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雪便笑道:「昨日太醫來診過脈,伯爺就叫來王婆子提點過,今早天還沒亮,林管家又親自到廚房,當著所有廚娘的面告誡她們要盡心儘力伺候,否則嚴懲不貸。」
彼時,林槐走後,王婆子也發了話,「以前咱們本本分分的,不但能留在府里,還得了賞又漲了月錢,以後還是要本本分分的,誰要是有什麽歪心思,還是趁早走,免得自己喪命還牽連別人,我才四十歲而已,還想再多活幾年,留點家財給子孫。」
廚娘們都見過護院懲治頑劣下人的手段,輕描淡寫揮一刀下去,整隻手就落在地上,手指還能動,圍觀的人全都嚇得兩腿打顫,護院卻連眉毛都不皺一下。
既然林槐明明白白說會嚴懲,不用想就知道會有多麽可怕。
於是當下眾人紛紛表示,往後更要謹慎行事,不但廚房裏作菜要經心,也要防着別人來廚房搗亂。
不到半個時辰,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此事。
易楚到議事廳理事的時候,各個管事婆子比往日慎重了許多。
冬晴私下跟冬雨嘀咕道:「咱們以前剛到白米斜街時,俞管家當場就捏碎了茶盞,上次伯爺也露過一手,比俞管家還厲害,這個林管家看着身子骨不太好,不過說了幾句話,怎麽就把廚房裏那些婆子鎮住了?」
冬雨瞪她一眼,「閑着沒事不好好當差,尋思這些沒用的干什麽?」想了想又叮囑她,「原先在白米斜街跟過來的,哪個沒有一兩手過人的本事?林管家能得伯爺信任,必然也不是吃素的。」
冬晴眨着眼,說道:「我想學功夫,你說林管家會不會願意指點我?」
冬雨嚇了一跳,「你一個姑娘家學那東西干什麽?你現在光是看着院子跑個腿就要吃三碗飯,要是學了功夫,一頓不就要吃上一大盆?」
「我就是想學。」冬晴托着腮幫子犯愁,「要是我會功夫,當年我爹腳下踩空,我也能拉他一把。以前看俞管家露那一手,我就想跟他學了,可是他總板著臉,我看了心裏發虛,林管家笑咪咪的,應該很好說話。」
「你歇了這份心思吧,」冬雨恨恨地戳她的腦門子,「以前宅子小、人也少,進進出出的不講究,現在住在伯府里,小廝護院不進二門,咱們不得隨意出二門,你怎麽跟林管家學?再說了,咱們做下人的就該想着好好伺候主子,夫人有了身子正該處處小心,你好好把翰如院的門戶守緊了才是。」
冬晴這一聽就泄了氣,但還是嘟噥了一句,「學功夫又不耽誤守門戶,我可以在門口練。」
冬雨哭笑不得,「也就你能想出這個主意來,哪家夫人院子門口會弄個丫頭舞刀弄棍的?」
這下子冬晴真沒了主意。
冬雪聽聞此事,心裏有了主張,趁着幫易楚收拾回娘家的禮品時提起此事,「護院都在外院,內院雖有婆子守着,到底也不如冬晴便利,她既然有心學功夫,倒是個好事,伯爺不在家,夫人進進出出帶着她,也能多幾分依仗。」
易楚不禁抬眼瞧了瞧冬雪,冬雪笑盈盈地任由她打量,十分坦蕩大方。
易楚彎了彎眉眼,笑道:「冬晴想學武,我不反對,只是像俞管家和林管家他們雖說在府里當差,卻都是自由人,並非奴僕,伯爺與他們共過生死,情分不比親兄弟差,林管家願意教自然好,倘若不願意,就是伯爺也不會勉強,不過即便林管家不願意,其他護院也足以教得。」
冬雪愣了愣,瞭然道:「我把這話說給冬晴,讓她決定吧,成不成就看她的造化了。」
易楚點點頭,「就是這樣。」
話音剛落,杜仲撩開帘子闊步而入,冬雪屈膝福了福,無聲退了下去。
身穿大紅色綉獅子補子朝服的他比平常更多了幾分威嚴與冷硬的氣勢,可是在看到易楚的瞬間,眉眼間不經意沁出的溫柔化解了那種冷,呈現出剛毅的俊朗。
易楚的目光黏在他的臉上就不願移開了。
杜仲得意一笑,張開雙臂讓易楚服侍他脫朝服。
不過是動動手的事,平常都是他自己來,可是只要易楚在,他就忍不住想支使她,想看她圍着自己忙。
解開他腰間的系帶時,易楚習慣性地摟摟他的腰,杜仲順勢抱住了她,柔聲問:「是冬晴想學武?看着體格不錯,就是年紀太大,筋骨都硬了,練不好,真想學的話,五六歲就得開始蹲馬步。」
易楚笑着回答,「她只是有這個心而已,能不能學成還不一定,林管家哪裏有空教她?」
杜仲沉吟一番,「倒是可以教她幾套拳腳,以後跟在你身邊比帶着護院強,也不顯眼。」說著竟是允許了冬晴的打算。
待換好衣衫,易楚吩咐冬晴找了四個婆子來,將準備好的物品搬上馬車,這裏頭多是布匹,有兩匹上好的細棉布留着做孩子的小衫,另外又為易庭先與衛琳以及許氏各準備了兩身衣料。
此外還有人蔘燕窩等貴重補品,想必是以前章氏用的,都仔細收在小庫房裏,品相極好,只是易楚年紀輕,沒打算用這些補養,索性包了一大半帶回去給許氏用。
一路上,她歸心似箭,到信義伯府已經一個多月,她從來沒有與父親分別這麽久。
杜仲感受到她的焦急,無聲地笑了笑,將她環在懷裏,「不用急,待會兒有的是時間跟父親說話,夜裏不用趕回來,就歇在白米斜街好了。」
易楚喜出望外,忙不迭地點頭。
杜仲便掀了車簾吩咐外頭的人,「把屋子通通風,被子拿到院子裏曬,晚飯最好清淡些,夫人要喝粥,早飯要熱豆汁。」
眼下晌午還沒到,他就尋思着吩咐明早的飯,一個大男人摻和這麽雞毛蒜皮的事情也不怕人笑話。
易楚忍不住紅了臉,心裏卻是歡喜得很。
【第八十四章在落梅庵的生活】
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到了曉望街。
看到濟世堂門口的牌匾,易楚幾乎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車剛停穩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見濟世堂的門開着,她想給易庭先一個驚喜,刻意放輕了腳步,卻聽醫館裏傳來甜膩的聲音——
「我瞧着寶蓮花更喜慶,爹爹為何不喜歡這種花色?」
這聲音如此的熟悉,易楚驀地驚呆了,三步並作兩步急急跨入醫館,果不其然,醫館正中站着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神情嫵媚身姿婀娜,不是易齊又是誰?
聽到腳步聲,易齊轉過頭,眉梢挑了一挑,甜聲喚道:「姊回來了。」她上前拉了易楚的手,眼眶迅速就紅了,「快兩年沒見到姊姊,我都想死你了,我好想吃姊燉的排骨還有魚湯。」
這是什麽情況,她怎麽從落梅庵跑回來的?
易楚滿腹疑問,卻苦於當著醫館病患的面不好開口,只能淡淡笑道:「你回來就好,以後就安安生生待在家裏,別再到處亂跑讓爹擔心。」
一旁等着診病的大嬸呵呵笑了,「易郎中這兩個閨女生得好,跟花兒似的,又孝順又貼心。」
易庭先正寫藥方,便道:「你們倆進去吧,外祖母也有段日子沒見阿楚了。」
易楚笑着應是,朝旁邊坐着的兩名病患點點頭,撩開帘子進了後院,易齊快步跟上。
衛琳正站在院子裏洗菜,過了一個多月,她的身子比以前更加臃腫,臉龐也豐腴了很多。
易楚輕聲喚了句,「母親。」
衛琳驀然轉過頭,瞧見是她,提着裙角便要迎過來。
易楚快走兩步先扶住她,道:「當心,母親身子重,慢着些。」
衛琳收住腳,細細打量易楚一番,回頭朝廚房揚聲喊道:「娘,阿楚回來了。」又瞧見扛着布匹進來的杜仲,再道:「姑爺也回來了。」
易楚笑着對她道:「我先去見外祖母,回頭再跟您說話。」
易齊也看到了杜仲,眸光閃了閃,「姊夫。」
杜仲並沒有看她,逕自問衛琳道:「母親,這些布匹放到哪裏?」
衛琳仍是不習慣他這樣稱呼,小心翼翼地說:「先放到東廂房吧,姑爺快到屋裏歇着,我去沏茶。」說著便往廚房裏走。
杜仲隨後跟了進去。
易齊孤零零地被晾在院子裏,突然仰頭輕輕一笑,也進了廚房。
易楚已接了許氏手裏的菜刀在切菜,許氏坐在凳子上,手裏剝着蒜,嘴裏不停地嘮叨,「這小子也真是的,一提到說親就發火,這幾日連家也不回了,乾脆就住在店鋪里,都已經十六了,我也不催着他馬上成親,可總得先相看定下來才是,問他中意什麽性子的姑娘,是文靜的還是開朗的,要麽扭過頭裝作沒聽見,要麽就咧着嘴說想找你這樣的,就知道敷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