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過就在她專註看着比賽的時候,忽然就見有個做丫鬟打扮的人從旁邊的長廊走過來,站在她身旁,一邊抬頭看她一邊開口叫她,「薛姑娘。」
只可惜現在人聲鼎沸,而且薛嘉月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馬背上的薛元敬身上,所以她一開始壓根就沒有聽到。
那個丫鬟又叫了她幾聲,聲音一次比一次大,奈何薛嘉月總是沒有注意到她,最後她沒有法子,只好踮起腳,伸手拉了拉薛嘉月身上穿的丁香色半臂的下擺,又加大聲音叫道:「薛姑娘!」
薛嘉月這才聽到,忙低下頭來看,目光快速的打量了一番,見自己以前並沒有見過這人,不過看她雖然做丫鬟打扮,但身上的衣裳料子都是好的,比甲的領口還綉了花,想必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她現在正站在椅子上,自然比這丫鬟要高,若這會兒她開口說話,給人的感覺難免就有點高高在上了。
於是薛嘉月就跳下椅子,客客氣氣的問道:「這位姊姊,剛剛是你在叫我?請問你有什麽事?」
就見這丫鬟先對她行了個禮,過後直起身來說道:「回薛姑娘的話,剛剛是婢子在叫您。」她回身指着後方不遠處的樓閣說道:「是婢子的主人叫婢子過來,請薛姑娘您到樓上同他一起觀賽。他說他那裏看比賽看得更清楚,不用您像現在這樣站在椅子上,主子怕您一不小心摔倒了,那就不好了。」
薛嘉月聽了,心中難免驚訝,便也回頭望過去。
就見那是一座面寬六間的三層樓房,底下兩層的平台和第三層旁邊的屋子迴廊上都已經站滿了今日前來觀賽的人,獨有第三層最中間,視野最好的那間屋子前的迴廊上卻是冷清清的,只站着一個人。
薛嘉月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問那丫鬟,「你主人姓譚?」
不用想她都知道那人肯定是譚宏逸,畢竟能這麽大手筆包下這樓閣上觀賽位置最佳地方的,全平陽府也沒有幾個人。
而其他的人算起來她都不認識,獨獨這譚宏逸,因着兩年前賭約的事和她有了過節,這兩年雖只偶然在街上撞見過幾次,但每一次見面那廝都跟烏眼雞似的看她,還冷言冷語的嘲諷她,怎麽這會兒他倒想來叫她過去樓上同他一起觀賽了?
薛嘉月可不認為譚宏逸這是好心,定然是見她站在這椅子上看比賽,而他站在樓上最好的位置,所以才特意叫這丫鬟來對她說這番話,就是存了心想要嘲諷她的。
思及此,薛嘉月很認真的對那丫鬟說道:「麻煩你回去告訴你家主人,就說我站在這椅子上看比賽挺好的,不用他好心。讓他自己好好看比賽就行,不必操心我。」
說著,她就不再理會那個丫鬟,又站到椅子上看比賽去了。
就這麽說一會兒話的功夫,太初書院又進了一球,還是薛元敬進的,而且這會兒她就見薛元敬正坐在馬背上往她這裏看呢。
但凡他進了一個球,總會往薛嘉月這邊看一眼。
薛嘉月忙抬手對着他用力的揮了揮,面上笑得一臉燦爛,之後等她再低頭一看,就見剛剛的那個丫鬟已經走了。
走了也好,正好省得打擾她繼續看比賽。
不過沒等她再看多久,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半臂下擺又被人拉了拉。
她以為還是剛剛那個譚宏逸遣過來的丫鬟,難免心裏就有幾分不耐煩起來,於是有些沒好氣的說道:「我剛剛不是已經將該說的話都說過了?這會兒你主人又遣你過來說什麽?」
她一面說一面低下頭看去,卻見底下站着的哪裏是剛剛的那個丫鬟,分明就是譚宏逸本人。
譚宏逸和薛元敬同歲,這會兒十七歲的青年穿着一件藍色的圓領袍,腰間束着玉帶,俊朗的臉上神情看起來很不好。
他從小沒有嘗過被人拒絕無視的滋味,但在薛嘉月這裏卻是嘗盡了,剛剛還被她錯認是丫鬟,他神情能好得起來才怪,現在看着薛嘉月的目光都有幾分兇狠了。
但薛嘉月懶得理他,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了一聲,「哦,原來是你啊。」然後便繼續抬頭看前方場地里的比賽。
睢台書院裏的一位學子剛剛球杖都已經打到球了,關鍵時刻多虧陸立軒從斜刺里衝出來,總算是將這球給救了下來。
薛嘉月正鼓掌為陸立軒叫好,忽然又察覺到自己的半臂下擺被人拉了拉,且不同於剛剛,這次的力道分明大了很多。
薛嘉月心中越發的不耐煩起來,不過她還是強忍着怒火,低頭看着譚宏逸,盡量好聲好氣的跟他說話,「譚公子,請問你有什麽事?」
譚宏逸雖然身高高於她,但她這會兒站在椅子上呢,居高臨下的,無形中就增加了幾分氣勢。
譚宏逸不習慣有人這樣跟他說話,當下就用命令的口氣說道:「你下來。」
薛嘉月鼻中輕哼了一聲。她憑什麽要聽他的啊?在這世上,除了薛元敬的話,其他任何人的話她都懶得聽。
所以她沒有一星半點要下來的意思,反倒還神情懶散的說道:「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譚公子你要有什麽事就站在這裏說,不然就請回吧,我還要看比賽呢。」
譚宏逸簡直要被她給氣得嘔血了,但偏生還對她半點辦法都沒有,他總不能真的伸手拉她下來啊。前面有那麽多的人在觀看比賽,若她一嗓子叫出來,那往後他在這平陽府也不用抬頭做人了。
思來想去的,他也只好憋下心中那口沉甸甸的怒氣,語氣很不好的問道:「剛剛我遣人來叫你過去,你怎麽不過去?」
在他說話的期間,薛嘉月已經偷空又去看場中的比賽了,聞言她就低頭瞥了譚宏逸一眼,「我叫你的婢女跟你說了原由啊,她沒對你說?」
一句話又將譚宏逸堵得沒話說了,一張俊臉也整個黑了下來。
最後譚宏逸是氣沖沖的甩着袖子離開的,而且臨走的時候還丟下了一句狠話,說是今年他一定會領着托月書院奪得這次擊鞠大賽的頭名,絕對不會再輸給薛元敬。
兩年前薛元敬選擇進了太初書院,譚宏逸則是進了托月書院,此後薛元敬在太初書院的每次月考上拿的都是頭名,而譚宏逸在托月書院的每次月考上拿的也是頭名。
平陽府里這些書院的山長偶爾也會聚在一起,說一說當今的局勢,猜一猜當年縣試鄉試會試會出的題,自然也會聊起自家書院幾位出色的學生。
托月書院的山長每每遇到太初書院的山長安華清,說起自己的得意門生時總會提到譚宏逸,還會將他每次月考的答卷拿出來想顯擺一番,但每次也都被安華清輕飄飄的一句薛元敬當年院考的時候考的可是兩院第一,而譚宏逸只是第二給噎了個半死。
再等安華清慢條斯理的將薛元敬每次月考的答卷拿出來,托月書院的山長看完,簡直就要嘔血了。
想必托月書院的山長每次回去沒少在譚宏逸面前提起薛元敬,而且因着兩年前院考時被薛元敬強壓了一頭的緣故,所以薛嘉月現在也確實理解譚宏逸這一份想要和薛元敬一較高下的心情。
但即便他再如何的存了這份心思,直接去跟薛元敬說不好嗎?為什麽每次都要特地跑過來跟她說,而且還總是和她過不去,難道就因為當年那場賭約的緣故,所以譚宏逸才老是想在她面前找回場子來?
薛嘉月不是很明白譚宏逸的這份心思。
不過很顯然,譚宏逸來找她的事肯定被薛元敬看到了,因為在比賽結束,他們兩個人剛在門外同太初書院的其他人分手之後,薛元敬就開始問她了。
「剛剛譚宏逸過來跟你說了什麽話?」
薛嘉月真心佩服他這一邊擊鞠的同時一邊還能將她這裏的動靜給看得清清楚楚,而面對他的詢問,她也沒有隱瞞,老實回答,「他是來告訴我,說今年的擊鞠比賽他一定會領着托月書院奪得頭名,壓過你的。」
薛嘉月知道,這兩年的擊鞠大賽譚宏逸都是有參加的,而托月書院去年能在大賽中奪得第二名,譚宏逸確實是打進了不少球。可以說,若沒有譚宏逸,只怕去年托月書院就不能得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