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董蓉抱了老太太的胳膊搖晃,嬌嗔道:「買羊可不是為了招待姑母,是我自己也想喝幾碗補補身體,還有柱子跑了一趟深山回來也瘦了許多,姑母這是借我們的光了。再說了,這麽大的果園我都買了,不差這一隻小羊的銀子,一家人熱熱鬧鬧比什麽都重要。」
曹春花前些日子就聽說董蓉買了果園做嫁妝這事,心裏也起過猜疑,但老太太不同於曹婆子那般一根雞毛都要抓在手裏的小家子氣,在她看來,只要銀子來路正當,侄子侄媳感情好,產業置在誰名下都是一樣,更何況曹婆子還不是柱子的親娘,侄媳防備一些也是應該。
正因為這般想着,她就從未開口詢問過半句果園之事,董蓉心裏承情,自然待她越發親近,投桃報李的把她當真正婆婆孝敬了。
她們姑侄倆如此親近,可是羨慕壞了於老太太,她也盼著兒子什麽時候娶回個勤快又孝順的媳婦呢,於是就道:「老妹子,有合適的閨女給我家生子相看一個啊。」
「好啊,老姊姊,我們村裡還真有一個好姑娘……」
但凡上了年紀的婦人好似都喜愛搶月老的活計,曹春花一聽於老太太的話頭,立刻打開了話匣子,很快兩人就坐在一處,一邊嘮叨一邊裁剪衣衫,笑聲不絕於耳。
董蓉插不上話又實在不耐煩悶在屋裏,於是就戴了草帽、披了一塊油氈出門轉悠。
趙青山剛剛買了羊回來,正喜孜孜的帶着兩個雜工殺羊剝皮,草棚下的大鐵鍋里燒了大半的沸水,嘩嘩翻着水花。
劉嫂子和梅花兩個笑得眼睛幾乎要眯成一條縫了,一邊說笑一邊往鍋里扔着大塊姜和蔥段,只等新鮮羊肉扔進去就可以開燉了。
董蓉被血腥氣嗆得胃裏極不舒坦,同眾人打了個招呼就躲到一旁去了。
說起來,這時代的許多習俗都同她前世家鄉相像,比如農家喜歡用鏊子烙煎餅當乾糧吃,喜歡房樑上吊臘肉,逢年節吃肉餡餃子,但也有很多不同之處,這夏日喝羊肉湯就是其中之一。
多少年前老輩人就傳下來這個習慣,夏日要喝羊肉湯,而且是越燙口越好,這樣才能去除身體裏的濕氣,不得疫病,可惜農家人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是老天爺開恩了,哪裏有閑錢買羊殺吃肉呢,於是多半都是想想罷了。誰知今日陰雨連綿,就連火力最旺的年輕後生們都覺得濕冷的時候,主家突然要熬羊肉湯犒勞大夥兒,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一般,難怪果園上下熱鬧得差點翻了天。
慕容懷德一路往山上行來,隔得老遠就聽得眾人高聲笑鬧,他疑惑的皺了眉頭,待得轉過彎道瞧見蹲在樹下發獃的董蓉,惱意就更甚了。「你怎麽出來了?」
「啊,柱子,你跑哪去了?」董蓉歡喜得跳起來,差點掀翻了肩膀上的油氈。
慕容懷德趕緊伸手替她遮蓋嚴實,然後一邊攬了她往回走一邊不答反問道:「湯藥喝了嗎?」
「喝了,你們都防賊一樣防着我,我哪有機會亂倒啊。」董蓉想起那湯藥的苦澀滋味,嫌惡的撅了嘴巴,然後瞄了瞄冷臉的傻柱疑惑道:「柱子,我怎麽覺得你這幾日……好像聰明許多?不對,是長大了許多……也不對,總之就是有哪裏同以前不一樣了。」
慕容懷德聞言手臂一緊,害得董蓉腳下打了個踉蹌,她順手掐了他一把嗔怪道:「剛剛還贊你聰明許多,怎麽又連路都走不好了,真是不禁誇!我這次中毒嚇壞你了吧,別害怕,我一點兒都沒覺得痛苦,我就是作了個夢,夢見我的前世了……」
前世?慕容懷德眉頭輕挑,心下好笑自己這小媳婦兒腦子裏怎麽又冒出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董蓉好似也覺說這些傻柱怕是理解不了,於是很快就收了話頭,直接下了定論,「總之,前世我被人家騙得很慘,所以這一輩子誰若是敢騙我,我絕對不會原諒他!」說完她衝著傻柱示威般的揮揮拳頭,逼問道:「老實說,你到底瞞着我……藏了多少私房銀子?」
慕容懷德初始還以為她發現了自己隱藏的秘密,聽到後來才知她在開玩笑,正感到哭笑不得時,身後已是有人高喊道:「姊,你怎麽樣了,胳膊還疼不疼?」
原來董平今日休沐,歡歡喜喜回到小院卻聽說姊姊被蛇咬了,他嚇得三魂七魄全都拋到了天外,冒着雨就跑上山來了。
董蓉回頭一瞧自家弟弟帶着喜子遠遠跑了過來,兩人也不知一路上跌了幾跤,簡直髒得跟泥猴一樣,她心疼得趕緊迎了上去,一邊扯着油氈替弟弟擋雨一邊埋怨道:「我就被蛇咬一口,又不是老虎黑熊,你這麽着急跑回來做什麽?」
董平聽得姊姊責罵不但不惱,臉上反倒露了喜色,「姊,你真沒有大礙?」
「沒事,別擔心,我好着呢。」董蓉甩甩包着棉布的胳膊,示意她的傷口已是無礙,然後笑道:「你今日回來得正好,家裏在熬羊肉湯呢,一會兒多喝兩碗去去濕氣,可別因為淋雨受寒耽擱學業。」
董平見姊姊果真沒有大礙,也是歡喜起來,湊趣道:「熬羊肉湯?那我可要多喝幾碗,以前看人家喝羊肉湯,饞得我都淌口水了……」
姊弟倆這般說著話就往山上走,喜子更是小孩子脾氣,方才一聽說殺羊就跑到前頭看熱鬧去了,留下慕容懷德獨自站在雨里,心裏滋味複雜又無奈,也許今日真不是個坦白的好時機,還是過些時候再說吧。
董蓉走了幾步不見傻柱跟來,扭頭就喊道:「柱子,快上來啊,一會兒衣衫都濕了。」
「哦,來了。」慕容懷德暗自嘆了一口氣,再抬頭時已是重新換上一臉憨笑,快步趕了上去。
【第二十八章吃羊肉湯算數學】
茅舍旁的草棚里,大塊羊肉和羊骨頭已經下了鍋,拾掇得乾乾凈凈又切成小塊的羊心、羊肝、羊腸也都扔了下去,濃濃的腥膻味道隨着熱氣蕩漾開來,很快就溢滿了整個山頭。
雜工們坐在棚子角落閑話,眼睛不時瞟向熱氣騰騰的鍋灶,臉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董平一時起意湊熱鬧就帶着喜子進棚子轉轉,眾人一見趕緊起身行禮問好,又慌忙挪動想要找塊乾凈地方請他坐下。
董平不願打攪他們這樣難得的閑暇時光,於是藉口去給曹春花行禮就轉身出來了。
曹春花正拉着傻柱直念叨他瘦了,免不了又抱怨曹婆子厚此薄彼,為了給女兒治病就不顧兒子安危了。
老太太這話倒是提醒了董蓉,曹香苗正是好熱鬧的年紀,平日又總憋在家裏,若是能把她喊過來湊湊熱鬧,小姑娘肯定歡喜,但一想起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曹婆子,董蓉又歇了這份心思,難得眾人聚在一起高高興興喝碗羊肉湯,就不要自找不痛快了。
曹春花許是也想到了這點,拍拍董蓉的手,表示她都了解。
董蓉心裏一暖,笑着喊傻柱去翻找前些日子從城裏買回的葉子牌。
曹春花是打葉子牌的好手,可惜平日忙碌少有機會玩上兩把,今日難得清閑又歡喜,於是就帶着自己侄兒做幫手,於老太太帶着董平也組了一隊,兩組對家打了起來。
喜子年紀小好熱鬧,躥到這裏看看,躥到那處瞄瞄,不時被輸牌的曹春花拎了耳朵,賴他通風報信,一時間小小的茅舍里,笑罵之聲差點掀了房蓋,熱鬧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