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女士與藍(二)

戴女士與藍(二)

陳喜兒挺依戀我的。她是個小白領,收入不錯。平時在一家外資企業上班,拿美金,每月還要扣掉些個人所得稅。平時,我們基本上是AA制。陳喜兒不愛多用我的錢,但要是我意外地送她禮物,她總是美滋滋的。眼睛裏都能淌出蜜來。她自己倒是特別喜歡給我買東西。螞蟻搬家似的,今天一條領帶、明天一雙鞋。有時候甚至還會買重了。和我鬧彆扭時,她就嘟着嘴,說些“又不要你養”之類的話。我經常接着她往下說:“我要你養。”她就撲哧一聲,樂了。像個孩子。但她畢竟還年輕,有點貪玩。身邊總圍着一幫朋友。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什麼公司小白領、網站網管、電台主持、酒吧調酒師、鼓手、咖啡店女老闆,以及各種身份可疑的自由職業者。有時候,我還真有些懷疑我們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可不是,那樣單薄的一個人。然後,又是那麼龐大的一個社會。我和陳喜兒剛好上那陣子,有一次,陳喜兒和幾個朋友聚會。已經很晚了,他們幾個嘻嘻哈哈從一個夜總會出來。正好被我撞上了。走前面的那個,染着淺金色頭髮,步子都走不穩。從我這邊看過去,那人的眼神是歪的。往地裏面直插進去。後來陳喜兒跟我解釋。小臉白白的。我確實有些生氣。抽煙。抽了好幾根。也沒理她。她有點怕我,站在落地燈的暗影裏面。兩隻手不知道怎麼放。那天陳喜兒穿了黑色斜紋布的套裝,腳上是雙半舊的小黑靴。還挺職業的打扮。但不知道是她自己喝了酒,還是身邊的人喝了酒,或者身邊喝酒的人和她靠得太近,陳喜兒那天渾身都冒着酒氣。我一定是面色鐵青,沒給她好臉色看。她那套撒嬌耍賴的功夫施展不出來──只有我寵她的時候,她才是一隻樹獺。這點她是知道的。我問她:“那小子吃什麼了?”她一下子沒聽懂。愣住了。眨着眼睛看我。其實,我是擔心陳喜兒的朋友裏面有吸毒的。這可是件大事情。我曾經和陳喜兒開玩笑,說以後結了婚,你當了媽我當了爹,生下來的那個小崽子幹什麼都行──偷懶、撒謊、泡妞、搶人家的男朋友、甚至同性戀,都沒有問題。都可以原諒。但有一件事是絕對不能幹的,那就是吸毒。當時我說這話的時候,陳喜兒樂呵呵地笑了。她像只長翅膀的樹獺,一下子撲到我身上。她喜歡聽我說爹呵、媽呵之類的話。她甚至還對我偷偷承認:其實,她還真有點喜歡我在她面前鐵青了臉。或者罵罵她什麼的。她趴在我的耳朵旁邊,告訴我說:這是因為我在乎她。因為我吃醋。反正,所有那些小女人的小心思,陳喜兒都有。和我好上后,她和以前那些朋友疏遠了些。每天給我打三到四個電話,哼哼唧唧的。而且,她還不大情願把她的小姐妹介紹給我。特別是年輕漂亮的。“哼,你休想!”她叉了個小腰站在我面前,神氣活現地對我說:“除非到我變成白毛女那會兒。”陳喜兒第一次把戴女士介紹給我,是在一個半生不熟的場合。她先是一臉神秘地說,晚上要帶我去見個人。是個女的。不過──“可不是小姐,是位女士。”陳喜兒還告訴我說,這位女士姓戴,所以大家都叫她戴女士。我一邊打領帶擦皮鞋,一邊心裏偷偷的樂。我差點對陳喜兒說,我才不稀罕什麼小姐呢。現在,連飯店裏的服務員都不樂意被人叫小姐了。不叫小姐,也不叫服務員,她們現在有個統一的稱呼,叫“翠花”。那是個冬天。陳喜兒穿了件小大衣,剛到膝蓋那兒。下面是雙寶藍色矮靴,露出一小截白腿。“不冷呀?”我把她冰一樣的手抓住,放在上衣的大口袋裏。“一點都不冷。”她回答得很乾脆。還在我面前笑着蹦了幾下。她就那樣笑着,又像樹獺一樣,在我脖子上掛了掛。就出門了。這個屋裏的陳喜兒,這個屋裏的小樹獺,一上街,突然又變成了袋鼠類動物。一個勁地往我懷裏鑽。直到進了那個鬧哄哄的地方,一個高大壯實、左手夾着煙的女人站在我們面前,她才嗖的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恢復了人形。並且細聲細氣地告訴我說:“喏,這就是戴女士。”我稍稍有點失望。憑心而論,戴女士長得不太好看。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怪。或許,這與光線是有關係的。那種醉醺醺的場合,光線就像打翻的“紅方”和“黑方”。刺激,妖嬈,卻又失真。反正,這位姓戴的女士往醉醺醺的光線里一站,突然就讓我想起了海狗呀、魚子醬呀之類的東西──我知道,把一位女士比作海狗和魚子醬,是非常不恰當的。簡直還有些莫名其妙。其實,我真實的意思是說,她着實讓我怔了一下。真的。她屬於那種有些奇怪的類型。臉盤很大,相當飽滿。輪廓也是清晰的。像我這點年齡的男人,從她嘴唇的厚度、細紋、以及雙頰的弧度中,能很明顯地看出“**”這兩個字。但她的神態,唔,分明又是堅硬的。至於她手裏的那支煙,拿得也很端正。一點不像陳喜兒。陳喜兒有時候也抽煙。但從頭到尾,只是為了擺出個姿式──“我浪吧?”她歪着腦袋看我。緊接着,就像盪鞦韆似的,一下子盪到我脖子上來了。嗨,反正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戴女士,看上去年齡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間。她是陳喜兒的健美教練。據陳喜兒說,戴女士還認識很多相當優秀的健美界人士。“你有點胖了。特別是肚子這兒。”那時候,陳喜兒經常這樣對我說。她認為我確實到了應該減肥的時候。她先是建議我游泳。被我斷然拒絕後,她對我說,她想到了戴女士。其實陳喜兒特別喜歡游泳。有些禮拜天的下午,她就拖着我去附近的游泳館。她在池子裏游,我坐在池邊的白色塑料椅上看。開始時,她還老想把我拖下水──“我來教你。”她一半身子浸在水裏。另一半,濕漉漉的,直往下掛水。看上去特別性感。我對她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最讓我害怕了。第一件是爬山,因為我恐高。第二件是游泳,因為我懼水。第三件──我摸了摸她雪白的水漬漬的肩膀:“第三件就是陳喜兒了。”我把嘴巴湊在她的耳朵旁邊,說了句話。陳喜兒的臉刷的紅了。就像在我床上似的,紅得特別好看。然後,她那長長的眼睫毛向下垂了垂,也沒看我,整個身子就沉到水裏去了。她游泳的樣子很好看,也說不上是蛙游、蝶泳、還是自由泳。反正就那樣慢慢的,游遠了。我坐在白色塑料椅上抽煙。那天陳喜兒穿着黑底白豎條的泳衣,在大太陽底下,那白色挺晃眼的。她身材不錯,就是瘦了點。和我好上后,女人味有點出來了。我坐在那兒抽煙。心裏想着和陳喜兒在床上的事。有時候,她游得遠了,就停下來向我揮手。水珠從她的手臂上甩下來。從我坐的地方,能很清晰地看到它們在陽光下面的反光。“你要看着我游嘛!”每次陳喜兒拖我去游泳館前,總要再三叮囑我。其實,她是喜歡我看她穿游泳衣的樣子。我知道。偶爾也會有穿三點式的女人。白白的。特別耀眼。我總是忍不住要看。並且眼睛明顯發亮。有一次,一個穿三點黑的白種女人在我身邊停了下來。她會說中國話。她彎下腰,問我是不是這裏的游泳教練。她說話的時候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笑得像蘇菲?瑪索。我記住了她的笑,和她彎腰時很深的乳溝。那次陳喜兒老半天都不理我。她發現,除了看她,我還非常放肆地看其它女人。所以,也就不再那麼積極地拖我去游泳館了。直到認識戴女士以後。有一天下午,陳喜兒突然打電話給我。她急急忙忙地對我說,她正在我們常去的游泳館裏,讓戴女士糾正她不很標準的游泳姿式,並且再教上幾個新動作。“待會兒你來吧。請我們吃晚飯。”陳喜兒說話時,我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了嘩嘩的水聲,和女人的說笑聲。我去游泳館時,整個游泳池幾乎就剩她們兩個人了。像往常一樣,我拖了張白塑料椅,坐下來。開始抽煙。陳喜兒已經看到了我,站在齊腰深的池水裏,伸出兩隻手直向我晃悠。我笑了笑,又在心裏嘀咕了句:小瘋丫頭。開始時我並沒有看到戴女士。但水聲一直持續着,在挺遠的地方。有點悶。我想戴女士一定游得很好。她在深水區那兒。說不定還在潛泳。後來陳喜兒很快光着腳跑上來了。她穿了件新泳衣。胸口開得很低,大腿那兒又收得特別高。整個人顯得格外挺拔、高佻。像棵小白楊似的。她三下兩下跑到我跟前,把我嘴裏的煙拿下來,抽了一口。嬉皮笑臉的。又在我臉上很響地親了一下。要不是游泳館的監督員在旁邊走來走去,我想,她很可能會一屁股坐到我腿上來。陳喜兒弓起身子,從椅子上取浴巾時,我發現,她的腰好像比以前粗了些。但一點不像有贅肉的樣子。很柔韌。在已經柔和下來的光線里,她的皮肢滑滑的。特別女人。讓我突然產生了要咬她一口的感覺。我在椅子上動了動身子。很想對陳喜兒說句什麼。就在這時,戴女士上來了。她從泳池邊很輕捷地爬了上來。手裏還拿了兩罐椰汁之類的飲料。經過泳池邊的櫃枱時,她又停下來買了點什麼。然後,她便徑直向我們走來了。現在,戴女士高大而結實的身體,除了穿着全黑露臍兩截泳衣的部分,全都暴露在了我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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