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明月高懸,繁星點點。
還是不能心安,轉身出了屋裏,就奔了後院。
這時候顧容華還未睡下,快步進了她屋裏,給翠環和來寶都攆了出去,緊緊關上了門。姐妹兩個坐了一起,各有心思。
景嵐抓了容華的手,壓低了聲音:「我思來想去的,還是去揚州一趟,探探虛實。」
顧容華嗯了聲:「裝瘋賣傻也不是辦法,可揚州真的有什麼東西嗎?我不能去,此事交給別人去做我也不放心。」
景嵐靠近了些許,與她附耳:「正好我有一批料子貨,可以藉機離開揚州,冬日路不好走,趁機能在外面走上一段時間,到時候我就去揚州看看,如何?」
容華想了下,也握了她手:「我在京中牽制着他們,也只能你去,但是千萬小心,也或許那裏什麼都沒有,也或許有什麼,總之一定一定要顧好自己才是。」
景嵐點頭:「我知道,只是,要不要把今朝送走?」
顧容華輕嘆着氣,低下了眼帘來:「明日我便出府看看,估計是送不走了,多少雙眼睛都盯着呢,即便是你走,也要穩妥才行。」
景嵐渾不在意:「放心,長公主會安排我走一趟商的,名正言順。」
如此最好了,二人緊緊靠在了一起。
容華不由心生愧疚:「月華,最是苦了你了,若是我有什麼差池,你一定幫我照顧好今朝,她是行雲,也是我顧家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後的骨血了。我時常想,當年若沒有遇見行雲,是不是顧家就不會有此大禍了,我恨他,惱他,可他終究是回不來了……他到死也沒忘了去當和尚,我想他不是不想回來,是回不來了……哥哥沒有下落,我這輩子都對不起列祖列宗……」
言語間,眼睛已是紅了。
景嵐扶住她肩頭,擁住了她:「竟說傻話,沒有你,我早死了,別想太多了,我們還有今朝,只要她好好的,顧家還有血脈。」
姐兩個說著話,想起當年都不由感傷起來。
又過一陣,容華歇息了,景嵐陪了她一會兒,等她睡著了,才走出來。
今日不知怎麼,月亮特別圓,特別大。
站了石階上面,正是仰着臉看着,院中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景嵐連忙迎了出去,來寶匆匆走來,見了她就問可有看見今朝,說是沒有見到,這小姑娘就有點急了。
來寶說顧今朝在屋裏睡覺時候,她去和翠環說話了,等她回來,今朝就不知道哪裏去了,床上還少了一床被子,可是奇怪。
外面早已經黑了天,如果無事,今朝不會無緣無故走的,她從來不會叫人擔心。
往遠處望了望,景嵐也是皺眉:「府上可有誰來過?難道是和穆二出去了?」
來寶想了下:「好像來了人,我聽見外面誰叫了一聲,但不知是誰,穆家二公子都多少天沒來過了,再說都黑天了,外面天寒地凍的,能幹什麼去?」
說的也是,景嵐有點不放心,即刻回屋點了燈,這就出來了。
她在院中問了一問,誰也沒瞧見,唯獨看門的小廝往外面指了一指,說是和世子一起出去的,應該沒有走遠。
一聽是和謝聿在一起,景嵐多少安了點心。
她自大門走出,果然巷口停着世子府的馬車,提燈走了過去,不等上前,車夫攔住了她。
景嵐常去世子府,怎能不識?
車夫也只攔了一攔,揚聲叫了一聲景夫人,車上那兩個頓時聽見了。
夜空當中,滿月如圓盤,顧今朝聽見車夫喊着阿娘,嚇得一下將謝聿推開,起身就往外面走,車上沒有點燈,她腳底下也不知踩了什麼還差點摔倒,掀開車簾就跳了下來。
景嵐提燈也到了車前:「今朝?」
顧今朝故作鎮定,應了一聲:「阿娘,你怎麼來了?」
景嵐上下瞥着她,提高了燈瞥着她臉色:「你怎麼了?在這幹什麼呢?」
今朝心如搗鼓,勉強扯出一點笑意來:「沒、沒事。」
平時再機靈的人,一慌了也露出馬腳,景嵐都看在眼裏,回眸瞥向車上。
正是起疑,門帘一掀,謝聿抱着一床薄被出來了,他逕自下車將薄被放了今朝的懷裏,臉色淡漠至極。
「顧今朝,不用這麼獻殷勤,你求我的事,恕難從命。」
「……」
這是唱的哪一出?
今朝眨眼,隨即反應過來:「呃……世子這般說話,可實在太傷我心了,不過我這個人向來這樣,你不願幫忙就算了,天這麼冷,這床薄被還是送了世子罷!」
這話中還有真話,兩個人就像打啞謎似地,不過從中也不難猜出,顧今朝是上趕着有事求人家,人家才來的。
景嵐在旁看着他們,若是從前,早給人迎進府中好好打探一番了。
然而此時,她定定瞥着謝聿,心中當真是五味雜陳。
他就那麼站在月光之下,今日看着他眉眼,更覺心緒複雜。
謝聿當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上前來作別。
顧今朝不由分說將被子塞了車上給他蓋腿,母女兩個一起將人送走了去。
往回走了,今朝殷勤地給阿娘提着燈,景嵐與她並肩而行。
心裏一直嘀咕着,不知阿娘信了沒有,生怕她再三盤問自己再露馬腳。
可景嵐似有心事,一路上都沒再說一句話,可叫顧今朝鬆了口氣。
娘兩個到了門前,景嵐才回了神,拿過了燈給人抓住了,不由分說提了屋裏去。
屋裏還未點燈,顧今朝在旁忐忑,趁着阿娘點燈的一會兒功夫,在心裏盤算了一下。
燭火亮了起來,景嵐回身坐了桌邊:「說吧,今個是什麼事,你在謝聿的車上和他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走近車邊時候,的確是聽見有說話的聲音,但是聽不大清。
這會發難問了,今朝已經想好怎麼說了。
還是阿娘教過她的,說謊的時候要面不改色:「呃……我說實話阿娘別生氣,就是想求他去東宮打探打探,太子到咱們府上到底有什麼目的……」
景嵐驀地抬眸,聲色俱厲起來:「我說過了,這件事你不要再問,也不許再問!」
已近年關,景嵐這兩日就常去公主府。
連着去了兩趟,終於得了令,要配一批花色,如今花房裏的花已經沒有什麼了,只得去南方採料了。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又一場雪過後,入眼的都是白。
到了家門口,景嵐捂緊了手爐,裹緊了斗篷才下車。
雪花洋洋洒洒地,門口站着一人,已不知站了多久了。
謝晉元肩頭薄薄一層清雪,瞥見她回來了,忙打了傘上前去接,景嵐自傘下走過,到了門前回眸看他:「你還真是一根筋,說了不讓你來的吧?」
謝晉元目光沉沉,親自給她打着傘:「我看你這兩日又雇了一輛車馬,要出遠門?」
景嵐嗯了聲,隨口道:「是,明日就要出京採料,不知多久才回。」
謝晉元聞言皺眉:「怎麼還不知多久才回?」
她本來就心情不順,此時更是冷冷瞥着他,上了石階:「與你沒有什麼干係的事,晉王爺少管閑事。」
連日來,他每次來都吃閉門羹,這一次她依然並不打算放他進來,走進大門,站住了,冷目相對:「謝晉元,我們之間,不可能了,你別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