔王鞭,向大蜈蚣連點。那蜈蚣左閃右避,忽高忽低,靈動之

極,一時倒也奈何不了它。

廖展雄鞭長有限,連點數鞭,見擊它不中,遂放低鞭頭,誘它俯攻。大蜈蚣果然上當,俯身衝下。廖展雄瞅得真切,掄起鱔王鞭,快若電光石火,向蜈蚣腰際掃到,大蜈蚣突地升高,避開鞭鋒。良機即現,豈能驟失?廖展雄一按鞭柄機簧,鱔口張開,一根子午悶心釘疾射而出,正中蜈蚣頸部,大蜈蚣想是疼痛,呼的一聲,倒騰窗外,破空而去。

廖展雄心念胡宜秋,飛身出屋,一個起落,便至她窗下。只見窗戶已然大開,胡宜秋在屋內揮舞寶劍,劃出一道又一道紫色光圈,正自同一條尺余長的蜈蚣搏鬥,其激烈之勢,遠過於方才自己與大蜈蚣之戰。

廖展雄喊道:“秋妹休驚,愚兄助你!”語聲甫落,甩直鱔王鞭,一根子午悶心釘閃電也似,射中蜈蚣頭部。那蜈蚣身形一弓,從空中摔跌下來。胡宜秋跟上兩劍,將那蜈蚣斬成三截。

廖展雄跳進屋內,點上油燈道:“秋妹沒事吧?”

胡宜秋道:“沒事。雄哥何以得知小妹受襲?”

廖展雄笑道:“這條蜈蚣不及那條蜈蚣道行深厚,只一擊便斃。”

胡宜秋驚道:“雄哥也遭襲擊了么?”

廖展雄道:“就是日間從池內飛去的那條大蜈蚣,中了我一根子午悶心釘,卻讓它逃了,不過諒它也支撐不了六個時辰。”

胡宜秋道:“說來奇怪,那五毒道長怎會知道我們的行蹤、姓名?”

廖展雄道:“想是我們日間見三蠱鏖戰時,給白雲觀的人盯上了。他跟蹤到這客店,豈不一切瞭然?”

胡宜秋道:“還有更奇怪的事呢。要不是這紙球打在我的臉上,我事先有了防備,說不定要吃大虧。”

廖展雄接過已展開的紙球一看,上面狂草四字,與給自己的一樣,說道:“這奇人不知是誰,卻暗中相助我們。我居九華山十多年,不識江湖人物,秋妹是否有些線索?”

胡宜秋道:“在我父、祖輩故人之中,並無如此身手之人。”

廖展雄道:“只有日後慢慢查訪了。今夜經此一鬧,也無法安睡,不如刻下去蜈蚣嶺,了結五毒道長這筆帳。”胡宜秋稱是。

當下廖、胡二人施展輕身功夫,縱上屋面,越過城牆,一徑向西,到達蜈蚣嶺天已大亮。二人提攜上嶺,但見漫山寒煙,彌霧封谷,在晨風摧動下,翻卷如雲。待至上達嶺巔,鳥瞰東方,旭日吐艷,噴薄而出,在陽光照射下,霧氣漸散,松柏蒼勁,斑竹修長,已然清淅可見。

廖展雄喟嘆道:“好端端的一座蜈蚣嶺,卻讓這妖道控馭,世俗視若皇宮禁地,竟無人敢越雷池一步!”

胡宜秋道:“今天定要將這皇宮也似的白雲觀,夷為平地!”

廖、胡二人走至白雲觀前,卻見觀門緊閉,杳無聲息。日出之時,一般廟院早已山門大開,香煙裊裊,鐘磬齊鳴,誦經聲響,這白雲觀何以異常?廖展雄扣門數聲,並無回應,遂伸掌向門上按去,“嘎”的一聲響,門閂震斷,推門入內。

二人穿過兩進大殿,卻空無一人,心中均道:古怪!繼而走至天井,忽聽到東廂房有說話之聲,於是二人提劍在手,步進房內,只見有十多個道士圍着一張大床,在那裏七嘴八舌。

廖展雄大喝道:“五毒道長,快來受死!”

眾道士聞言轉身抬頭,其中一道士面如土色,“撲通”跪地,磕頭如搗蒜,聲音顫抖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其餘道士見狀,都跪了下來,口喊“饒命。”

廖展雄甚是納罕,問道:“哪個是五毒道長?”

先跪下的那道士道:“師父今晨已給飛天蜈蚣蠱咬死了。”

廖展雄道:“什麼飛天蜈蚣蠱?怎麼會咬死你師父?都站起來回話!”眾道士窸窸窣窣地站起身來,兀自驚恐。

那道士道:“回二位大俠話,昨日二位前來探嶺,給一個去嶺腰挑水的小道士發現,他回來說了,師父便命小人跟蹤二位。小人一直跟至古丈城內客店,找店家打聽清楚,回觀如實稟告師父。當夜,師父連我們這些弟子也不讓知曉,便放出飛天蜈蚣蠱與另一條蜈蚣蠱,欲取二位大俠性命。天剛亮時,師父在這丹房喊我們,說是用蠱偷襲二位,飛天蜈蚣蠱受傷返回,咬了他一口,要我們快拿解藥。我們師兄弟見師父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左腮幫腫得老高,兩個小孔直流黑水,身上還趴着那條死了的飛天蜈蚣蠱,才信他所言確實。眾人一時慌了手腳,翻了好幾個藥箱,方才找到專解蜈蚣蠱毒的解藥,哪知師父一連服了五顆,都不見效,在床上慘叫數聲,天大亮時便咽氣了。”

廖展雄走近床前,探身看了看五毒道長烏腫發亮的面孔,又命一道士解開他的衣服,翻過身來,見他背上確有一個碩大的蜈蚣血印,點了點頭,自語道:“這就是了。”

胡宜秋在一旁道:“聽說毒蠱聽命於符帖,怎的會傷害它的主人?”

那道士道:“毒蠱聽命於符術,一旦放出,必須見血,若傷人不中,便要回來咬放蠱之人。師父為了防這一手,才配製了各種蠱毒的解藥。這次不知怎的,連服五顆蜈蚣蠱毒的解藥也沒有用,許是飛天蜈蚣蠱毒性太大,解藥降它不住。”

廖展雄淡淡一笑道:“情因飛天蜈蚣蠱在偷襲在下時,中了我的子午悶心釘,釘上有三種蛇毒,散入了飛天蜈蚣蠱的軀體。飛天蜈蚣蠱咬你師父一口,蛇毒便隨蜈蚣蠱毒注入他的體內,解蜈蚣蠱毒的解藥豈能解得?也是你師父害人如麻,當有今日的下場!”

說罷,廖展雄在丹房內搜索起來,一會兒,找到了徐公公給五毒道長的書信與那顆夜明珠,揣入懷內,然後目光橫視,炯炯有如利劍,在眾道士臉上掃了一眼。眾道士微微戰慄,恐悚不安。

只聽廖展雄說道:“爾等師父已自食其果。爾等也曾助紂為虐,從今以後當洗心革面,改邪歸正,重新做人。若再為非作歹,傳入我耳內,我即在千里之外,亦定趕來取爾等項上首級!”

眾道士此時如獲赦旨綸音,齊聲道:“謹遵大俠吩咐。”

這些道士何以懼怕廖、胡二人如斯?原來眾道士只是跟五毒道長學了點養蠱使毒的法兒,專幹些喪天害理的事情,武功卻是平平。眼見得飛天蜈蚣蠱也奈何不了二人,反致師父喪命,不知他們有何等高妙的法術,是以不敢造次,唯命是聽。

當下廖展雄、胡宜秋與眾道士走出丹房,走至後院。但見院內置有許多大缸,其上均反扣一口大缸,廖展雄問道:“這共養了多少蠱?”

先前那道士答道:“共有蠱五十八條。”

廖展雄着人取來幾桶豆油與許多乾柴,手指大缸道:“這些毒蠱危世已久,須盡數除滅。”遂將乾柴浸以豆油,點成火把,命眾道士掀開大缸,一一投了進去,又一一蓋好。一時“啪啪”作響,腥氣熏天,數十條毒蠱都隨祝融氏去了。

此時廖展雄道:“白雲觀作惡多年,是個殺人魔窟,宜以火焚之。你們且把觀內的財物平分了,即收拾行李,往別處謀生吧。”

眾道士不敢多言,唯唯而已,忙亂了一番,紛紛下嶺。

當時刮著北風,廖展雄站於白雲觀后屋上風,舉火把點然房屋,與胡宜秋走出觀門,笑道:“已依秋妹訓示,將白雲觀夷為平地了。”

胡宜秋握住廖展雄的手,柔聲道:“雄哥真好。”

廖、胡二人迴轉古丈城內客店,天色已然垂暮。二人用罷了晚飯,正在燈光下計議去葫蘆寨之事,忽聽“卜”的一聲,有一物破窗而入。

廖展雄霍地躍出窗外,縱身屋面,只見一條人影一閃即逝,自思追之不上,只得回房,說道:“好快的身法!”

胡宜秋已打開方才拋進了紙球,見廖展雄回來,便遞了過去,道:“這是何意?”

廖展雄接過一看,字跡熟悉,赫然狂草四字:“謹防袖箭”。沉吟片刻道:“這位高人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莫不是提醒我們,葫蘆寨土司善用袖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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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鴛鴦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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