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世時,她是安靜溫順的性子,打扮上向來中規中矩,偏向素雅大方,更何況溫家拮据,為免溫玉菡不自在,她見溫玉菡時向來只衣裙簡樸,更不會戴什麽華麗的首飾。
不過現在她瞅着這衣裳、這髮飾,心裏卻有些發堵。
她經過那一年多的軟禁生活,獨自從滄州逃回京城,再到後面發現自己過往的生活竟是一場彌天騙局,然後還被人帶着一臉悲憫卻又大義凜然的給殺了,說什麽「她的死也算行了大功一件」,這一世,她再不願中規中矩嫻雅溫順,只一味地觀他人面色、感他人感受的生活着了。
因此她瞅着這衣裳、髮飾搖了搖頭,讓碧萱和碧蔓挑些顏色明麗的來,又親自去了梳妝匣重新挑了首飾裝扮。
待溫玉菡到來,看着小廳中起身衝著自己微笑頷首的靜姝時,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這回靜姝竟沒像以往一般親自去門口迎接她,她還只當她是大病未痊癒,尚且不能出房門,可此時看她雖然面色仍有些蒼白,卻肌膚剔透,眸光瀲灩。
她一身淺粉紫色繡花錦裙,兩邊髮髻上簪着瑩潤的珍珠梳,胸前則是戴着隱隱流光的紫玉瓔珞,這一身打扮下更是顯得膚色瑩白,明眸皓齒,艷光逼人。
溫玉菡還從沒見過如此的靜姝,不知為何心裏就閃過那麽一絲不悅和不是滋味,她抿了抿唇,才撇開了這抹情緒,展了個略帶關心的笑容,對着靜姝道:「姝妹妹,你身子可大好了?」
靜姝一笑,略一點頭道:「多謝溫姑娘關心,已經大好了。」
溫玉菡又是一頓,往日白靜姝都是喚她溫姊姊的,今日說話怎麽怪怪的?而且舉止雖也挑不出毛病,卻總覺得客氣過了,很是疏離。
兩人寒暄了一陣,竟是有些冷場,完全沒了往日的融洽。
溫玉菡有些不適,她眼角瞥見了小廳中一邊角落放置的綉架,上面是一個綉了一半的屏風,總算找了個由頭,笑道:「姝妹妹,我記得我上次來時,這屏風還只綉了一角,現在竟是綉了大半,你身子不好還記掛着我母親的壽辰趕着綉這屏風,我母親將來知道,定會十分歡喜,就是我兄長也會覺得妹妹賢淑孝順呢。」
靜姝一愣,她瞅了瞅那綉屏,一時之間竟是有些想不起這話的原委,但聽溫玉菡這話里的意思,想來這綉屏該是自己綉了準備送給溫夫人當壽禮的。
她便只笑了笑,沒有接這話,反而就着她的話問道:「溫夫人這些日子可好?溫公子過些時日就要去京中趕考,想來夫人必定是十分不舍的。」
果然不出靜姝所料,溫玉菡聽了這話不僅沒有黯然,反倒是露出了難得的喜色。
她笑道:「說起這個,我也正準備跟你說呢,京城路途遙遠,春闈又辛苦,母親擔心哥哥孤身一人去京城沒有照應,已經在準備着,我們會一起陪着哥哥去京城應考。」
這事是靜姝早就知道的,前世因着溫家舉家去京城的事,她還私下給了溫玉菡不少的私房錢,讓她在路上和京城有需要時用。
雖然她沒喜歡過那個溫習元,私下更是沒有接觸過,甚至都不太記得他長什麽樣,但因着定了親,她那時便只當自己定會嫁給他,見到他的妹妹或者母親有什麽需求,也總會盡一些心力。
【第二章溫家人的心思】
說起赴京趕考,靜姝為著探明前世和溫家退親的真相,想推敲溫家人到了京城之後發生了些什麽事,便和溫玉菡聊起他們家到京城後的打算。
前世時,她父親好像還曾去信給她大伯關照溫習元。
他的大伯是在京城近郊的楊林書院任職,她父親便是想安排溫習元住進書院,如此基本起居能得到些照顧,又有學習環境,不耽誤了準備考試。
溫習元初時的確在楊林書院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卻是不知為何搬走了。
溫玉菡只當靜姝是關心他們,也不怎麽保留的統統說了。
在靜姝面前,以前溫玉菡還會顧忌着些少女的驕傲和矜持,不說自家難堪困難的地方,但自靜姝和她大哥訂親後,她漸漸發現跟靜姝說些苦處,便能得到不少或明或暗的好處,於是完全不再遮掩,而是在下意識的細細盤算衡量,挑揀着些特意說出來了。
一開始心底或許還會覺得有些不自在,但因着靜姝向來知人意,以往都是她只略略提了提,靜姝便會順着她的話說些什麽或做些什麽,提供一些實質上的資助,並且態度再自然不過,完全似是靜姝自己提出來願意給的,不會讓人有半點難堪或受了恩惠的感覺。
次數多了,時間長了,溫玉菡便也覺得理所當然了。
溫玉菡覺得,說不定那些幫助對白靜姝來說只是不值一提的東西或者舉手之勞,然而對她或溫家來說,卻十分渴望且重要。
溫玉菡略蹙了蹙眉,慢慢道:「京城那邊我們也不認識什麽人,只是聽說物價很是昂貴,母親打算着除了祖宅和剩下十幾畝的祭田,將家中可以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也好多籌些盤纏,以免在京中拮据,到時候反讓哥哥為了這些庶務雜事分了心。」
說到這裏,轉而問靜姝道:「姝妹妹,聽說你祖父和大伯都在京中,你對京中物價什麽的可有些了解?我母親還想問問在京中租間二進的小院子大概需要多少銀子?母親想着,如此好過到時候一直住客棧,客棧嘈雜,也實在不太方便哥哥溫書。」
靜姝先前一直靜靜聽着,並未有插話,此時聽到溫玉菡問自己,便略想了想,帶了些歉意地搖頭道:「溫姊姊,你知道我是在蜀地出生長大的,對京里知道的也不一定比你多,對這些庶務更是兩眼一抹黑了。」
因着先時溫玉菡還是姝妹妹的叫個不停,靜姝也不便同以往表現得差異太過明顯,好似拒人於千里之外,便又喚了溫玉菡為溫姊姊。
溫玉菡聽了靜姝的話,嘆了口氣,面上現出一些難過憂愁之色。
靜姝看她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就有些好笑,她又想到自己前世時好像還特地叫了自己乳母藍嬤嬤去了溫家,跟溫夫人介紹了些京中之事。
她開口道:「說來雖然家中有舊仆是京中來的,但她們也是離京十幾年了,以前的事不說記得真不真切,就算記得,怕現在也是大不相同了,若讓他們誤導了你們,豈不反壞了事?」
這話卻不完全是靜姝的託詞,十幾年前現今這個大周朝不過剛立沒幾年,經過了幾十年的戰亂,物業蕭條,處處荒涼,而這十幾年新帝勤政愛民,廣施興業措施,如今的京城的確是和當年大不同了。
這顯然不是溫玉菡預期中的答案,她暗自皺了皺眉,收了憂愁之色轉而道:「姝妹妹說的也是,不過聽說伯母在京中還有些產業,每年都會有管事過來跟伯母報告那邊的出息,想必伯母應該對京中物價有些了解,妹妹若是方便的話,不若閑談時跟伯母打聽打聽?」
靜姝一笑,爽快應承道:「溫姊姊放心,這個自然。」
兩人又說了會話,溫玉菡就發現了靜姝的不同,此次靜姝雖然亦是十分客氣有禮,但還真的就是客氣有禮了,半點不似以往那般體貼人意,會說些做些實質有用的,反是讓人覺得十分推諉。
溫玉菡心中慢慢就生起了些許不滿,靜姝經過前世的事,學會了揣摩人的表情心意,溫玉菡又是個十幾歲未經過什麽事的閨中少女,她自以為掩飾了情緒,或者是表達了自己想表達的,其實都被靜姝看了個清清楚楚。
靜姝自然不在乎,只一味寒暄着,試探着她的情緒性情,又旁敲側擊的了解些溫家之事,至溫玉菡終於失了耐心起身告辭,靜姝才笑着讓碧萱送她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