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二兒侍疾
船艙里突然響起的怒喝聲嚇得拂右一個激靈,阿福和永憶倒是面色如常,一起向看拂右,一副很有耐心的樣子,等着他讓開門口。
看着兩個孩子那四隻黑亮的眼睛,拂右無奈地撇了撇嘴,剛剛挪動腳步,裏頭已是有人把那木門拉了開來。
“美姨!”永憶很是開懷地蹦了兩步,到了開門的阿美面前,直是笑眯了眼。
“你們呀。”阿美不甚贊同地對着兩兄弟搖了搖頭,低聲道。“快快進來,同你們父王認錯。”
“父王也有錯么,怎的成了我與大兄的過錯?”永憶嘟噥了一句,回頭對着阿福招呼道。“大兄,咱們一同進去!”
阿福正看着天空出神,聞言一笑,跟着永憶便進了艙內。
艙室中,公子成正坐在床榻邊沿給葉子儀凈手臉,聽到兩個孩子進了門,也不理會他們,依舊執着葉子儀的左手細細擦拭。
“孩兒給父親母親請安!”
“孩兒給父王娘親請安!”
看也不看躬身到地的阿福和永憶,公子成把手中的布巾投入榻旁的銅盆內,就着那水凈了凈手,拿過一旁的銅盤中盛着的乾淨布巾沾凈了手上的水珠。
永憶聽着上頭的動靜,也不敢起身,轉頭瞄了眼一旁的阿福,阿福對着永憶點了點頭,躬着身子清聲開口。
“母親,方才那梁國女史胡言惡語,孩兒與弟弟已懲治了她,只是那女史知曉了母親的身份,敢問母親,孩兒可處置此人否?”
“什麼?她怎麼會知曉我的身份?她見過我了?”葉子儀眉頭微皺,很是不高興地道。“哼!知道了又如何?如今我有的是法子治她,看她如何害我!你們起來吧,坐下說話。”
“是。”阿福與永憶應聲,也不管公子成答不答應,直起身來就坐到了一旁几案後頭的地榻上。
“母親,秋姬此人,不可留。”阿福說罷,淡淡地瞟了眼公子成,正色道。“此女口噁心毒,且胡言成性,若使她回了大梁本家,必為禍端!”
聽了兒子的話,葉子儀睨着公子成挑眉道。“聽聽,阿福都知道那秋姬留不得,偏你要送她回去,真若讓她在外胡言亂語,可怎麼平息這禍端?”
“我只是念着她曾為我使力,空耗了十年青春,倒是也想過不再留她,既如此,便處置了她罷。”公子成說罷,對阿福道。“你要如何處置於她,只管去做就是。”
“只要父王不因着此事怪罪孩兒,孩兒自當為母親出氣。”阿福兩隻眼睛透着精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自去辦罷。”公子成沒理會阿福話中的諷刺之意,淡淡地回了他,繼而沉聲道。“你二人若是無事,便退下罷。”
阿福和永憶自然不會走,永憶起身拱了拱手,對公子成道。“父王,孩兒亦有事要稟。”
“說。”公子成抬手捏了捏眉心,臉色越發的不好。
“父王,娘親病重,孩兒與大兄想為娘親侍疾。”永憶說著話,拱手躬身,對着公子成和葉子儀便是一個深揖。
“不錯,請父親成全。”阿福也站起身來,向著公子成恭敬地一揖。
公子成:“……”
看着這父子三人“鬥智斗勇”,葉子儀忍着笑側過了頭去,她這夫君,也只有在兒子面前才能體會到什麼是吃癟吧?
沉默了會兒,公子成沉着臉道。“既是為著你們母親,便去抄《孝經》為她祈福罷,即刻便去!”
“父王,孩兒抄過了,並不見母親好轉,此法不可行也。”永憶咬文嚼字地,酸得與個老學究相似。
“既如此,我二人願以孝行動天,從今日起,再不離母親身側,為母親祝禱療疾!”阿福說罷,移步到了地榻旁,跪地伏身道。“請父親成全!”
“請父王成全!”永憶動作也快,幾乎與阿福同時下了地榻,跪地請求。
看着這兩個鐵了心的小傢伙兒一本正經地跪着,公子成呼吸都沉了幾分,他咬着牙盯着兩個兒子,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道。“平身。”
“父王可是允了我與大兄為娘親侍疾么?”永憶眨巴着小鹿似的大眼睛抬起頭來,那模樣,直是能萌化人心。
公子成閉了閉眼,語氣沉沉地道。“可。”
“嘻嘻,多謝父王!”永憶很是開懷地向著公子成叩了個頭,站起身來第一個衝到了榻旁,踢下鞋子便爬上了榻,抱着葉子儀就是一通膩歪。
阿福也不落後,起身坐到了床榻邊沿,挨着葉子儀,很是親昵地摟住了她的胳膊,烏黑清亮的大眼瞄了瞄公子成,細看去,竟是有幾分得意。
“你們兩個,欺負你們父親,有那麼好玩兒么?”葉子儀摟過兩個兒子,各親了一下,瞄了眼公子成道。“他生起氣來可凶了,還不快與他認錯?”
“孩兒不過是心疼母親,想為母親侍疾,何錯之有?”阿福揚着下巴,睨着公子成道。“父親眼中並無我與弟弟,怎會同我們計較?”
“就是,父王方才丟下我與兄長,還是那個皇甫郡尉抱我們下的車呢。”永憶說罷,瞄了眼葉子儀,很是委屈地道。“父王早已不惦記我和大兄了。”
聽到兒子當面告狀,公子成淡淡地瞟了永憶一眼,看得永憶一頓,大眼亂轉着別了開去。
“母親可好些了么?那巫葯可還有效?”阿福沒有糾結父親‘見色忘義’的事兒,靠在葉子儀懷裏問起那巫葯來。
“什麼巫葯?”葉子儀側頭看了看兒子,轉而看向公子成道。“阿成,你不是說那葯是媚娘配的么?媚娘她雖是巫女,卻不擅巫術,也不懂施法煉藥,這巫葯,是哪兒來的?”
“怎麼,母親竟是不知么?”阿福也不管在一旁直使眼色的公子成,跪坐在榻沿看着葉子儀道。“母親,那是我從龍江大巫處求來的巫葯,專門為母親續命的。”
葉子儀臉色一變,她抬眸緊緊地盯向坐在榻沿的公子成道。“阿成,怎麼回事?”
公子成沒看她,眼睛瞟向一側的地面道。“小事而已,不必理會。”
“小事?”葉子儀抬眉,氣惱地瞪着他道。“你說這是小事?阿成,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么?我說過,不許你為我用巫法續命,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不過是葯而已,並非巫法。”公子成說罷,站起身來道。“我且去看看外頭如何了,早些起程為好。”
說罷,公子成也不待葉子儀說話,抬步便走。
“喂!你到哪兒去!你給我回來!阿成!”眼看着公子成腳步更快地出了屋子,葉子儀直是火往上撞,怒聲道。“姜成!你給我回來!”
“砰!”
回答她的,只有艙門關閉的聲音。
“這個混蛋!竟然跑了!”葉子儀咬着牙,重重地一拍床榻,恨聲道。“我那麼囑咐他不要借壽給我,他怎麼就是不聽?還敢誆我,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母親也不要怪罪父親了,此葯服食,需壯年男子的中指心經之血調服,父親想是怕母親擔憂罷。”阿福說罷,搖頭輕嘆了聲道。“唉,我也曾勸過父親,想不到他還是執意如此,實在是太過執拗了。”
“阿福,這葯是你求來的,我且問你,這葯為何要取男子中指的血作引?又是如何延壽的?”葉子儀有些緊張,緊緊地握住了阿福的小手,眼中滿是焦慮。
“龍江大巫說,母親是精魂無力,魂魄不聚,雖是借了旁人的壽數活了下來,卻是逆天為之,他還說,母親的壽數原本便不該過十五,如今活到二十有五,已是大限到了,這葯可借血引奪此施彼,為母親定魂延壽,父親不願旁人的血污了母親,這才非要親自引血施法。”
阿福說罷,看着眼中含淚,臉色蒼白的葉子儀道。“母親還是不要責怪父親了,父親他,也是為著母親好,怕你擔憂罷了。”
“他若為我好,總該聽我的話才是。”葉子儀眼眶一紅,黑眸中浮起一片淚光,她吸了吸鼻子,強忍着沒有哭出來,深吸了口氣道。“罷了,待他回來,我好生與他分說分說,怎麼能不顧你們,只為著我這苟延殘喘之人浪費性命呢?這個傻子。”
“母親這是什麼話?父親做的,並非全錯,若不是我年紀幼小,孩兒也願為母親刺血作引延壽,只不過我的血用不得,要不怎麼會便宜了父親?”阿福這話一出,腦袋上就挨了葉子儀一記爆栗。
“說什麼傻話呢?你娘我生了你不是拿來取血延壽的!”葉子儀氣呼呼地瞪着阿福,打了他大腿一下,惱道。“你這孩子,就不能學點兒你爹的好?別的不隨,這痴傻的性子倒是隨了個十足十!”
“孩兒才不如父親痴呢。”阿福嘟噥了一句,見葉子儀又要拍他,趕忙住了嘴。
“主人也不必惱怒,王上與主人早已同心同體,生可俱生,死亦俱死,既是如此,王上將壽數與主人平分,又有何不可?”阿美拿過屋內紅漆柜上的果子盒,上前遞給了永憶,對葉子儀道。“主人從來不知王上對主人的情意有多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