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後這句話可是踩着董一琴的尾巴了,說什麽她也不會讓人以為她做不了主,況且人家都這麽說了,還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她豪氣地擺擺手道:「哪有什麽不放心的!這樣吧,既然咱倆要出去,你就幫把手,我用板車先幫你運兩袋貨物出去,咱們再一道進來結帳。」
「那敢情好。不如我找兩個挑夫幫着把貨搬到車上去。這樣吧,這個錢袋裏有我妻弟的魚牌、通關文牒什麽的,暫行押在你這兒,待會兒結帳再取。」儒雅男子將錢袋裏的東西給董一琴看了一眼。
董一琴連聲拒絕道:「沒事沒事,何夫子辦事,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周悅娘看着挑夫把五大袋貨物裝上板車,實在沒辦法繼續保持沉默了,她不知道是縣城民風純樸,還是董一琴頭腦太過簡單,這麽顯而易見的漏洞被她盡數忽略,大姊明明把整個事情聽個清楚,也沒表現出擔心來,難道她們就篤定儒雅男子的話是真實的嗎?
悄悄向周小寶耳語了兩句之後,周悅娘揚聲道:「等一下。」
「干什麽?」董一琴的神色帶着一絲不悅。
儒雅男子臉上快速地閃過一絲慌亂,若不是周悅娘一直關注着他,還發現不了。
「這位何夫子,這筆貨款不是小數目,你讓我嬸嬸出門收恐怕不大安全。這樣吧,反正貨物已經裝車捆好,我讓我們家弟弟陪你出去拿錢進來,這裏離門邊近,也不怕耽擱什麽,你看行嗎?」周悅娘的要求合情合理。
本感到擔心的周彤娘一聽,嘴角扯出弧度,專心的和蘇掌柜挑選着最後幾樣貨品。
「大姊,你們鋪子是怎麽回事?掌柜決定的事情,一個小工都跑來指手畫腳,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今天可是耽擱了我不少的時辰,我只問你一句,這生意你做還是不做?」儒雅男子不理會穿着樸素的周悅娘,逕自轉頭對着董一琴埋怨道。
董一琴剛對周悅娘的話生出同感,就被儒雅男子生氣的話語打碎,陰陽怪氣的回道:「山裡出來的小孩子沒見過世面,何夫子可別生氣。有生意不做,可就不是咱們生意人的本意,我可是相信你的。」
接着她拿眼刀子剮了周悅娘好幾眼,恨不得跳到她面前大罵:沒見識的鄉巴佬,妨礙老娘賺錢!
周悅娘氣得只想撒手不管了,可好歹這布莊也有大姊一份,要是真的被騙了,難道大姊就能置身事外了嗎?最後她忍着氣,偷偷的在周小寶的腰間捏了下。
「何夫子,我也是來縣城參加縣試的,你們書院我知道,聽有個夫子書法很好,還有王羲之遺風,咦,是姓什麽來着,怎麽一時想不起來了?」周小寶摸着後腦杓呵呵傻笑,一副準備問個明白的架勢。
姊弟倆說話間,人已跟着挪到了屋外的陽光下,周小寶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儒雅男子支支吾吾沒答話,周悅娘更加瞭然於心,這個人絕對是個騙子。
「這樣吧何夫子,你告訴我你的馬車是什麽樣子的,停在哪裏,我和弟弟幫你跑跑腿,讓馬車停到集市門口來,這可是省去了大把功夫啊。再說了,這大熱的天,你家親戚在車上坐着等你肯定熱得夠嗆,也該讓人家下車喝碗酸梅湯涼快涼快,你也可以在這兒喝杯涼水,坐着歇會兒。」
周悅娘這番話說得合宜又有禮,反倒讓儒雅男子更加慌亂了,他打量了門口兩個茫然的挑夫,再回頭看一眼猶疑不定的董一琴,氣急敗壞的重新拿起錢袋,怒道:「你們做的什麽生意,送上門的錢不掙,是看不起我嗎?我還真不在你們家進貨了!」
他通紅着臉吼完,人已經到了集市門口,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人就快步離去了。
除了周悅娘,誰也沒料到這個衣冠楚楚的傢伙說走就走,等到反應過來追出去之後,哪還看得到他的人影?
「這……這……」董一琴對着木板車上捆好的五大袋貨物慾哭無淚,雖說心裏隱隱覺得自己確實是上當受騙了,可面子上她是怎麽也不願意承認這個錯誤的。她打發走了兩個竊竊私語的挑夫,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埋怨,大抵是說周悅娘和周小寶這兩個沒見識的鄉下孩子只知道計較幾分幾毛,不知道城裏都是有錢人,這下子害得她失去了一大單生意,還要多做不少的無用功云云。
【第二十三章遇到逃家少年】
不管周彤娘之後給婆婆怎麽分析解釋也不見她鬆口,夏斌父子回家後,周彤娘更是閉嘴一句話也不說了,免得平白討人嫌,受幾句罵倒是沒什麽,只要貨物沒丟就萬幸了。
之後夏順海帶着大夥兒在集市外尋了家酒樓吃飯,聽完事情來龍去脈的夏順海詫異的看了眼周悅娘姊弟倆,打斷了娘子的滔滔不絕,贊同的點頭道:「是啊,聽你們這麽說來,那所謂的何夫子還真有些問題呢!一琴,幸好你沒跟着出門,貨沒了沒關係,要是把你整個人害了可就得不償失了,以後可要注意着。」
「哪有那麽厲害,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小孩子家家的沒見識,你怎麽也跟着瞎起鬨?青天白日下,人家一個堂堂一個教書的夫子,犯得着那樣嗎?」董一琴不以為然,恨不得在周彤娘姊弟三人身上瞪出幾個洞來。
本來想藉着這個事情發發牢騷,讓兒子看到自家因周彤娘弟妹損失了多少,可隨着夏順海的點頭贊同,夏斌還給周悅娘和周小寶點上一杯冰酪,高興的贊道:「就知道彤娘的弟弟妹妹也不是笨的,十郎,告訴夏大哥,你怎麽知道那人不是鹽邊鎮的夫子的?」
周小寶雖說是第一次進入這麽高檔的酒樓,最初的訝異之後表現還算不錯,大口喝完一大杯冰酪,顧不上擦去嘴邊的一圈白印,便揚着手誇張的回道:「我才看不出來,是二姊察覺的。二姊說鹽邊鎮和咱們懷遠鎮路途差不多,我們倆到縣城後渾身都是灰塵,人也累得不行,可那個人身上一點灰塵都看不到。還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書院的事情,我就那麽一問,他就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呵呵,十郎真機靈。」夏順海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周彤娘,他也是一向看不起周彤娘的家世。
可進酒樓到現在,他一直在觀察,周小寶是個跳脫憨厚的老實孩子,但是周悅娘的表現讓他頗有改觀。
不管見到什麽新奇東西,她都是一臉淡定,就算是周小寶驚訝的大呼小叫,她也能很快的拉着他輕聲解釋,進酒樓後的儀態舉止更是大方得體,絲毫看不出鄉下女孩兒的畏縮膽怯,偶爾幾句話也恰到好處,看得出來是見過大世面的孩子。
最後這點就讓他疑惑了,他猶記得周彤娘第一次到城裏來的時候那惶恐的表情,饒是她已經算是難得的膽大從容,也差不多半年才擺脫那種畏畏縮縮小家子氣的模樣,比起他見過的另外一些鄉下姑娘,她算是適應力比較強的。現今看周悅娘落落大方的舉止,他免不了要懷疑這孩子真是懷遠鎮那個窮山惡水的鄉下地方長大的嗎?這又是她第一次出門嗎?
夏斌已經和周悅娘聊到前段時間她托周彤娘找活計的事情來,言下之意很希望她能在布莊幫忙,畢竟自家人用着要放心得多。
周悅娘卻斷然拒絕了。
聽到這兒,夏順海略惋惜的說道:「悅娘真的打算重新找個事情做,而不是幫着你大姊料理我們鋪子上的生意?」
董一琴在聽到夏斌對周悅娘提起可以在自家鋪子幹活的時候就萬分着急,現在聽得夏順海也這麽說,心裏更是堵得慌,腳在桌下毫不猶豫的往他的鞋用力踩了下去,可在桌子上面,她夾起一塊大大的肥肉放到他的碗裏,咬牙切齒的「關切」道:「順海,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清燉豬肘,別顧着說話,慢慢吃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