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號染色體 政治(4)
把蛋白侵染子疾病傳給一頭牛的機會仍然非常小,但是如果有千萬頭牛,那就夠了。一旦最初的幾例“瘋牛症”又重新進入食物鏈,被做成食物給其他的牛吃,鏈式反應就開始了。越來越多的蛋白侵染子進入了牛食餅,給新的小牛越來越高的劑量。較長的潛伏期意味着那些完蛋了的牛平均在5年之後才出現癥狀。在1986年底,當人們認識到最初的6個病例不同尋常的時候,在英國已經大約有3萬頭牛被感染上了,儘管此前沒人知道這件事情。最終,在90年代晚期此種病幾乎被全殲之前,有18萬頭牛死於牛海綿狀腦病。在第一個病例被報告之後的一年之內,政府獸醫那精湛的偵探工作就把受污染的飼料確認為問題根源。它是惟一符合所有細節的理論,還能解釋奇怪的異常現象,比如說,在古恩希島(Guernsey)發生的流行病比澤西島(Jersey)早很多:這兩個島的飼料來自兩個不同的供給商,一個用了很多肉和骨頭,另一個用得比較少。到了1988年7月,反芻動物飼料禁令就已成了法律。很難想像專家和政府部門動作還能比這更快,除了事後諸葛亮的時候。到了1988年8月,索思伍德(Southwood)委員會的建議也被執行了,所有患有海綿狀腦病的牛都被殺掉且不得再進入食物鏈。這時,發生了第一個大錯:政府決定只給農民牛價值的50%作為補償,這就給了農民一個動力去漠視疾病的徵兆。但是,即使這個錯誤的後果也不像人們所想的那麼嚴重:當補償金額提高之後,彙報上來的病牛數字也沒有大幅增加。特別規定的牛內臟禁令在一年之後也生效了,它禁止成年牛的腦子進入人類的食物,只在1990年才把被禁的牛腦擴展到小牛。這也許會發生得更早。但是,因為知道除非是直接往腦子裏注射,其他物種很難染上羊瘙癢症,這樣的措施在當時顯得過於謹慎了。已經證明了通過食物是不可能讓猴子染上人類蛋白侵染子疾病的,除非劑量特別大,而從牛到人的跳躍比從人到猴子的跳躍大得多。(人們的估計是,與通過食物吸收相比,向大腦里注射會把得病的危險提高1億倍。)在那個時期,如果誰說食用牛肉不安全,那就會成為最大的不負責任。就科學家們所關心的來說,不同物種之間口腔傳播的危險確實小得幾乎不存在:如此之小,以至於在實驗里如果不用幾萬隻、幾十萬隻動物就一個病例都得不到。但是這就是問題所在:這樣的一個實驗正在5000萬隻名字叫做英國人的“實驗動物”上進行。在這樣大的一個樣本里,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幾個病例。對於政治家來說,安全是個絕對的概念,不是相對的。他們想看到的不是個別人患病,而是沒有一個人患病。另外,牛海綿狀腦病像它以前的所有蛋白侵染子疾病一樣,被證明在讓人吃驚這一點非同一般。貓因為吃了牛所吃的同樣的有肉有骨頭的飼料,也染上了病——從那時到現在,70隻以上的家貓、三隻獵豹、一隻美洲豹、一隻美洲斑豹,甚至一隻老虎都因牛海綿狀腦病死了。但是還沒有出現過得了牛海綿狀腦病的狗。人類會像狗那樣有抵抗力還是會像貓科動物那樣脆弱?到了1992年,牛的問題被有效地解決了,儘管流行病的高峰在那之後才出現,因為在受感染和出現癥狀之間有五年的潛伏期。1992年之後出生的牛很少有患牛海綿狀腦病或有可能患上的。但是,人類的歇斯底里才剛剛開始。至此,政治家們所做的決定開始穩步地變得越來越愚蠢。感謝那個內髒的禁令,它使得食用牛肉比最近十年來的任何時候都更安全,但是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人們開始拒食牛肉。在1996年3月,政府宣佈,確有十個人死於蛋白侵染子疾病的一種,看起來很像是在那段危險的時期通過牛肉傳染上的:它的一些癥狀與牛海綿狀腦病相似,以前沒有見過。公開的警告,加上媒體心甘情願地煽風點火,就成了——很短暫的——極端。認為只在英國就會有幾百萬人死亡的狂想式預言也被大家認真對待。把牛變成了吃人獸這樣的蠢事被廣泛地描述成支持用有機肥料種田的證據。出現了很多陰謀理論:這個病由殺蟲劑引起;科學家的嘴都被政客們封住了;真相被隱瞞了;對飼料業的管理規則被取消才是問題的原因;法國、愛爾蘭、德國和其他國家也在封鎖同樣嚴重的流行病的消息。政府感到它必須做出反應,要出台一個更沒用的禁令,不許食用兩歲半以上任何年齡的牛:這個禁令更煽起了公眾的警惕,摧毀了整個一個行業——把整個系統用那些命運已被註定的牛給堵死了。那一年的晚些時候,在歐洲政客們的堅持下,政府下了命令,“有選擇地殺死”另外10萬頭牛,儘管明知這是一個會進一步疏遠農民和消費者的沒有意義的姿態。在馬跑了之後它都不再把圈門關上了,它要在圈外面殺一隻羊來做祭祀。不出所料,這個新的殺牛舉動甚至沒能取得讓歐盟解除它禁止進口所有英國牛肉禁令效果,這個禁令其實主要是出於歐洲自身的經濟利益。但是比這更糟的是接下來在1997年對帶骨頭的牛肉的禁止。人人皆知帶骨牛肉的危險是微乎其微的——最多導致每四年有一例CJD。政府對於危險所採取的措施如此之集權化,儘管危險性比遭雷擊還小,農業大臣也不準備讓大家自己去做決定。事實上,可以預料到,政府對危險採取了這樣一種荒謬的態度,它逼得治下的人們採取了更有危險的行動。在有些圈子裏幾乎出現了一種逆反心理。我就發現,在禁令即將生效的時候,我受邀請去吃紅燒牛尾的次數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多。在1996年一整年裏,英國做好了迎接一場人類海綿狀腦病流行的準備,但是從3月到年底只有6個人死於這種病。患病數字遠遠沒有增加,相反似乎保持穩定甚至減少了。當我寫這本書的時候,有多少人會死於新類型的CJD仍然不清楚。這個數字慢慢升到了50以上。每一個病例都是無法想像的家庭悲劇,但還算不上流行病。一開始,調查顯示這個新類型CJD的受害人都是在危險的年頭裏特別熱衷於吃肉的人,儘管受害者之一在幾年以前當了素食者。但是這是一個幻象:當科學家們向那些被認為是死於CJD的病人(但是死後檢查卻表明他們是死於其他原因)的親屬詢問死者生前的習慣時,他們發現了同樣的食肉傾向:死者家屬所講述的記憶,心理上的多於實際的。受害者們一個共同的特點是他們幾乎都屬於同一種基因型——在第129個詞上是雙份的甲硫氨酸。也許,人數更多的雜合子與纈氨酸純合子會被證明只不過是有更長的潛伏期:通過大腦內注射而傳給猴子的牛海綿狀腦病就比其他蛋白侵染子疾病有長得多的潛伏期。另一方面,因為絕大多數人類通過牛肉得到的傳染都應該發生在1988年底以前,十年【本書這一段的寫作時間是1998年左右,但從書中其他信息看,全書的完成在2000年年底。——譯者注】的時間已經是牛的平均潛伏期的兩倍了,也許,物種之間的界限與在動物實驗里看到的一樣高,而流行病最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也可能新類型的CJD跟吃牛肉沒有關係。很多人現在相信,有一種可能是從牛肉製品中得到的人體疫苗或其他醫藥製品給我們的危險更大,而這種可能性在80年代晚期被權威機構有點太過輕率地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