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電梯裏,他有些着急地看了眼表,剛才浪費了太多時間,他都要遲到了,不知道廖丹晴一個人能不能順利找到那座公園、不知道她會不會已經等急了?
失憶的人如果看到自己曾經熟悉的景色,就有可能會想起些什麼,而那一點點事情,就極有可能成為一條線,慢慢地將其他事拉出、帶出;正是由於這點,廖丹晴總是不願意在家裏待着,她想一個人出去到處轉轉,可他又不放心。
屈至遠只能像這樣硬擠出時間,好多點時間陪着她;今天他們約好要去靠近市郊的公園,廖丹晴堅持自己坐車去,他百般擔心,就怕她走錯路或是被人騙了。
其實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等他到公園大門前,廖丹晴已經在那了。
「抱歉,等很久了嗎?」他跑過去。
「是啊,等了足足五分鐘。」廖丹晴看上去很高興地迎向他,「所以做為懲罰,要請我吃這裏的烤薄餅喔,這裏的薄餅上有一厚薄薄的焦糖,是每來必吃的特色呢!」
「薄餅?好啊。」屈至遠答應着,臉怱地一僵,扭頭看廖丹晴,「你怎麼知道這裏的薄餅好吃?難道……」
瞧他那麼嚴肅,還當是什麼事呢!廖丹晴抿起了嘴,笑他:「我在網路上查的呀,除了薄餅還要划船,這公園可是划船的聖地呢!今天天氣又好,來這真是來對了!」
他鬆了口氣,「你是在網路上查好了,才決定要來這裏的啊?」
來這公園是廖丹晴的提議,本來她是打算去別處的,可聽說他要一起,就臨時改變主意來這裏了,原本他還特別去網上查了這裏的資料,看來這次要她當導遊了。
這麼想來,只要他說有空、可以陪她出來時,她挑的好像都是些可以遊玩的地方?
「你瞪着地上看什麼啊!還能看出財寶不成?」廖丹晴嫌他走得慢,又走了回來,挽住他的手,乾脆拖着他走,「快點啦,我們去租船!」她顯然興緻高昂。
屈至遠被她架着胳膊,只能由着她決定速度,笨拙地跟着她的腳步。
公園裏只有零零落落幾對情侶,偶爾與他們擦肩而過,這裏不是遊樂場,地點又比較偏,非公休日時沒有多少人來。
石子路的兩旁種滿各樣的樹,此時已近冬,樹木顯得頹靡蕭索,就連秋天的落葉,也被工作人員清理乾淨,此時沒剩下什麼,只有幾片枯黃跟着風從他們腳邊刮過。
今天的天氣的確很好,陽光照在身上還是暖洋洋的,照在樹上,也給這片有些寂寥的景色加了不少的生氣;屈至遠瞥見廖丹晴的側臉,她的臉頰也因陽光顯得細白通透,看上去氣色很好,遊玩的勁頭十足。
最近每次和她見面,她都是一副快活開朗的樣子,這本來應該是好事,可他總是隱約覺得哪裏怪怪的,要說的話,就是她突然間沒了所有煩惱的樣子,讓他無法適應。
對於那一夜他過份的行為,之後她竟然隻字不提,她要是問起的話,他根本無法替自己解釋什麼,連他都認為自己沒有被原諒的餘地;他嘴上說著她可以依賴自己,在她真的依賴自己時又背叛了她的信任。
他一心想對她好,可又害怕對她好,種種的矛盾加在一起,幾乎讓他沒臉再見她,似是在給他台階下一樣,對那件事,廖丹晴竟然也「失憶」了,如果這種失憶是她的一種體貼,那麼他必須承認,他真的覺得輕鬆了很多。
可她為什麼好像比之前更加依賴他呢?像是她用手自然地挽着他、自然地拿他逗趣開心,這在之前都是不能想像的事。
她一直覺得他的幫助是一種恩惠,時時不忘把感謝掛在嘴上,而這些最近也完全沒聽她說起過,這一夜之間,她倒好像真的變成了那個他曾經熟悉的「妹妹」;她都已經失去了所有記憶,他還是看不透她一點點的心思。如果她的心也像那些帳目上的串串數字,那他面對她時,也能多點自信了吧?
屈至遠划動着船漿,平靜的湖面留下一條細細的水線,逐漸擴大;廖丹晴正坐在他對面,仰頭望着天,而他則在望着她。
「鳥!」廖丹晴指着天上,說。
屈至遠跟着抬頭,哪裏是什麼鳥啊,只是幾隻麻雀停在枯樹枝上罷了。
「見到麻雀也新鮮啊?」他覺得好笑。
「麻雀也是鳥啊!」廖丹晴氣他破壞氣氛,「有湖、有船、有樹,當然也要有鳥才對,不要破壞畫面嘛!」
「好吧,麻雀也是鳥,你對鳥的執着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廖丹晴納悶地皺起眉來,屈至遠解釋道:「以前我去你家時,時常教你功課的,可你就是聽不進去,不是打瞌睡、就是趴在窗戶邊上看天空,我問你在看什麼,你就說在看有沒有鳥飛過去。」
「那只是你教課太無聊了而已吧……」
「可能也是這個原因。」這他倒不否認,他們所謂的上課到最後都變成了閑聊,「我就問你,既然那麼喜歡鳥,為什麼不養一隻呢?你說,鳥被關起來就沒意思了,你不是喜歡鳥,是喜歡看鳥在飛而已。」他說著,那眼光望着樹梢上的幾隻麻雀,好像就看到了十幾歲時的她,趴在窗戶邊上,對着外面的藍天發牢騷。
廖丹晴心中揪痛,不明白自己反應這麼大做什麼,是因為他正在想着自己,而且好像很快樂的樣子嗎?還是因為他在想着的是自己,卻好像跟她毫無開系的原因?她也很想知道啊,那個他眼中正趴在窗邊的少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廖丹晴突然間從船上站了起來,這個危險的動作讓船身一個劇烈的晃動,晃得屈至遠什麼心思都沒了,心都被她提了起來。
「丹晴,快坐下,這樣多危險!」他忙先穩住船。
廖丹晴卻不接受他的好意,反倒得意地在原地跳了兩下,她看到屈至遠的臉都白了,不禁高興起來,她這樣,他會不會覺得很幼稚啊?
「既然都來這了,光划船多無聊。」她說。
來這不就是為了划船的嗎,不然在湖面土還能做什麼?屈至遠完全搞不懂她的意思,只知道她沒玩夠的樣子,於是他把船漿遞了過去,問她:「你要劃劃看嗎?很累人的。」
才不要勒!廖丹晴看都不看那船漿,倒是扭頭看了看水面,問了屈至遠一句很嚇人的話:「你說,我會游泳嗎?」
「游泳?不知道。」他只是去過她家而已,又沒跟她游過泳,「丹晴,你先坐下。」
廖丹晴對他得意地笑了下,「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說過後,她真的噗通一聲,跳到湖裏去了。
屈至遠的頭皮都嚇得麻掉了,他翻身就要下湖,只見廖丹晴馬上又浮出了一顆頭在外面,水裏多冷啊,她還笑呵呵地不知在高興些什麼。
「原來我會游泳啊!」她聲音抖着:「不過這水也太冷了吧……」
「你啊……」他明明可以從船上將她撈上來,也許那樣還比較快一點,可屈至遠嘆了口氣,一翻身也跳進了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