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後九個月(2)

高考後九個月(2)

於是我就帶C去看學生公寓樓。一路上;我告訴他說,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幢新造的房子,造的人沒有為住的人考慮周到。A說,那是因為即便不為你考慮周到,你也對他們沒有辦法。我說,是的是的。我們像這樣憤世嫉俗地說說走走,到了公寓樓下。在公寓門口有個佈告欄,C跑過去看,我和A就跟過去。C問:“裏面貼着什麼?”我說:“不知道。”A說:“你住在這裏,怎麼會不知道?”我說:“我住在這裏,就一定要看這裏的佈告欄嗎?”C沒有更多理會我們,自管自站在佈告欄前面,臉貼上去,鼻子往上面嗅着,開始念:“黨員承諾書……”突然扭頭對牢我,手朝腦後指着佈告欄,問:“這是什麼意思?”我搖頭。他回頭繼續念:“郭——橋——妹。”我大笑,伸手窮拍A的肩膀。A抓住我的手,叫我別拍別拍,然後對C說:“喏,你不要發傻了。你發傻,我就倒霉。”C很無辜地爭辯說:“是一個人的名字呀。就是寫黨員承諾書的這個人自己的署名呀。是叫郭橋妹嘛。”我笑得蹲下去,一隻手撐在地上,要跌倒了。A把我拉起來,我們兩個人一起湊上去看。我說:“屁!是姝!應該是郭嬌姝呀!”A說:“不對,是橋呀。你看,是木字旁的。”我說:“不可能。”C說:“好像是的。不過怎麼叫這種名字呢?寫錯了吧?”我說:“自己的名字怎麼會寫錯呢?”A說:“說不定是別人幫她寫的呢?”C說:“是自己寫的。”我們就這樣站在女生公寓樓的樓下,對着佈告欄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論了好久。到最後A說:“喂,我們無聊不無聊?怎麼在這裏討論這種事情?”他說完,就和我們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我一會兒看看A,一會兒看看C——他們笑起來嘴巴都張得很大,連他們身邊的水泥柱子看上去也變得爽朗了,很順眼——跟他們在一起說無聊的話、做無聊的事,是那麼有勁,就像從前整天在一起的時候那樣,我都不願意再去說什麼有聊的話了。這時候,C的call機響。他看了看call機,又輪流看看我和A的臉,說:“是舒美。”我朝公寓樓門裏面指指,說:“門房間有投幣電話。你跟舒美說,我很想她的。”他頭往門裏伸了伸,要走進去,我又拉住他,說:“別忘了,說我想她。”他笑笑說:“知道了。”C去打電話。我和A兩個人在門口站着。每個經過的人都看我一眼,再看他一眼。有幾個人認識我,就對我笑笑,然後更高興地對他笑笑,於是他也回報一個笑容——我就是喜歡他那麼大方的—種樣子。我說:“張斕現在好像很興奮嘛。”A說:“這個么大家都知道的。他一天到晚要做出很高興的樣子——現在也說不上是做出來的了,反正就是習慣這種樣子。”我望着遠處,樓房和天的交界線,長長嘆出一口氣。A在身邊問:“舒美呢?舒美現在怎麼樣?”我說:“你不是和她在一個學校嗎?怎麼來問我。”我們相視一笑。我用手指碰碰他的胳膊,說:“她和Van有沒有在一起?”說的時候,眼睛轉回去望着天和樓房的交界線,等待他的回答。可是他沒有回答。那根交界線,剛開始看上去非常模糊,常常會從視野中跳掉,要重新費神去找;看了一會兒之後,就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深刻,到後來,彷彿它就是全世界最真切的東西——全世界最最真切的,就是這條高高低低的線。不知什麼時候,A悄悄地把手放在了我的後頸上面。當我反應過來,突然覺得渾身一暖,好像又把他的外套擁在身上,鼻子濕漉漉的,滿腦子都是他熱烘烘的氣味。我們默默站着,一直站到C走出來。A說,怎麼這樣久?C笑笑,說,沒什麼。我拍拍C,問他,說過了?他說,說過了。我說,她怎麼說?他說,沒什麼呀,她說蠻好。我打量了C一眼。在我看來,他這次從門房間走出來,不像剛才那麼高興了,渾身上下有點萎的樣子。我想問問A的意見,可是C在場,又不能問。其實我也知道B聽說我想她,根本不會說什麼,也許連“蠻好”都沒說,也許C早就忘記對她說我想她了,一切都是他杜撰的。A和C走到我的前面——他們兩個人交頭接耳,在商量什麼事情,而且一副很注意的表情,不讓我聽到。我交換着對象打量他倆的背影,走着走着,突然說,現在舒美在校門口。C嚇了一跳,扭頭驚異地瞪着我。我笑道,我瞎說的。A也看看我,把手搭在C肩膀上,說,不要睬她。說完,兩個人的頭又湊到一起了。我氣得大叫,神經病神經病神經病!每叫一聲,我就更加深一分對B的想念。真想看看她。六點多的時候,C說要回去了。我說,別走,時間還那麼早。C看看錶,堅持要走。A摸摸我的頭,說,你就饒了我們吧。C笑起來,對A說,要不然我先走,你陪她一會兒。A想了想,說,也好。於是我和A就送C到校門口。C跳上車之前,對我們瞪瞪眼睛,笑了一笑,然後,突然伸出手,在我頭上一敲,說,還給你!我來不及還手,他就騎車離開我們很長一段距離了。A大笑。我手捂在頭上,目光跟着C騎車的背影——他速度奇快,我的目光一路跌跌絆絆。馬路上,路燈已經亮了,因為天黑的緣故,黃澄澄的燈光中漂浮着藏藍色的小顆粒,滿眼都是黃色和藍色,很難分清楚哪個是哪個。很遠很遠的馬路盡頭,依稀升起一團又一團的煙霧,彷彿舞台邊沿,無窮無盡地流出汽化的乾冰,傷心地汩汩流出來,一分一秒也不能停止。C在這樣的一種光線里,朝那樣的一個煙霧瀰漫的盡頭騎車直奔而去了。他穿着一件長外套,風吹起外套的下擺,像大鳥的翅膀——燈光投下影子,一會兒在他前面,一會兒在他後面,也像一對翅膀。這個帥得叫我無限崇拜的C——原來他一共有兩對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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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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