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你別瞞着我,老丁,是不是出事了?”李春秋緊跟在丁戰國身後,不停地追問,最後乾脆擋住了丁戰國的去路。

“跟你說了沒事,能有什麼事兒?”

“有什麼事情,保密到連對我都不能說的程度?!”

“你看你,我就是來看看病房的安保情況,這說得過去吧?我又不是小鬼兒,一露面兒就得出事。”

李春秋盯着丁戰國看了一會兒,又朝四周掃視了一圈,見他還是一臉裝糊塗的表情,只得冷冷地在丁戰國耳邊小聲說:“欺負我是法醫,不會看活人,是嗎?剛從我身邊過去的那對病號和家屬,你敢說不是局裏的人?這麼多偵查員,個個身着便衣,不會只是為了那個女人。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你放着昨天那麼大的爆炸案不去偵破,反而來了醫院。我知道你會說來看看她的情況,可醫院並沒有告訴你,她已經醒了。醫院出事了,對嗎?”

丁戰國看了看李春秋,頓了頓,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儘快帶姚蘭回家。中午十二點之前,不要再來醫院。”

“到底是什麼情況?”李春秋急了。

“既然我不能說,你就別問了,紀律你比我更清楚。這個消息要是放出去,老百姓會亂的。趕緊走,離開這兒——哎,對了,你去尹秋萍的病房幹什麼?”

“你別打岔。老丁,你知道嗎,我找不着姚蘭,她出去采血了。十二點會發生什麼事?”

丁戰國看了看李春秋,什麼都沒說,轉身便走了,卻聽見李春秋在背後說道:“這裏也會發生爆炸,對不對?”

丁戰國一下子就停住了。他怎麼會知道?丁戰國在心裏一怔,他想馬上追問李春秋,但轉過身去的時候,李春秋已經不在了。一個疑團在丁戰國的心中悄悄升起,但他此時沒時間多想,偵查員們正在緊張地排查着大樓的每一個房間,他必須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那顆未知的炸彈上。

李春秋疾步走向護理站的時候,裏面一片平靜,幾個護士正有條不紊地按照醫生的處方給各個病房配藥。李春秋稍作停頓,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只見護士小孫端着托盤走了出來,他悄悄做了個手勢,讓小孫跟她走到牆角,問道:“小孫,我家裏有點兒急事,必須馬上找到姚蘭。你知道怎麼才能聯繫上她嗎?”

“這可不好說。”小孫面露難色道,“今天采血的地點有好幾個大學和軍營,都是院長和采血單位提前聯繫的,我也不知道姚護士長現在在哪兒啊。”

聽了小孫的回答,李春秋意識到在這裏恐怕很難得到姚蘭的消息,再問下去還可能走漏消息。於是,他隨口說了聲“算了”,便匆匆離開護理站。只不過剛走出去兩步,他又轉身對小孫說:“今天中午你早點兒下班吧,天大的事也等下午再處理。”

小孫一臉不解,李春秋早已匆匆離開。他沒時間再多說什麼,既然不能馬上帶姚蘭離開危險區,那就只有阻止這場爆炸。此時,李春秋還無法完全搞清楚這一次又一次案件的幕後主使。無論是誰,他都必須先保護自己的妻兒,沒有什麼人和什麼事可以排在他們前面。

看丁戰國的部署,炸彈應該已經安放完畢,只是暫時還沒找到。施暴者既然選擇了醫院,就是要製造重大傷亡的轟動效果。而要達到這個效果,唯有全力摧毀醫院主樓。想到此,李春秋停下飛快的腳步,四下打量起這座大樓。這是一幢日本人修建的大樓,日本建築……李春秋在大腦中飛快地搜尋着相關的信息——

十年前的課堂上,他坐在第一排,黑板上寫着“爆破”兩個字。一個姓趙的教官指着懸挂在黑板上的一幅建築物結構圖,說道:“日本人的建築一向很結實,要想徹底摧毀它,必須研究它的圖紙。用你們的腦子記住,一定要找到承受力最關鍵的那個點,埋彈引爆。它可能是一堵牆,也可能是一根柱子……”

丁戰國在醫院樓道里逐層巡視,不斷有喬裝打扮的偵查員與他相遇。遺憾的是,每個人給他的回應都是搖頭。沒有,已經檢查了將近百分之八十的房間,都沒有。炸彈究竟藏在什麼地方?難道情報判斷有誤?焦急和疑慮在丁戰國的腦子裏不斷盤旋。

這時,忽然一個偵查員跑過來,對丁戰國耳語了幾句。

“什麼,院長辦公室?”丁戰國微微一愣,他去那兒幹什麼。丁戰國對前來報信的偵查員交代了幾句,便匆匆走向院長辦公室,還沒走進門口,便聽見裏面傳來了院長和另外一個人的爭吵聲。

“我就想問清楚,你和那個丁科長,誰說了算?”

“院長,官大官小不重要,您也是大夫,人命最重要,對嗎?”

“我聽不懂你的話。我不是犯罪嫌疑人,沒必要配合你們市公安局從上到下每個人的要求!”

這個聲音,丁戰國再熟悉不過了。他猛地推開院長辦公室的門,果不其然是李春秋。

院長一見到他,立馬指着李春秋說道:“丁科長,他是你的人嗎?”

丁戰國點了點頭說:“是,院長,我們……”

院長生氣地打斷道:“你們到底要幹什麼?秘密治療一個什麼嫌疑犯、疏散病房裏的人也就罷了,怎麼現在又需要調閱醫院的建築圖紙?”

聽院長如此說,丁戰國這次也有些疑惑,他望着李春秋說:“圖紙?”

“對,老丁,你快跟他說說,我要整個醫院所有的建築圖紙。”李春秋滿眼焦急地看着丁戰國。

咣,院長把手裏的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丁戰國說了兩聲抱歉,把李春秋拉了出去。

“你在幹什麼?!”丁戰國壓低聲音說道,“你不能讓我這麼為難啊!我知道你擔心姚蘭,可你要再這麼鬧,讓老百姓亂了套——”

“亂,和人命,你選什麼?”李春秋的聲音也很低,但語氣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堅決。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抓你。”

李春秋深知丁戰國的老革命脾氣,語氣上不得不稍微軟下來一些,耐心地說道:“你知道自己犯了一個什麼樣的錯誤嗎?我是個法醫,不知道怎麼抓人,可我明白一點:就剩下這幾個小時,萬一抓不住人,你怎麼辦?”

丁戰國一點就透,遲疑地問道:“你能找到炸彈在哪兒?”

“你帶我去找圖紙,如果我錯了,你馬上抓我。”見丁戰國還有些猶豫,李春秋又說道,“姚蘭是我老婆,她要是出了事兒,李唐會問我要媽媽!你自己是單身,別讓我也打光棍!”

醫院的資料管理員已經有些年紀了,顯然這間資料室他早已瞭然於胸。他帶領着李春秋和丁戰國在一排排書架間穿行了很久,最終在一個書架前停下來。只見他扶扶老花鏡,手指逐一掠過檔案盒上的標題,嘴裏念叨着:“就在這個架子上。我看看是在哪一層……”

丁戰國的眼睛也隨着管理員的手指依次搜尋着,不想聽到李春秋在旁邊說:“那份圖紙,可能已經被人偷走了。”

管理員回頭打量了一下李春秋,不滿地說道:“開什麼玩笑?!日本人還沒來哈爾濱之前,這兒的鑰匙就一直在我身上。”

李春秋剛想說話,同樣一直在觀察着書架的丁戰國說道:“這個書架比別的都乾淨許多。偷圖紙的人為了消除他留下的痕迹,專門擦了書架上的灰塵。”

此時,管理員恰好找到了存放圖紙的檔案盒,打開一看,裏面空無一物。管理員慌了:“哪兒去了?我沒丟過鑰匙啊……”

丁戰國看着李春秋,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有人有意為之,圖紙肯定是找不回來了,不過有一個人比圖紙還管用。”

“誰?”

“和醫科大學一牆之隔的哈爾濱工業大學建築系的劉教授。”

李春秋話音未落,丁戰國便沖了出去,吩咐道:“你們兩個,現在馬上去把工業大學的劉教授請到醫院來。來不了的話,背着他也得來。馬上!”

“是!”

主樓大廳里的一根大柱子旁邊,坐在輪椅上的劉教授上下左右地看了好幾圈,隨即陷入沉思。

李春秋俯下身子,輕輕問道:“劉教授,是這兒嗎?”

“還能給我一些時間嗎?”劉教授有着學者特有的嚴謹。

丁戰國對他搖了搖頭。劉教授嘆了口氣,說道:“時間太短,我不敢完全確定。不過,我比較傾向於這裏。”

丁戰國繞着柱子走了一圈,柱子光溜溜的,四周也很乾凈。這麼顯眼的位置,周圍又這麼多人,誰能明目張胆地把一顆炸彈安放在這裏呢?

李春秋也覺得不可思議,他走到丁戰國身邊,小聲問道:“你怎麼判斷?”

丁戰國看看錶,搖搖頭說:“來不及判斷了,我先讓人把劉教授和病房裏的尹秋萍送走,你去門口等着姚蘭,別讓她進來。”

“不找了?”

“沒時間了,就這麼辦。”

“轉移?你們到底還想不想讓她好了?”見有人來轉移尹秋萍,方黎立刻氣不打一處來,氣憤地嚷道,“她剛抬進來的時候,就剩下半條命,你們下命令似的讓我們搶救。現在剛治得有些眉目了,你們又來三折騰兩折騰。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對不起,方醫生,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偵查員說道。

“奉命,奉誰的命?我告訴你,這裏是醫院,不是你們公安局,病人的命都在醫生的手裏呢……”

話未說完,病房裏傳來了護士小孫的喊聲:“方醫生,你快來看看吧,病人又吐血了!”

方黎趕緊轉身向病房走去。進門之前,他又對偵查員說了一句:“都給我在外面老實等着,誰都不許進來!”

尹秋萍伏在床邊,大口嘔血,鮮血很快就浸透了紗布。小孫忙不迭地換了一塊又一塊。突然,她一停,打開手裏的紗布看了看,只見血跡斑斑中,竟然有一枚戒指。

“方大夫,您看這個。”小孫把帶血的紗布和戒指遞到方黎眼前。

“這是什麼?”

“好像是她剛才吐出來的。”小孫說。

“啊?哎,別管了,先放一邊。病人的血小板一直往下掉,你趕緊去血庫再拿兩袋血來。”

“血庫里哪兒還有血啊?”

“這都幾點了,姚蘭他們怎麼還不回來?”方黎焦急地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十一點五十分了。

他並不知道,姚蘭早在十一點就踏上了歸程。最後一個采血營地的首長本來要讓炊事班提前開飯,留姚蘭在那裏休整一下,但被她拒絕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這兒離我們醫院不算近,我必須馬上趕回去,醫院正盼着這批血漿呢。”

臨近中午,醫院內外又熱鬧起來,許多小吃攤兒都在醫院門口招攬生意。李春秋就站在醫院救護車的必經之路的路邊,焦急地搜尋着姚蘭的身影。

車上的姚蘭也同樣着急,過了十一點半,醫院門口的這條路到處都是擺攤的,汽車根本開不動。她已經催了司機幾次,但根本沒什麼用。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姚蘭終於等不下去了,她對身邊的小護士說道:“你跟車,我先提一箱子血漿走回去。”

“姚護士長,這會兒醫院門口人多車多,您自己提着那麼大個箱子,能行嗎?”

“沒事,我從偏門過去,直接進主樓,那邊人少點兒。”說完,姚蘭拎起一個箱子,便下了車。

李春秋的目光還在人群中不斷掃視。突然,門口牆上的一張醫院工作日程表闖入他的視線——中午十二點,重病號午餐。李春秋突然想到了什麼,他一把拉住正巧從他身邊經過的一位醫院的工作人員,問道:“咱們醫院有送餐制度?”

“對,只針對重病號。”

“怎麼送?”

“有專門的送餐車,具體情況,你去後勤處問吧。”

李春秋回頭望向主樓大廳,透過玻璃,他果然看到好多輛餐車正朝各個病房推去,而其中的一輛正在靠近劉教授指出的那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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