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秋姬被打
入了秋,南韶的渡頭更加忙碌了,足足有半里長的渡頭,大小碼頭便有四個,渡頭上人來人往,貨物出入不斷,三桅的大船直是停滿了半邊。
正午的陽光下,一支樸素的車隊行至相對冷清的民渡處,馬車就近停下,立時有隨車的小童跳了下來,在車轅下擺好了腳凳。
青色的車簾挑起,當先下車的,是一身玄色衣袍的公子成,他下了馬車,轉身對着車內溫聲道。“外頭風大,將兜帽戴上。”
“娘親,我給你戴。”
永憶稚嫩的聲音帶着幾分撒嬌的口氣自車內傳出,不一會兒,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葉子儀由兩個兒子護着出了車門。
公子成站在車旁,兩臂一伸,彎唇看着她。“來。”
葉子儀一笑,抓緊了披風向前一步,剛剛彎了身子,一下便被公子成撈在懷中。
摟着他的頸項,葉子儀低聲抱怨道。“幹嘛突然抱我?嚇我一跳。”
“怕什麼?”公子成抱着葉子儀一側身漫步走上碼頭,雙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滿是寵溺。
站在車門口的永憶看着越走越遠,眼看要上那三桅大船的父母,眨了眨眼,轉頭一臉懵然地對阿福道。“大兄,父王走了,咱們怎麼辦?”
“哼!還能如何?自個兒想法子就是。”說罷,阿福對着跟在馬車一側,正望着公子成與葉子儀發獃的皇甫悅道。“悅哥!”
“嗯?”皇甫悅很是敷衍地應了聲,眼睛卻沒離開公子成懷中被兜帽遮着的葉子儀。
“悅哥!”阿福又提高了兩度聲調,直把發獃的皇甫悅給喊醒了。
坐在馬上俯看着阿福,皇甫悅勉強扯出個笑容,聲音微啞地道。“何事?”
“父親走了,這車太高,我與永憶下不去,哥哥助我一臂,抱我與永憶下車吧。”阿福說罷,往車轅上一坐,那架式,就等着皇甫悅抱他下車了。
皇甫悅翻身下了馬,上前一手一個,把阿福和永憶都給抱了起來,他也不放兩個孩子下地,徑直地往船上走去。
主子下了車,馬車後頭的十多輛驢車也都動了起來,隨行的下人搬下一個個箱籠,那些箱籠碼了一地,直在地上排了三丈多長。
跟在貨車後頭的,是輛裝了木箱的驢車,那木箱三面封着木板,一面大開着,露出裏頭青銅欄杆封着的木籠里秋姬蜷縮的身子。
“快快快,都搬到船上去!莫要誤了時辰。”
一個身着藍色布衣的青年正指揮着眾人搬運箱籠,那趕着囚籠的車夫跳下車去,對着那青年一拱手,躬身道。“葉管事,這車,是趕到船底去還是只搬籠子上去?”
“不過是個婦人,丟到船底去就是了,這車便不要上船了,沒得污了貴人的眼。”說話的正是葉榮,他瞟了眼囚籠里的秋姬,皺眉道。“着人看着她,莫要使她攏了郡主清靜!”
“是。”那車夫應了聲,回身與四個押送的大漢一同抬起了那籠子,向著碼頭處那足有兩層的三桅大船行去。
這一動,籠子裏的秋姬瑟縮了下,她驚恐地望着眼前晃動的籠身,緊緊地抓住了眼前冰涼的的青銅欄杆。
自青銅桿中間看向那籠外的水面,秋姬面色一白,眼中滿是驚懼,她往後縮了縮,緊緊貼住身後冰涼的柱桿,盯着那水面張大了眼。
“不,不會的,他不會把我丟在此處,不會的……”秋姬喃喃地叨念着,直到被抬着上了踏板,她這才脫力地癱在了冰冷的籠底。
抬着籠子的人晃晃悠悠地上了船,秋姬懸着的心這才放下,她扒着籠子望着外頭來來去去的僕從,好不容易尋到了公子成的身影。
那玄色的挺拔身影那樣醒目,直是看得她雙眼一熱,立時流下了兩串淚來。
公子成此時正站在船頭的艙室旁,一陣秋風襲來,吹起了他懷中抱着那人頭上的兜帽,錦藍色的兜帽落下,露出一張清瘦透白的小臉兒,那人開懷地笑着扎進公子成胸口,清脆的笑聲隨着那風直傳到了秋姬耳邊。
“王上……王……”秋姬的呼喚聲忽然一啞,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被公子成抱在懷中的女子,抖着唇喃聲道。“荊……嫵?!”
只是一會兒,公子成轉身便進了船艙,秋姬驚訝地望着那艙室,兩眼瞪得溜圓。
“不可能……怎麼可能?荊嫵不是死了么?她怎麼會還在人世?是她,一定是她,怎麼會……怎麼會……”
秋姬面無血色,抓着那桿柱探出了小半張臉,兩眼死死地盯着那處船艙,卻是再沒見有人出來。
抬籠的人轉了個彎,籠子被那四個漢子抬着,直走向了側邊船舷處通往底艙的木階。
看不到了那船艙,秋姬返身敲打着身後遮着籠子的木板,聲音嘶啞地叫道。“不要!不要走!讓我看看!讓我看看那賤婦!不會是她!不會是她!她怎麼可以又從我身旁搶走王上?不!不可以!絕不可以!!”
“砰!”
隨在一旁的車夫拿着馬鞭狠狠地一戳那木板,不耐煩地道。“叫什麼叫!再胡亂叫嚷,割了你的舌頭!”
“足下!足下請停一停,讓我看看王上的艙室,我要看看,我得去看看!那個婦人,她怎麼會在王上身側?這不可能!不可能!”秋姬拍着木板,滿面淚痕,她嘶啞地道。“王上不該同那個婦人在一處的,他怎麼可以……”
“胡言亂語什麼!”那車夫氣惱地拿馬鞭點了點籠子,對那四個漢子道。“小郎有話,此女若是不安份,得好好教訓,把籠子抬去船尾艙房,我要好好治一治這惡婦的嘴!”
四個抬籠子的漢子也是惱了秋姬,也不往下頭走了,直抬着秋姬去了船尾的一間小艙室。
從籠中帶出秋姬,五人也不理會她的掙扎,直接將秋姬推入了小艙房中。
艙房的木門砰然關閉,不多時,裏頭便傳出幾聲鞭響,連帶着秋姬的慘叫,聽得人背後發寒。
“大兄,這樣不會把那秋姬打死吧?”身穿萬字紋交領袍子的永憶拉着阿福的手站在船舷處,望着那艙房,很是有些擔憂。
“放心,那婦人沒那麼容易死,只不過教訓她兩下,與母親出出氣,若不是留着她還有用,還真不想這麼輕易饒了她!”阿福眯了眯眼,吩咐身側的小廝道。“去告訴王五,打幾下便罷了,莫要傷了她根本。”
“是。”
看着那小廝跑着離去,永憶不解地道。“大兄,這婦人屢次謀害母親,留她有什麼用處?”
“你且瞧着吧,待她恨毒了父親,便有好戲看了。”阿福一彎嘴角,捏了捏永憶的小手道。“走吧,父親方才丟下你我,咱們找他清算清算去!”
“啊,倒是忘了,父王見色忘義……呸呸呸,不是,是不顧父子情義,這般行事,該與他好生分辯分辯!”永憶大點其頭,一副忠臣義士的模樣。
“不錯,今夜咱們便與母親同睡,父親若還想與母親同榻,沒那麼容易!”阿福很是不高興地盯了眼父母所在的艙室,小臉兒微沉。
“對對,必得要與娘親一同睡,娘親又香又暖,比與父王睡好多了。”永憶繼續點頭,對阿福的提議十分之百的贊同。
兩兄弟達成了共識,手拉着手到了船頭的艙室前,見到站在艙門口的拂右,都是一愣。
拂右拄着寶劍擋在門口,見到兩人前來,他低頭看了看兩個孩子,抬了抬眉道。“二位公子,何事到此?”
“拂右,我與大兄是來見娘親的,快快讓開,讓我與大兄進去。”永憶說著,拉着阿福便往前闖,卻是給拂右長臂一伸擋住了。
“小公子,你可還沒說因何求見呢,怎麼便往裏闖呢?”
“我們只是去見母親,還要什麼因由?”永憶嘟着小嘴兒,很是不快地道。“怎麼,父王連我們拜見都不許了么?”
拂右輕笑,彎着腰對永憶溫聲道。“這倒不是,只是夫人倦了,歇下了,小公子若要請安,明日再來罷。”
“怎麼便就歇下了?才上了船,怎麼就睡得這樣快?”永憶有些不甘地看着拂右身後的艙門,咬了咬唇,回頭去看阿福。
阿福自然也是不信,他側頭翻了個白眼兒,小嘴兒撇了撇道。“父親是看你我幼小,只管誆騙咱們呢,母親身子大好了,哪會這快睡去?不過是託辭罷了。”
“我也覺着是,可父王便就不讓你我進去,這可如何是好?”永憶很是發愁地轉回頭仰着小腦袋看向拂右。“拂右,你真要與父王一同欺我與大兄年幼么?”
兄弟倆一唱一和,說得拂右很有些尷尬,他側頭看了眼身後緊閉的艙門,為難地咂了咂嘴,依舊站在原處不動。
“這還用問么?定然是如此了。”阿福極是不屑地一揚下巴,緩緩地搖了搖頭道。“唉,大齊有帝王如此,真是不幸之至!”
“嗯,父王連孩童都要欺負,實在有失帝君當有之胸襟,若是丞相在此,怕是要扼腕一哭了。”
“不錯,此乃大齊之禍啊,永憶,你可得記着今日,今後有了孩兒,萬不可因一己之私,壞了帝王德行,不然,會釀成巨禍啊!”阿福搖頭晃腦,與個老學究相似,說得永憶差點兒笑出聲兒來。
永憶忍着笑,很是正經地向著阿福一揖到地,口中答道。“是,大兄,永憶定會銘記,萬不會做個昏庸帝王,丟了姜氏顏面的。”
“嗯,如此甚好。”
阿福話音剛落,就聽艙室里公子成帶着怒氣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