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又是選擇
袁雨瀟長長地嘆了口氣,“對不起,我……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你不是說那個薛寶釵冷冰冰的么?”
“事情不是絕對的,在我面前是冷的,萬一在你面前是熱的呢!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的意思你的明白?”
袁雨瀟點點頭,“我明白,謝謝你的好意……我,唉,我只是……現在好像連提不起這方面的興趣,實際上,我現在好像對什麼事都很遲純,沒感覺……”
“我懂,我懂!失戀嘛,肯定會有一段不好受的時間,我只是想着,也許這能幫助你走出來,當然,如果不行,你也不要勉強自己……”
袁雨瀟撇了撇嘴,這一細微表情被金道通接收到了,笑着說,“哦哦,也許我講錯了,不是失戀,是你甩了別人,那好那好!人嘛,當然不能在一棵樹弔死,像你這一表堂堂的人物,也是應該找個出色的!”
袁雨瀟還是撇了撇嘴,金道通撓了撓頭,這回終於不知該如何說了。
“這事吧,很難說誰甩了誰……”袁雨瀟搖着頭,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清楚。
“天意!那就是天意!無關你們兩個的事!”
“是的,人有兩件事自己作不了主,一是陽壽,二是婚姻……”袁雨瀟喃喃地說。
“說到這些唯心論你就來勁!”金道通鼻子裏哼了一下,“我看你啊,事事都是天作的主!自己就沒替自己作過主!”
袁雨瀟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話說到這上面,他只能投降。
“昨天你沒到局裏來……”金道通開始轉話題。
“你說這兩天有事,我自由安排,所以也沒去局裏。”
“昨天劉書誠和凌嘉民打了一架。”
“啊!為了什麼事?”
“我當時也不在場,聽說是凌嘉民不小心把茶水潑到劉書誠身上了,看到的人都知道是無意的,劉書誠就是不依不饒,也不曉得後來怎麼就動上手了。”
袁雨瀟心知肚明,應該還是因為肖桂英,但他也不想說破,況且,金道通也應該知道。
“唉,都是成年人了,還這麼衝動……”金道通也點到即止,然後誇張地伸了一個懶腰,似乎這個話題也可以結束了。
“以後我們就天天獃獃地坐在這裏?釣魚一樣一坐整天?”袁雨瀟問。
一說到工作的話題,金道通就坐直了腰桿,做出一副準備長篇大論的樣子,袁雨瀟心底暗笑,不料,金道通剛剛抖擻精神,卻見櫃枱中的那個溫師傅招了招手,活活掐斷了他的談興,但他顯然不在意,“走!我們終於開張了!”金道通低聲而掩不住興奮地起身說。
到了櫃枱上,溫師傅遞給金道通一張貨運票,然後這張票的主人就乖乖地跟着金道通和袁雨瀟出了貨棧,到了人來人往的馬路邊上,保險起見,他們還是慢慢邊說邊走,離着貨棧遠一點,反正出站的貨運票在他們手中,票主只能跟着走。金道通亮出了檢查證,說明情況,貨主便跟着他們坐上公交車到了分局,做好筆錄,交了一千二百塊錢,放行。一切出奇的順利。
兩個人依然平靜。似乎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似乎收再多的錢也不能使他們如當初那樣高興或者激動了。
“如果每天來一筆這樣的錢,任務定多少才合適呢?”袁雨瀟不禁要問。
“你什麼事都是悲觀的,唯有這個事你好像總是很樂觀,每次收到一筆大錢,你總是馬上能想像到每天都這麼樣,然後就會怎麼樣!”金道通微微一哂。
“其實細一想,還是缺乏安全感的緣故,所以還是悲觀主義。”袁雨瀟不服。
“敢這麼剖析自己倒也不容易……”金道通笑着點頭。
“知恥近乎勇!”袁雨瀟也笑了。
“跟你講正經的,不可能天天有這種事,你把心放到肚子裏去好了!”金道通突然斂了笑,他近來似乎不那麼愛賣關子了,“老溫已經交了底,他不可能把每個水果老闆都趕到我們這裏來,那他不但這筆外水賺不到,估計這個工作也不會安生了,貨棧里不會允許他這麼做!他現在是地下工作者,只能看準機會,偶爾悄悄地逮一個算一個,不能讓任何同事曉得,所以這個事情對他來說,風險還蠻大的,這個錢啊,沒那麼好賺呢!”
“嗯,原來這樣,這倒也是……”袁雨瀟頻頻點頭,接着眉頭一皺,“既然這樣,那就有可能等一天也等不到一筆生意……”
“等幾天都是白等也是可能的!”
“這樣的話,這工作效率可就很低了……”“
“不能這麼看,你想想看,只搞到一筆,就等於幾天的收入了,這效率很高啊!”
“話是不錯,只是……這麼上班倒是挺沉悶的,我倒沒事,我是唐僧那性格,有坐禪的功夫,只是苦了你這個猴哥了。”
金道通雙掌一拍,聲如巨雷,“你這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我正好想與你商量一件事……”
這回袁雨瀟突然心有靈犀,“你意思是想讓我做坐賈,你做行商?”
“什麼坐股……什麼的,你又念繁體字!”金道通搖頭不迭,“雖然你的話我沒弄清,意思還是懂了,對,就是你坐莊,我四處跑,這樣兩全其美,既提高工作效率,又符合我們兩個的性格。”
袁雨瀟點頭稱是,“我向來不在工作上考慮,只是覺得,與其我們兩人坐在那裏扯淡浪費時間,還不如我一個人拿本書坐在那裏邊看邊待命,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若讓我坐在南門口鬧中求靜地讀書,我的本事比當年的毛爺爺都不差!”
“這個我相信!”金道通拍着他的肩說,“但是你還是得分一個眼睛看溫師傅,不能一頭扎在書里不省人事!”
袁雨瀟舉起右拳,宣誓一般說,“請組長放心,我一定在做好本職看書工作之外,兼顧好收稅這個業餘興趣!”
金道通笑着只搖頭。
“袁雨瀟接電話!”又是傳達室王大伯打斷他們的“會議”,
“一定是女朋友來要求和好的電話!”金道通開着玩笑,袁雨瀟鼻子裏哼了一聲,不急不慢過去。他現在對什麼電話都不抱希望和憧憬了。
拿起話筒,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小袁你好,曉得我是哪個不?”
“劉會計啊!”袁雨瀟一下就聽出對方的聲音。
一陣爽朗的笑轟炸了他的耳鼓,“小袁記性真好啊!”
“這真算不得記性好,要不記得你那是真該死了!”
“小袁蠻會說話的啊!”劉會計越發笑得波瀾壯闊,袁雨瀟耐心地聽她的笑告一段落,正想開口相詢,對方已經進入正題了,“小袁啊,我是個快性子人,直接講正事吧,下周日我約好了侄女去公園划船,你要賞個臉啊!”
袁雨瀟差點兒把聽筒驚到地上,原來,劉會計真不是開開玩笑而已啊!
細一想,她那種爽直性格,也不奇怪,況且她真的沒必要開這樣的玩笑涮他。
他一時不知說什麼,只好吭吭吭地清嗓子。
“給個痛快話啊,你就是這點不好,要得,還是要不得,很簡單的事啊!”
簡單嗎?他覺得好複雜,他現在知道了什麼叫做進退失據,他做什麼事都要有一個依據和理由的,何況是這樣的大事,答應或者不答應,他居然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我……這個……吭吭……這個年齡好像不適合……吭吭……”話沒說完就發現難乎為繼,如果他不在曉鷺那裏猶豫,這個年齡不是就已經開始戀愛了嗎。
“還有什麼理由沒有?”
吭吭吭……
“那好,只這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我可以認為你答應了!你這樣性格,有些矜持也是正常的,哈哈!雖然我們接觸不多,我感覺你的生活還是比較單調了一些,而且好像不太接觸社會,這樣不好,你這個年齡,應該是生活內容非常豐富的!”
吭吭吭……
“那就這樣吧,下周日上午九點,桂園公園門口不見不散!哈哈哈!我現在要辦業務了,拜拜!”
咯的一聲,笑聲嘎然而止。世界一片安寧。
他拿着聽筒呆了半天,才感覺有一縷縷興奮與憧憬像風裏的蛛絲般遠遠地飄過來,有意無意地沾上他的鬢頰,然後慢慢浸潤開來。
他慢慢走出傳達室時,金道通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半天,才把他的魂喚回現實。“接一個電話怎麼就成這樣子了?”金道通看着他,手撫下巴作思索狀,“看你這一臉紅光,兩眼無光,這是有了喜事呢,還是有了……嗯,不喜事呢?”
他被金道通這文采飛揚,語句不通的話弄得發出劉會計那樣波瀾壯闊的大笑來。
“能這麼笑,看來是好事!那行,今天就散學,你去忙你的好事去!”
袁雨瀟剛想說今天沒事,一想能散學總是好的,便一笑而去。
其實午飯時間也到了,袁雨瀟帶了一股風回到家,飯菜都已經上桌。“我估計你這時候基本應該回家了,一點也不差!你爸爸今天中午有事不回,我們兩娘崽吃飯!”母親說。
袁雨瀟放好單車便坐下狼吞虎咽,大約是餓了,或者是興奮,今天好像飯菜特別香。
母親坐到他旁邊,一邊吃飯,一邊笑吟吟地說,“你記不記得長虹百貨店那個漂亮的營業員?”
咯!袁雨瀟咬到了筷子。
“看你,吃個飯這麼不小心,慢點吃不要噎了……那個營業員是你爸爸一個多年的同事兼朋友的女兒,你爸爸那個朋友人很忠厚老實,但在家對子女家教很嚴,家風很好,所以這個妹子的人品也應該非常之好……”
啪!他又咬到舌頭,痛得哎喲一聲。
原來是——果然是安排……相親!
這個答案從父親問他年曆畫上的娜仁花漂亮不漂亮時就隱隱約約地跟定他了,但他始終背對着它走。現在由母親把它揭開,他並不吃驚,只是難免啼笑皆非。
因為下午他在那一陣又陣吭吭吭的清嗓子中,可以說,已經在事實上答應了劉會計之約。
沒想到馬上就“花開兩朵”,而他不僅只能“各表一枝”,而且必須捨棄另一枝!
現在他又面臨著選擇了——他總是面臨著這樣艱難而近乎尷尬的選擇。
而且這一選擇,與他以前的各種選擇,內容雖然不同,實質卻頗為相似:一條相對比較清晰和平靜的直行大道,另一條充滿未知和憧憬的蜿蜒小路。
父母相中的這個女孩,他也看到了,形象人品都是清楚的,父母——主要是父親已經幫他把了關,他省了自己親自去了解的麻煩,並且可以想見,那姑娘與長輩的關係融合,也有了初步的基礎。所以相對而言,這是一條比較清晰和平靜的直行大道。
劉會計說的那個女孩,他沒見過,更不可能了解,所以這是一條充滿了無限的未知無限的可能性的林間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