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崔鈺趴在葉子舟上慢悠悠往前盪,腰痛很快就消失了。她閑得無聊,一會兒拽拽徐清明的頭髮,一會兒撞撞徐清明的下巴,玩得不亦樂乎。

徐清明也歪着頭任她下手,只不過在她剛拉住頭髮時用力抬頭,把崔鈺再次吊到了半空。

崔鈺本來就小得可憐,雙腳一離開葉子舟,整個人都隨着那根頭髮盪悠起來,嚇得她連聲喊徐清明。

徐清明當作沒聽見,大步往前走。

正巧一陣不算小的微風刮過,路上行人都未在意卻差點要了崔鈺的命。她跟拽救命稻草一樣用力抓住那根頭髮,帶着哭腔喊,「我想要那個雷車……求求你送給我……」直到把嗓子喊到發啞,徐清明才把她送回葉子舟。

她坐好後還是心有餘悸,握着那根頭髮發起呆,忽地兩條小蛇滑行的動靜大了,崔鈺竟硬生生把徐清明的頭髮揪了下來。

徐清明看着那根斷髮眯起了眼,見狀,崔鈺連忙三兩下把頭髮捲起來,無比正經地纏在她的小手腕上,還用袖子蓋起來,做完後一臉邀功地對着徐清明傻笑。

「這麽寶貝我的東西?」徐清明也笑,笑得比崔鈺還開心,「那輛雷車,你既然想要,我給你就是。不過你臉皮那麽薄,想來也不願白受,作為交換,把你到這兒來的緣故說說。」

崔鈺真想把臉皮拉起來給徐清明瞧瞧,真是一點都不薄啊。不過徐清明發話了,不薄也得薄。她煞有其事地說:「我是來陽間收魂的。你可能也知道現在這兒出了一個大奸臣,害死好多忠良還有好老百姓。為這事兒我們地府忙翻了天,光靠黑白無常根本管不過來,所以我就來幫忙。」說「大」的時候還隨手畫了個圈。

「這麽說,那個大奸臣……」徐清明學着崔鈺的口氣,慢吞吞地說:「還真是惡貫滿盈、罄竹難書?」

崔鈺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臉上的表情很認真。

徐清明又笑了,還笑出了聲。那聲音傳到崔鈺耳朵里簡直無法形容,讓她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硬着頭皮和徐清明對視,咽下口水時還發出響亮的咕咚聲。

「小鈺兒,你說你怎麽就這麽招人疼呢?我是真捨不得放你走了。不如你就這個樣子,按你答應我的生生世世陪着我?」徐清明笑意更盛,但崔鈺知道這叫怒極反笑,說明她要倒霉了。

剛才她又說錯了哪句話?!

崔鈺覺得古人說的話一點都不準,伴徐清明這樣的神仙,比伴着老虎差遠了!

徐清明走到一座壯麗的府邸前,停下腳步。門前兩個拿着棍棒的小廝連忙行禮,接着推開大門。門很厚重,推開時發出的轟隆聲把崔鈺坐的葉子舟都震晃了。

等眼裏被晃出的金星不見,崔鈺仰頭看檐下掛着的牌匾,但是那牌匾對她來說太高、太巨大了,她差點彎斷了脖子都沒能看清全貌。

徐清明也不理她,逕自往內院走。裏面小橋流水、亭台閣樓皆精緻玲瓏,連隨地擺着的小裝飾都是用金子雕出的麒麟瑞獸,一片富麗奢華。

崔鈺變得拇指大,那些金子在她眼裏更是變大無數倍。她東瞅瞅、西瞧瞧,眼睛怎麽都不夠用。她覺得她臆想了幾百年的夙願——被金子埋起來睡覺,怕是可以實現了。

正當她被金銀珠寶迷得神魂顛倒時,徐清明推開院門走進去。隨着門吱嘎一開,裏面胭脂水粉的味兒猛往崔鈺鼻子裏灌,她被嗆得噴嚏不斷,又怕徐清明嫌棄只好捂住嘴背過身去。

還沒等她回頭,一群裹着綾羅綢緞的姑娘們扭腰擺臀地擁過來,圍着徐清明嘰嘰喳喳,配着耳畔腕間銀墜玉鐲的叮噹作響,一時間小院子裏熱鬧非凡。

崔鈺的葉子舟早被擠得老遠。她東倒西歪一陣子,乾脆四肢着地趴在葉子上,盯着只看得到腦袋的徐清明,臉頰氣鼓鼓的,手指用力劃過梧桐葉面,卻被濺出的綠汁水糊住了眼。

就在她覺得今天已經很倒霉,不可能再更倒霉的時候,崔鈺抹着紅通通的眼睛,模糊看見某一隻鶯燕嬌笑着,胡亂敲徐清明的胳膊,嘴裏還說——

「相爺偏心,只給青鳥姊姊畫小像,人家可不依!」

話音未落,那鶯燕驀地從寬袖裏抽出一把小刀,對準徐清明心口刺去。

就在刀尖要刺進徐清明胸膛的前一瞬,一支箭精準地越過人群射穿刺客的太陽穴,直直釘在小院的石砌圍牆上,入石三分,箭翎微顫。

被射殺的刺客臉上還帶着媚笑,接着全身一僵,兩額噴血,轟然倒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直到刺客倒下,圍住徐清明的人群才發出尖叫四下逃竄,你推我一把、你踩你一腳的比方才還要熱鬧。

徐清明看着被血濺髒的衣襟,無奈之情溢於言表,他頭也不回地朝射箭的大地戰神招手,叫他過來處理屍體,接着張望幾下,看到崔鈺,大步向她走去。

崔鈺還愣在葉子舟上,除了對徐清明遇刺感到後怕,她更為自己的命途多舛感到悲傷。因為她剛領悟到了一件事實——搞不好,她義正辭嚴罵過的大奸臣就是丞相徐清明,不然哪兒有那麽多人想要他去死?嗚嗚嗚……

還沒悲傷完,崔鈺就看見徐清明向她走來,渾身一哆嗦,臉上立即浮現出討好的笑,端坐好崇拜地看他。

徐清明靠近,低頭一抖袖子就要把崔鈺連着葉子舟往裏收。

想到袖子裏空蕩蕩的暗無天日,崔鈺連忙抓住他的袖口,求饒的甜喊,「相爺——」那聲音把她自己都給膩着了。

徐清明手一頓,葉子舟正好撞在他的手背上,崔鈺猛地一晃,一腦袋栽在葉面上。

「這會兒就不是大奸臣、禍害忠良和好老百姓的壞人了?」徐清明噙着笑,挑眉問她。

果然還記着仇呢!

崔鈺也顧不得腦門疼,連滾帶爬坐正,仰起臉學着姜小白的話本子裏姑娘哄人開心的法子,轉着調子說:「相爺,是您聽錯了,人家說的不是奸臣,是賢臣,你是天底下最大的賢臣,你最任人唯賢、最體恤百姓了,所以就別把人家收到袖子裏了嘛!」

崔鈺說完,徐清明很久都沒回應,她琢磨着姜小白好像還說這時候該甩手帕?但她又不是徐清明會隨身帶手帕,這下該怎麽辦呢?

徐清明着實被噎住了,用一副被沾滿爛泥的母豬闖進懷裏的複雜神色看着崔鈺。

「看來你這五百年,過得十分精彩?」徐清明緩了緩,才對着崔鈺又掀起嘴角,笑得和藹可親,「沒少用這招數勾引男人吧,真不愧是從小被我調教出來的。」

話本子裏都是騙人的,閻王爺誠不欺我!

閻王說這話,正趕上崔鈺和姜小白因看話本子曠工,崔鈺以為他那是為沒收話本子找的藉口,沒想到是真的!

她瞬間把臉上諂媚的表情收起來,一板一眼,正襟危坐。

徐清明輕瞥了她一眼,輕車熟路穿過院子,倒也沒再把她收進袖子裏。

一路往裏走,景色又變了幾番,茂林修竹,千岩競秀,石階青苔,剛才那些雕樑畫棟的景兒都成了鏡中拈花。

徐清明走近小竹樓,門從裏面緩緩打開,一個靜雅溫嫻的青衣女子抱着只白貓向他福了福。

崔鈺頓時坐得筆直,渾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向外冒火,她說怎麽把那些花蝴蝶都遣開了,原來真正給他紅袖添香的在這兒等着呢!

「青鳥這是……在等我給你畫完小像?」徐清明徐徐調笑,帶着說不出來的柔情。

「相爺說笑了,這貓兒新來的很是認生,我一時不察竟叫牠鑽進您的書房來,好在沒碰到東西,還望相爺恕罪。」

美人兒笑起來也美,摸了摸懷裏的貓,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兒就是一幅畫。別說徐清明對除了崔鈺以外的女子都偏愛些,就算是不懂情事的孩童見了也不會忍心責難她。

崔鈺捏捏肚子上五百年吃出來的肉,憤憤不平地扭過臉,不肯再看他們。

徐清明興緻正好,隨手把崔鈺拍到身後,朗朗一笑,「你抱着貓倒也入畫,今兒我就把你那美人圖畫完。」說完便走進竹樓。

天已經半黑了,青鳥先為徐清明點了燭台,又磨了墨、鋪好紙,舉動間皆有說不出來的閨秀氣。隨後,她抱着白貓半倚在藤椅里,眉眼含笑,有如佛祖拈花。

青鳥忙的那會兒,徐清明正抱着臂懶散地靠在牆邊,伸出一根指頭推着崔鈺的葉子舟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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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姑娘愛撩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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