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送走趙沉,林賢進來之後,並沒有馬上跟家人商量這樁婚事,而是吩咐林竹姊弟,「阿竹,你快去燒些熱水,再煮碗薑湯給你大姊喝。小九去後院抱柴火,給你二姊打下手。」
為大姊做事,姊弟倆當然樂意,抹抹眼淚一起出去了。
林賢留妻子小姨子在屋裏照顧女兒,他請周培到外面,低聲道:「妹婿,事到如今,趙公子肯主動提親,他又是那樣的家世,按理說是咱們阿桔高攀了,只是兩家結交不久,我對趙家了解不多,想請你幫忙打聽打聽,你看可好?」
周培有些不太高興,「姊夫這話就見外了,阿桔是我的外甥女,我把她們姊倆當成女兒看待,趙家的事就算姊夫不提,我也會盡量打聽清楚。姊夫放心,最遲後日晚上,我一定把能打聽到的消息都告知於你。」
「有勞妹婿了。」說完這一句,林賢望着天空嘆了口氣,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今年彷佛是長女的災年,先是遭孟仲景悔婚,昨日又被人擄走,如今趙沉提親看似轉好了,可為何他心裏總有些不安,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讓人應接不暇。
屋子裏面,在母親的安撫下,阿桔漸漸平靜下來,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避重就輕,那人的事更是一字未提。結果已定,有苦她想自己吃,再不願讓父母為她牽腸掛肚。
柳氏依然將女兒抱在懷裏,額頭抵着她的腦頂,一手輕輕摩挲她的長發,「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咱們阿桔福大命大,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以後娘再也不把你自己留在家中,再不讓你出這種事,阿桔別怕了啊……」
小柳氏坐在旁邊,眼眶也是紅的,握着外甥女的小手道:「阿桔,你失蹤的事只有咱們兩家人知道,外面瞞得嚴嚴實實的,你別多想。」
阿桔朝姨母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姨母放心,能回來我就知足了,不會想那些有的沒的。」
她這一笑,柳氏小柳氏心情總算沒有那麽沉重了。
紅日偏西,周培因為有事要辦,先回鎮上去了,小柳氏捨不得外甥女,留了下來。
郎中來了又走,開了幾副安神方子,很快廚房熱水也燒好了。
柳氏遞給小柳氏一個眼色,小柳氏心領神會,叫上林竹跟她一起去準備晚飯。
西廂房裏只剩母女二人,柳氏摸着長女柔軟順滑的長發,慈愛地道:「阿桔快洗洗吧,娘幫你洗,你長大之後,娘很久沒有幫你了。」
林竹年紀小或許不明白,阿桔卻知道,她先是被惡人擄走,後來又跟趙沉在山裏待了一夜,就算她說自己沒有出事,母親不親眼確定一下,肯定也難以安心。
所以她點點頭,但還是有些羞澀地道:「娘你先出去,等我叫你你再進來。」
「這丫頭,跟娘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柳氏憐愛地摸摸她的腦袋,但還是出去了。
門帘落下,阿桔忽地有些悵然,好在沒有持續太久,轉身褪去衣衫跨入水中,過了會兒才請柳氏進來,「娘,身上我自己洗,你幫我洗頭髮吧。」
「好,娘就幫你洗頭髮。」柳氏進門,強裝鎮定地走向木桶,到了近前,她小心翼翼克制着,動作輕柔地將女兒披在肩頭的長發攏入手中,低頭去舀水時,不着痕迹的打量女兒身上。
姑娘家膚若凝脂,沒有任何被碰過的痕迹。
柳氏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起身時,眼淚滴到手腕上。女兒平平安安,她徹底放心了。
沐浴結束,絞乾頭髮,天色已暗。
或許是熱水消疲解乏,抑或是再次回到家人身邊心安了,阿桔心裏竟比自己料想的平靜得多,笑着跟親人圍在一張桌子前用飯。一家人誰也沒提昨天的事,彷佛那事沒有發生過,一片歡聲笑語。
【第二十五章重製新嫁衣】
用過晚飯,柳氏小柳氏都搬到了西廂房,陪姊妹倆一起睡。
躺下之後,屋裏靜了下來,但阿桔知道,身邊的三個人誰都沒有睡着。
過了一會兒,柳氏側轉過身,手搭在阿桔被子上,輕輕拍着,閑聊幾句後才試探着問:「阿桔,你覺得趙公子如何?」
他狠辣如狼,陰毒如蛇。
阿桔在心裏這樣回答,嘴上卻輕聲道:「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趙公子,之前我是不太喜歡他,但昨天他救了我,如果沒有他,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們。我感激他,既然他不嫌棄我還想娶我,娘就替我應了吧。」
嫁給那人,她實在無法假裝歡喜,只好這樣應下來,反正只要嫁過去他就滿意了。
她歡喜不歡喜,是真心還是礙於形勢不得不嫁,別說已為人母的柳氏姊妹,就是林竹都能聽出來。
不過柳氏猜錯了長女不願嫁的原因,嘆息道:「阿桔你還小,之前受些挫折不算什麽,關鍵是以後要放開胸懷過日子。趙公子儀錶堂堂、謙和有禮,他會對你好,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吧,跟他好好過?」
阿桔握住母親的手,「嗯」了一聲,不再多說。
三日後,趙沉攜禮登門拜訪,不出意料,林家應下了親事。
他面露歡喜,身上沒了之前的沉穩,像個真正的十七歲少年郎,為即將成親而高興,高興到林賢夫妻留他在這邊吃晌午飯,他都沒留,稱要早點回家跟母親商量提親事宜。
他如此看重阿桔,柳氏很欣慰,只要男人有心,就算阿桔現在不樂意,婚後日夜相對慢慢也就好了。
與柳氏的欣慰相比,寧氏心中很是複雜。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跟兒子一起騙婚。
可是不騙,一來兒子真正的身分不好暴露,二來他們以真面目示人,林家會捨得把女兒送進火坑嗎?
唉,一切都是兒子闖的禍!
寧氏將當初趙允廷假造的庚帖放在桌上,皺眉問趙沉,「現在是騙得過他們,明年,將來呢?事情總有戳破那一天,屆時你讓我如何跟他們相見?」
趙沉默默將庚帖收進袖子裏,氣定神閑,「娘不用擔心,婚後我會親自向岳父大人請罪,坦白一切,岳父是明理之人,最多只會怪我,絕不會遷怒於你。」
寧氏冷笑,「婚後賠罪?還不是仗着人家女兒已經是你的了,你吃定了他們不會悔婚嗎?」
趙沉默認。
寧氏忽然有些頭疼,起身道:「承遠,原本你們夫妻倆的事我沒打算多加過問,但阿桔是個好姑娘,被你騙進了這大宅院中,你最好做到那些承諾,否則將來你傷了她,只要她有心求去,我便做主給她和離書。」跟她不一樣,阿桔家世簡單、無牽無掛,總有退路。
趙沉臉色一變,在寧氏快要踏出門時揚聲道:「娘你多慮了,不會有那一天的。」
他跟她,絕不會走到那一步!
趙沉得了阿桔的庚帖,拿在手裏看了足足兩刻鐘,才裝模作樣命人送去寺中請高僧卜測。
結果當然是大吉。
兩家合過八字,趙沉去找林賢商議,希望中秋前選個日子過文定,送上聘書兩家正式締結婚約。
林賢微一沉吟便同意了。長女畢竟被人佔了便宜,早點定下也好安心,至於婚期,今年明年出嫁都行,等趙家把吉日送來,他挑個略晚些的,多留幾日是幾日。
看過黃曆,翁婿倆將文定之日定在了八月十二。
外甥女的好日子,小柳氏提前一天趕來林家,幫柳氏一起準備明日宴席。只是下車往裏走時,忽地記起去年外甥女跟孟家過文定的情形,心中不免有些感觸。
小柳氏將柳氏拽到柵欄旁,打着看鹿的幌子說悄悄話,「這幾天阿桔過得怎麽樣?想通了嗎?」柵欄裏面呦呦正在吃奶,吃一會兒扭頭看看她們,大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小柳氏差點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