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正因如此,易楚才沒打算早早告訴他。

她輕輕笑了,回答他的話,「沒累着,就是有點耐不住熱鬧,幸虧有阿俏在,都是她幫忙照應,大家興緻都很高,一壇桂花酒喝得乾乾凈凈。」

屋內不曾點燈,只靠外面暗淡的星月微光輝映着,房內影影綽綽的,易楚細細講述着宴客的情形,聲音如微風掃過,低柔悅耳。

杜仲心中微動,手指沿着她細嫩的臉頰滑過,停在她的唇邊,指腹輕輕壓了壓她溫熱的唇,轉而伸到她頸後,迫着她迎向他。

他的頭覆了下去,溫柔又繾綣地吻着她的臉和她的唇,還有她小巧的耳垂和白皙的頸項。

靜靜的黑暗裏,只聽到兩人混雜在一起的氣息,先是平穩,隨即變得熾熱灼人。

杜仲驀地將她放開,站遠一些,懊惱地嘆氣道:「美食就擺在眼前卻不能下口,這讓人怎麽熬?」

易楚猶豫着開口,「要不……」

「不許說那些有的沒的,我不愛聽。」杜仲斷然止住她。

易楚卻「噗哧」一聲笑了,「我是說時辰不早了,要不然就擺飯吧,伯爺誤會成什麽了,不如說給我聽聽?」

杜仲掏出火摺子點燃蠟燭,燭光照在床邊正掩着衣襟的易楚身上。

因為睡得飽足,她的精神極好,一頭順滑柔直的烏髮垂在肩頭,襯着巴掌大的小臉如白玉似的,雙眸烏漆黑亮,像是甜白瓷碟子裏盛着的紫葡萄,雙唇因着適才的親吻呈現出嬌艷的紅色,比暮春枝頭熟透的紅櫻桃更誘人。

方才被強行壓下的慾念復又抬頭,杜仲恨恨地轉身,揚聲道:「來人,擺飯。」

易楚見狀,抿着嘴偷笑。

晚飯簡單且清淡,不過是兩碟小菜、四碟熱菜,還有一道湯,外加一盤花捲和兩碗米飯。

易楚中午吃得遲,加上下午睡了一大覺,沒什麽胃口,只用了半碗飯,杜仲的胃口卻極好,有如風捲殘雲一般,把桌上的菜吃得乾乾凈凈。

吃了飯,他照例拉着易楚散步消食。

新月剛上中天,星子極為繁盛,像寶石一樣密密地綴在墨藍的天空。

白晝的暑氣已經散去,夜風隔着湖面徐徐吹來,有種令人愜意的清涼。

易楚沒有梳髻,只將墨發鬆松地結成麻花辮,比尋常多了幾分稚氣。

杜仲定定地凝望着她,握了她的手,低聲道:「皇上下了旨意,八月十二日之前要趕到宣府上任。」

這麽急,今天都已經是八月初六了。

易楚的神情黯了些,但很快又換上笑顏,「時間有些趕,你的冬衣還沒有做成,襪子也才做了兩雙。」她扳着手指頭數,「中衣倒是有,不過都是舊的,秋裝不缺,夏衣一時也用不上,就是冬衣不夠,本打算再做兩件皮襖給你的,那邊到底比京城冷,要不然等做好了就讓人送過去給你吧,只是中秋節又不能一起過了,過年的時候,你能回來嗎?」

看着她水盈盈的目光里有幾多期許,杜仲無言以對,伸手將她攬在懷裏。

駐邊大將無詔不得擅離職位,更不得私入京城,韃靼人冬日缺糧,加上正值農閑,又沒有野獸可以狩獵,閑下來便容易惹事。

而韃靼的主要兵力雖然退回北邊的大漠深處,不會有大規模的戰事,但小打小鬧是免不了的,只要稍有鬆懈,邊境的摩擦就會升級成戰爭。

再者,嘉德帝已將榆林衛的兵權收為己有,派了心腹將領駐守,可那人資歷尚淺,沒有打仗的經驗,所以榆林衛的軍力稍嫌薄弱,宣府的駐守就變得尤為重要。

胸前有溫熱的濕意傳來,隔着衣衫,那片濕意越發灼熱,燙着他的心,有愧疚更有不舍。

去年他也是在中秋節前夕走的,甚至連成親的日子都沒趕上,今年五月剛回來,在一起才待了三個月又要分開,還留給她一個百廢待興的家。

若是平常還好說,易楚聰明能幹,不出三五個月定然能將家裏管得井井有條,可是現在她懷了孩子,又是頭一胎,兩人都沒有經驗,家裏沒有長輩照應,還得收拾這麽大一個爛攤子。

太醫說過,女人生養孩子不容易,從懷孕到生產的幾個月都要仔細調理好好照顧,可是他必須離開。

他越想越覺得實在虧欠易楚,垂首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對不起,阿楚,讓你受委屈。」

易楚的淚流得越發洶湧,索性不再壓抑,靠在他懷裏嗚嗚哭出聲。

半晌,止了淚,她抬頭望着他,哽咽道:「我不想讓你去。」

她臉上淚痕未乾,折射着星光,淚濕的鬢髮散亂地貼在臉頰上,眸中淚水猶存,看上去可憐巴巴的,像是找不到家的小狗狗。

杜仲心頭髮酸、眼底發澀,輕輕拭去她腮邊的淚,又拂開那縷散發,滿腹勸慰的話怎麽也說不出,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幾天我得上朝議事,明日下了朝,咱們回曉望街看看外祖母跟父親,好不好?」

易楚含着淚水答應,「好。」

回到翰如院洗漱過,杜仲陪着易楚睡下,直到她睡沉了,才又披上衣衫來到外院。

俞樺和林槐領着其他人已在外書房旁邊的偏廳里等着,杜仲得了旨意,近日就要出發,想必對諸事會有所吩咐。

跟着去宣府的人還好說,林梧與俞桐翌日就會帶着幾人提前到那邊安置,杜仲不過吩咐了幾句就讓他們逕自下去準備。

讓杜仲擔心的是留在京城的人。

他沉吟片刻,叮囑俞樺道:「如今我得皇上信重,一般人都會敬着幾分,可是免不了有人存心滋事,或忍或打,你看着應對,只記着一點,不管面子也好,裡子也罷,夫人跟孩子不能受到半點損害,要是有不長眼的人,不管是誰,都要給我討回來,就是捅破了天,自有我頂着。」

如今他風頭正盛,許多官員內眷想巴結易楚都巴結不上,那些所謂不長眼的人,除了皇后以及抱着她大腿的趙慧,還會有誰?

聽這意思,杜仲竟連皇后的面子也不顧及了。

俞樺與林槐臉色變了變,對視一眼,慎重應下。

杜仲知道兩人的想法,沉聲道:「昨天我在宮裏遇到德公公,聽他說起太後娘娘好幾次傳趙慧進宮替她抄佛經,還留過兩次飯。」

而昨天,嘉德帝也難得地傳喚榮安侯進宮議事,這是不是代表榮安侯入了皇帝的眼,要重用了?

林槐心念電轉,問道:「明年要選秀,太后這是在為趙慧鋪路?」

杜仲微微頷首,說道:「近來五軍營內鬥越發厲害,秦平與陳峰已成水火之勢,文定伯也沒閑着,召集了一批學子文士到處談經論道、講今說古,聽說回京述職的官員有不少人私下去文定伯府拜會。」

不單是因為文定伯世子陳峻在文選司任職,更因為陳家是皇后的娘家,這多少引起了嘉德帝的忌憚。

好在皇后目前膝下無子,否則早有朝臣上摺子請立太子了,再過幾年,太子漸漸長大,有強勢的母族支撐,未必不會做出違逆之事。

太后一心為了自己的兒子,便想扶植趙慧,一方面與皇后對抗,也是要斷了皇后的臂膀,而嘉德帝自幼跟隨先帝理事,深知帝王權衡之術,便也默認了太后的做法,還曾與趙慧在慈寧宮「不期而遇」,當面誇讚她的字寫得好。

皇后聽聞之後,甚為不屑,雖然趙慧長得美艷動人,腦子裏卻是一堆豆腐渣,聽人說東就認定東、聽人說西就認定西,拿來當槍使還可以,若把她當成對手就太抬舉她了。

只不知,若皇後知道嘉德帝想重用榮安侯,又會是怎樣的想法?

在眾人眼裏,嘉德帝仍然專寵皇后,杜仲自然也不會主動挑事,可要是皇后真敢伸手碰到易楚,他絕對不會容忍。

當家的男人在邊關為朝廷流血流汗,家裏的女子在後方卻被人欺負,這無論擺在哪裏都講不通,他就不信,尚未坐穩龍椅的楚尋會眼睜睜看着將士心寒。

易楚睡得早卻醒得晚,等睜開眼時身邊早就空了。

冬雪一邊擺飯一邊說道:「伯爺是寅初起的,王婆子寅時一刻親自送了早飯過來,伯爺用了三個蟹黃包子和一碗山藥枸杞粥,差一刻卯初走的,是衛楊跟在身邊伺候。」

早飯跟往日差不多,不過多了一碗蓮藕排骨湯,湯水清澈,上面漂着碧綠的芫荽末,毫不油膩卻味道十足。

易楚讚不絕口,「這湯燉得好,我燉濃湯還可以,清湯還能有這種味道卻是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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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嬌醫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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