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突破唐成部
唐成部陷入眩惑,回想到那天。
以他的身份,同一個衙門裏有上司,讓他去吃飯他肯定會去。但是再次見到暈黃燭光下起身的那個人,感覺卻強烈的不妙。
這是本城最好的酒樓,有一些隱蔽的包間給客人使用。也因此包間的費用不低,在陳設上有時候不低於大戶人家。
唐成部在這裏吃飯不是一回兩回,由整套檀木的桌椅而推敲過那人的家產。當時,他還沒有認真想過對面那人的身份,只知道那人家裏必然有讓他流口水的資產。
但是那個晚上,那人在燭光里從容地笑,唐成部陡然想到他一回又一回的邀請上司也有自己,來的次數太頻繁了。
一個富商,不管他有多大的生意,也不見得僱用太多沒有來歷的人,並且還一定打發到別的地方。
他就是在那個晚上疑心大作,也在那個晚上聽懂席面上說的話。
金掌柜——那個人姓金,叫得富,據他自己說在全國都有生意,所以他要求開的路條,去的方向五花八門,不管天南和地北。
他說的話也到處都有相知。
“你知道嗎?我又見到老廖了,嗨,又得賞賜了,以我看吶,明年他就能再升一等。”
酒喝多的時候,金掌柜帶着滿面油光和本城同知拍打着肩膀,燭光中能捕捉到酒氣痕迹,可以看到在半空中走着之字線,好似綻放特小的煙火。
同知醉眼惺忪的回:“他啊……”把桌子一拍重重發怒:“我特別不服氣他,我就不服氣他,在座的,你們有哪一個服氣的,都給我,給我丟出去……。”
抓起筷子輪流指着在座的人。
唐成部不知道老廖是誰,但從對話里聽得出是某地官員,因為已經留神,扶一把同知:“大人,您喝多了。”
“滾,別在老子面前裝好人,你們都不好,仗着亂世都陞官,我們呢?我們難道活在桃花源里?要陞官,都得有才行,我們保下來這城還有一城的百姓,也得有我們……。”
同知看樣子是認不清扶他的人是誰。
跟酒鬼沒法子生氣,等他清醒以後又犯不上生氣,唐成部自然不放心上,只是繼續想着金得富是多大的手面,才能和各地的官府有往來。既然有往來,為什麼只找他一個人開路條?
如果他在吹噓有生意的三分之一城裏開路條,這個人數足可以組成一支大軍。
他不是坐着想心事,而是轉身離座,往房間擺放的條几上取茶具,準備給同知沏一碗濃濃的醒酒茶。
到底是最好的酒樓,什麼備的都有。唐成部的俸祿他來不起,但他出入這裏已然熟悉。
熟門熟路的拿起茶葉,再拿起一些藥草,身後傳來金得富的語聲。
他對同知說著:“你生什麼氣?你怨?有崔大人怨嗎?”
唐成部的手一抖,他知道崔大人指的是誰。
同知是真的喝多,大着舌頭問:“哪個崔大人?在我面前都不行,知道亂的那幾年裏我救下來幾個人嗎?告訴你們吧,十九個,我數的真真的,有老有小,還有……女人,嘿嘿嘿……。”
金得富也是嘟囔着話,所以說話可以盡興:“崔疾崔大人,他才是真的冤枉。”
“不對!”
同知拽住他:“你剛才說的是怨!崔疾他沒有什麼好怨的,他家裏有一個殿下,有一個娘娘,卻混的跟以前一樣,所以他不能怨,我最冤!”
酒醉的人有清醒的時候,他咬住字音:“他不怨!我冤枉!”
唐成部的心裏打鼓,雙腿開始發軟,但也可能是酒的作用。泡茶的手微有哆嗦,發出輕微的響動,但想來一個包間的酒鬼,別人應該看不出來。
他暗自慶幸自己着在泡茶,背着身子對他們。
現在是新豐帝的天下,而二殿下曾讓死鬼益王擁立過,說好聽點叫皇上寬宏大量沒動崔家,說難聽點崔家算附屬的欽犯。還能給崔疾官職,唐成部背後曾和同知閑話過,都認為新豐帝做的拿得出手,斬盡殺絕畢竟不中看。
從某地的官員說到崔疾,唐成部想不整理出來都難。看似滿包間的怨氣和冤氣,其實金得富不懷好意躍然已出。
然後他回想以前幾回見面,酒喝多以後貌似也說過這樣的話。不過酒蓋住臉的人說話隨意,自己說了什麼想不出來。但如果和今天的差不多,唐成部心都要跳出來。他的官不高,他可經不起折騰。
但他到底不是傻子,心想如果自己曾說出話是別人的把柄,那藉著今天沒喝多仔細地聽一聽,拿些別人的把柄,用來防身倒也不錯。
端着茶回座位,接下來喝酒唐成部只濕濕唇,不然就裝醉,沒喝的時候把酒抖出去一半,再大灌醒酒茶。
酒喝到這個地步,不管金得富是真醉是假醉,是真醉的肆意說話,還是假醉中挑起話題,談話熱烈的已不能阻攔。
喝酒成了次要,談崔家是主要,唐成部也因此沒有被人指責,大家的興緻都集中在崔疾身上。
“說老實話,那幾年崔大人沒少往我們這城裏跑,他一個人辦的事情,比定江侯楚尚書辦的太多不過。”
現在說話都不再避諱,隨意的提到楚雲豐等人。
“是啊,楚尚書封侯的時候,我就不服。不是代我自己,是代崔大人不服。雖說他為的是二殿下,但當時確實不能怪他。楚尚書在崔大人以後到這個城裏,拿不出任何後台,他不可能搬出西寧王,西寧王算哪門子的皇嗣?但他搬出國舅,說國舅解救太后,我們才肯聽他的。等楚尚書走以後,大家都在說總算糊弄走,國舅也好,太后也好,哪有二殿下重要?”
“這話說的沒錯,楚尚書當時就知道太子還在,他眼裏哪有我們,他不肯說,就拿國舅當原因。崔大人在不知道太子還在的情況下,為二殿下奔波哪有錯?”
“竹籃打水一場空啊,老金說對了,咱們都不怨,真正冤枉的是崔疾,他辛苦幾年啥也沒到手,一開始說他照舊留在岳陽,我暗自為他說聲慶幸,岳陽是他的老家,他留下來有照應,就是有一天逃跑也地方熟悉。但是看吧,皇上平了南,最大的局勢定下來。根基一穩還擔心什麼?把崔疾調去九江。雖說離的不遠,卻不在一個省里,失去很多的照顧。”
“接下來,就該對崔家下手了。這幾年過去,估計也把崔家琢磨個透,崔指揮使的勢力也架空了吧。”
熱火朝天的談論里,唐成部越聽心越寒,背後要是忽然冒出刑部的公差來,他都不會奇怪。這些話不是輕易能談,身為官員更應該知道,何況還是在酒樓里說這些。
就在他內心戰瑟到極點時,金得富橫空插進來一句:“你們知道嗎?二殿下還活着。”
“啊?”
一長串子的驚呼聲,隨後驚駭中各種臉色兒不比鬼差,紛紛出了來。包間裏沒有風,但是燭光也似乎驚駭了,偏偏在這會兒晃動不停。所有的鬼臉從牆上走一遍,唐成部嚇得腿一軟滑坐到地上。
他從椅子和桌子中間落地,下巴磕到桌沿,額頭又跟着來上一下。痛不可當中,他的酒意徹底發散,人不但清醒而且超級敏銳。
由於別人都在吃驚,所以沒有人扶他。自己一骨碌爬起來,也沒有妨礙到別人。金得富的話,也同樣沒有讓這小小的插曲耽誤。
“我親眼見到。”
隨着他的話出來,又是一長串子的倒抽涼氣。同知等人回過神,對着金得富打聽起來。
“在哪兒見到?我走南闖北的,遇到機會多的是。告訴你們?不行不行,你們說出去可怎麼辦?我只能透過一件事情,相當可靠。崔疾大人和二殿下還有聯繫,列位,都留心吧,說不定哪天又亂了,你們可得抓住機會平冤枉才行吶。”
這一頓飯吃下來,唐成部沒喝多也扶着牆回去,到家裏妻子已睡,他坐在床前喘半天氣都沒有歇息過來。
他們都認識崔疾,在天下大亂的那幾年裏對崔疾認識很多。有一回本城讓強盜攻打,幸好崔疾帶着幾十個人趕到。他以幾十個人調動全城,把強盜打得落花流水。
如果二殿下還活着,而崔大人又有怨言,金得富說的沒有錯,動蕩隨時可能出來,在全國大亂裏手忙腳亂沒有跟上的人,如果事先知道,都能得成心愿。
第二天,唐成部單獨見同知,對他說金得富來歷不明,這一回的路條不能再開了,再開就幫他運送到全國太多的人。
當天晚上,金得富就來到唐家。
……。
說到這裏,唐成部停頓下來,眸中露出恐懼。那一天對他來說,是個轉折點,不過不是驚喜轉折。
楚芊眠看出他的心情劇烈變化,沒有催着他這就說下去。對湯捕頭微一抬眸,不用吩咐什麼,湯捕頭是老公事,知道準備什麼。出來後進來,拿着鑰匙把唐成部妻子和兒子的枷鎖打開,把他們安置在椅子上,各給一碗熱茶水。
還有一碗給了唐成部。
這顯然讓唐成部好了許多,而一個人只要心裏還有家人,就不會長久的徘徊在孤注一擲之中。
再加上他剛才已說出很多,接下來的話哪怕讓他曾經絕望的告誡自己終身不吐露,也慢慢的說出來。
……
頭天晚上吃飯帶來的“驚嚇”,讓唐成部一早去見同知,但一整天心裏沒過來。
他就是最忙的時候,腦海里也轉動金得富的話。
二殿下還活着?
而崔疾也知道,甚至和二殿下還有聯繫?
一般人可能會說,這麼重大的消息,唐成部應該往上呈報。但和他同桌的人圍繞這個話題說了太多的話,哪一句都不能拿到公堂上說,唐成部不想成為眼中釘,別人不說,他就不能往外說。
所以他能做到的,也只能是不再給金得富開路條,並且方式委婉。
唐成部當然不知道二殿下元承策確實活着,並且崔疾是看守他的人,真的把這話往上報,也不會讓新豐帝震怒而出現很大的亂子。所以他心裏亂成麻,想像一回二殿下重露名聲,如金得富所說,還真的是又一回的全國大亂。
因為二殿下不可能白白的露臉出來不是嗎?一定是圖謀點什麼。金得富從哪裏知道,並且有意或者是無意的泄露,也讓唐成部不安。這一天他度日如年,晚上回家自然想好好休息休息。
晚飯後,和家人說著話,唐成部已漸漸放鬆,這個時候,有人上門拜訪。
唐成部俸祿不高,但三、四個下人還用得起。家裏不忙的時候,看門的人跟隨他出入,算多一個跟班。往酒樓吃飯有這個人,他認得金得富。
“老爺,金掌柜的來拜您。”
唐成部嚇得差點坐的椅子摔倒,舌頭打着結:“誰,誰誰?”
看門的人讓他嚇一跳:“是昨天請客的有錢掌柜,他帶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來看您。”
妻子也意外:“老爺不想見,就說不在家也行。”
話剛說到這裏,院子裏已經有人走來:“呵呵,唐大人,你昨天落下東西,我特地送還給你。”
金得富已經進來了,他沒說假話,手裏握着一個半舊公文袋,裏面倒沒有重要東西,但確實是唐成部的。
他昨天嚇的太狠,走的時候沒想起拿,回到家后這又一天過去,也沒想到。
……
楚芊眠覺得可疑:“你確實帶上公文袋去酒樓?”
唐成部身子一震,神色愈發茫然:“我沒想過,公文袋衙門裏有很多,有時候拿一個在手上,有時候不拿。而那天心事太重,他送來我還以為就是丟下的。”
“說不定他從衙門裏拿到一個,然後當借口到你家。”楚芊眠直覺這充當“敲門磚”的公文袋很可疑。
唐成部那讓人當頭一棒的表情更加深刻,嘶聲道:“確實,他另外找一個也有可能。而我家看門的人並不固定,有人對我回話,就由別的人頂上。後來我審過下人,金得富拿出公文袋,說他有急事,歸還以後還等着走,就此進到我家。”
楚芊眠讓他接著說。
“我看到他挺害怕,主要還是他說的二殿下事情太嚇人了,我不想讓妻子和兒子跟他相見,就對妻子示意,讓她把兒子帶到房裏。我住的小院並不規格,但避開的房子還有。”
……。
“這是夫人吧?這位是小公子?”
不等唐夫人母子離開,金得富已開口招呼。唐夫人不得已,帶著兒子對他行了個禮,唐成部見到,把金得富攔下來,請他到一間充當書房的屋子去說話。
書房一般都幽靜,對看書寫字有助力,金得富進來以後,唐成部後悔不迭,已經晚了。
金得富把帶來的東西擺放在桌上,唐成部說聲不敢請他還拿回去。金得富笑笑道:“大人,你昨天酒沒吃太多,嚇倒吃了不少。”
唐成部明白了,昨天他根本沒喝多。這正驗證他的設想,金得富是有意說出那些話,從而引出同知等人的牢騷話。
趕緊否認:“昨天身體不好,人一直發暈,所以三杯酒一喝我就不行了,我才急着泡茶水解酒,實在我難過的很。有時候還兩耳嗡嗡。”
“這樣說話,就能表示大人昨天什麼也沒有聽見?”唐成部此時笑的有些森森。
不等唐成部回話,他手指一動,一把寒光雪刃出現在他手上。
“你想幹什麼,這裏離衙門可不遠!”唐成部雖怕也厲聲斥責。
“夫人好個容貌,小公子也聰明過人。”金得富微微的笑,但一點兒冷很快如冰封乾坤,讓整個書房寒氣浸人。
“你你,”唐成部是個文人,嚇得只會說這個字。他不是忘記叫人,而是他是主人,又是個官,坐的位置離門遠。對方提到妻兒,手中還有刀。
金得富慢慢的加着冷笑,很快金得富覺得整個城都冬天那感覺。他卻只拿刀修着指甲,慢慢的聊起來。
“我昨天說的話,想來大人全記得。”
“不不不,”唐成部清楚記得自己牙齒打戰。
“二殿下是真的在,我是真的親眼見到,崔疾大人是真的和二殿下有聯絡,我煩請大人開的路條,是真的清白,大人,您好好想想,該開還是給我開出來吧。”
金得富說到這裏,手一翻,尖刀發出輕輕一聲“噗”,扎在手邊小几上。
刀刃輕輕晃動着,讓金得富的嗓音更如鬼域中來:“我只等你三天,三天以後,我派人來取!”
一轉身,他出去了。
房門由他打開,也就不是好好的推開或關閉,半開的門在夜風中晃動着,似乎還有金得富的身影,在唐成部眼裏處處凄涼。
書房在很多時候不僅看書寫字,還可以是個避靜的地方。如果只想一個人獃著,就說聲去書房,除非他自己出去,唐夫人一般不打擾他,下人們也養成這個習慣。
所以唐成部呆坐着,金得富雖把尖刀帶走,但他眼前還是有一道白光,隨時可以給他致命傷害。
他居然不敢動。
金得富手眼通天,對他也算一個威懾。
直到院子裏響起通通腳步聲,唐成部才膽戰心驚的往外面看去。見同知進來,把房門關閉,滿面堆笑:“老唐,把金掌柜要的路條開了吧,人家挺不容易的,你我也不容易。他給這件,”
把一張兩百兩的銀票放到唐成部手上。
旁邊桌子上有金得富帶來的東西,同知好似沒看到,殷殷勤勤地和唐成部交頭接耳直到把他打動,把銀票塞他手裏,約好三天內辦好,由他取走,這就告辭而去。
……
唐成部泣不成聲:“殿下,我是不敢不寫啊,我不敢說出來,我家裏的人什麼也不知道,我一個人擔行嗎?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不能株連到他……。”
湯捕頭把他罵了:“知法犯法的時候你怎麼沒想到株連?上次審你的時候怎麼沒想到?”
唐成部乖乖閉嘴。
楚芊眠又問他總共開出多少張,還記得什麼名字嗎?因為衙門裏找不到存底。唐成部報出一些名字,及往哪裏去,但他自己也說這不是全部。
書辦讓他畫押,楚芊眠拿在手裏看時,也覺得這一群的名字有密密麻麻之感。
而這還只是一個城裏開出的路條,如果有二、三十個城都這樣,就在此時此刻,全國有相當一部分人在宣揚二殿下還在,指不定哪天趾高氣揚的出現,重整舊河山。
她不敢拖延,拿上供詞就回家中。上官國舅剛好閑着,見到楚芊眠鄭重的神色出現在門外,忙道:“安泰,你有什麼事情?”
“父親,這件事情可太大了。”楚芊眠把唐成部的供詞放到國舅面前。
唐成部的官職並不高,但是從湯捕頭呈報抓捕他的時候,楚芊眠就沒有輕視過。如今放到國舅面前,幾大篇的供詞,國舅也看得很認真。
有些地方,他還反覆的看了幾遍。
放下供詞,上官國舅倒沒有楚芊眠那麼凝重,反而笑上一笑:“安泰,這事情可大也可小。”
楚芊眠恭敬地道:“是,如果……。”她壓低嗓音說上幾句:“您同意這樣辦理的話,我覺得就小些。如果手腳慢了,醞釀成禍也未可知。”
上官國舅聽完舒展眉頭,在他素來對兒媳和顏悅色的面容上,格外有了柔和。
並不是國舅要說嘉獎的話,而是有力地道:“你是攝政公主,你要怎麼辦,就去吧。”
他再一次表示全部支持,也相當於肯定楚芊眠的想法沒錯,或者國舅不反對。
楚芊眠高興的鞠個躬:“謝謝父親。”
拿起桌上的供詞,三十歲出去的長公主像個孩子般輕盈的往外跑。
“站住,”上官國舅叫住她,笑着道:“叫上你丈夫一起,夫妻同行總比帶上別的人更加方便。”
“是。”楚芊眠知道自己有些失態,輕輕咬住嘴唇,這一回屏氣凝神原地不動,準備站立片刻,國舅沒有話要說時,再回房不遲。
這是長公主攝政以後,經手辦的一件大事情,不見得比她送新豐帝還京要低,期盼完成的心生出興奮,在所難免。
國舅果然還有話,想上一想,失笑道:“叫上識墨家的,石硯家的,我早就想讓她們還侍候你,因不是大事情,你又總在京里,竟然總是忘記。”
“父親日理萬機,本不應該為這些小事煩心。”楚芊眠適時的恭維下公公。
上官國舅的笑聲里,聽出沒有話,楚芊眠欠身告辭。出門拐個彎就是上官知房間,楚芊眠輕快地進去,從橫側伏在案几上,把供詞給上官知看,再對他得意洋洋:“父親說按我說的辦,你呢,從今天開始歸我管轄。”
上官知本來伏身往前看供詞,聽完以後縮身往後讓讓:“這怎麼行,我哪有功夫陪你?”
他擰着眉頭,臉色兒隨時準備向硯中墨進發。
楚芊眠吃吃笑着,因他在椅子裏又跑不遠,一伸手就揪住衣領子,把上官知拖回案幾前,板起臉:“聽話不打板子,知道不?”
上官知就勢摟她坐到懷裏,他的房門本來是開着的,門外侍立的小廝見到,伸手把門閉合,夫妻兩個對着供詞探討起來。
門一關上,就沒有和窗戶對流的風,夫妻又圍成一個小天地,說話聲很難傳出來,後窗戶下面的人着了急。
窗根下面,蹲着楚行伍、上官廷、樊大華和元大勝,鬼鬼祟祟的每人手中一個木碗,扣在牆上偷聽。
聽不到時,楚行伍打手勢,讓樊大華伸個腦袋偷看下。樊大華先是不肯:“姑母見到要說,”
“忘記祖父要聽信兒嗎?”楚行伍瞪眼。
元大勝緊緊腰帶,他的父親不是怕事的樊華,道:“我來。”
上官廷帶着舅舅和樊大華退開幾步,元大勝一長身子,往窗戶里看去,隨後小跑回來:“姑母和姑丈頭碰頭的說話,咱們沒法子聽到。”
楚行伍也沒有轍,但會出主意:“走吧,去看我父親,看看他有什麼說的。”
四個人上馬來到安佑王府,跟的人看馬,他們先跑進去,上官廷道:“自從那天官兒胡說八道,母親一直在家裏,今天出門好半天,先去見祖父,再就見父親,我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
楚雲期和藹可親地先問:“有沒有偷聽祖父房裏?”這是他不允許的。他雖行事按自己的來,卻沒打算把孩子們教的無法無天。
“沒有。”四雙小手擺動起來。
“那先回去,牢記我的話,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你們看好公主,時時來報信,我自會明白。”
說完,取錢給孩子們,每人一張銀票。
楚行伍今天搶到親切:“玉兒的。”楚雲期給他一張。
樊大華這回時候不后與人:“小妹妹的。”楚雲期也給他一張。
上官廷沒聽到消息不無氣餒,對元大勝嘟嘴兒:“歸你吧。”元大勝樂顛顛兒伸出手:“祖父,還有欽哥的也給一張吧。”
楚雲期也給他一張,誇獎道:“小時候是好兄弟,長大了也要是。”
四個孩子笑着,楚行伍搭住上官廷肩頭,上官廷再搭樊大華肩頭,樊大華又搭元大勝,把他們的座右銘拿出來:“我們是好兄弟。”就這個姿勢大搖大擺的走了。
鐵氏跟出去,把他們送到隨從手裏,看着他們上馬。回來見到楚雲期還在沉思。
“有想的功夫,不如會會彭方郎和進京的官員。”鐵氏慫恿。
彭方郎在京里別處的舉動,安佑王夫妻為女兒一一打探。外省的官員新進京,他們也很快就知道。
雖然把女兒嫁出去,但在夫妻心裏,楚芊眠還是一直需要父母的小小孩童。就如孩子們一樣,他們都住在上官國舅府上,但也不時的需要和父母在一起,和祖父母在一起。
楚芊眠查案,安佑王夫妻也幫忙想對策,所以讓孩子們幫忙。
面對妻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提議,楚雲期輕抬下眼皮,露出炯炯有神的眸光:“這樣不好,一不小心落個仗勢欺人的名聲,會給芊眠帶來麻煩。”
“但是你我坐井觀天起不到大作用,單刀直入是最好的法子。”鐵氏依然堅持。
楚雲期支肘,三根手指搭在額角:“你讓我好好想想,你也再想想,如果你我是芊眠的話,應該怎麼辦才最犀利而又快捷?”
吃虧吃憋這等事情,安佑王一概不要。
在他們想的時候,孩子們還在半路上商議怎麼花錢,上官知更換出門衣裳,陪着妻子前往刑部。這一回去的不是關押唐成部的隱密監獄,而是刑部最大的公事房。
刀豆槍豆也由國舅吩咐跟隨,侍候楚芊眠坐下以後,出來告訴湯捕頭:“殿下吩咐,傳彭方郎、焦川、井圖、仇暴、車居、甘龍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