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夜襲
天未明,一行人業已整裝待發,立於宮門前,靜待下一步指令。
夕若煙站在宮門前,仰頭望着空空如也的城牆,纖弱的身子裹在厚厚的風裘之中,涼風習習,心間某個地方只覺空空如也。
鳳輦未動,司徒菀琰在車上靜候片刻也遲遲不見動靜,將熟睡的常樂交給花頌抱着,打起車簾邁了下去。
“時辰不早了,咱們該走了。”順着她的目光望向城牆的方向,司徒菀琰拉了拉她的袖子,輕嘆:“離別是苦,不若不見。還是走吧。”
夕若煙垂下眼瞼,緩緩轉了身,卻是一步三回頭,直至入了鳳輦,車簾放下,再瞧不見外頭景象,這才作罷。
“啟程。”
侍衛長高聲喚道,近百騎兵打馬先行,中間一眾宮婢簇着鳳輦,後頭士兵蜿蜒追隨,遠遠望不到頭。
儀仗遠去,北冥風方從城牆上現出身影來。目光遠眺漸行漸遠的馬車,深邃眸子漸露狠厲,心中默然,暗自打定了主意。
此去行宮足足派了千人保護,可見帝王對貴妃的用心。
約莫兩個時辰,行宮終到。
侍衛長翻身下馬,親迎貴妃下車。
慶兒打起車簾,扶着夕若煙手臂攙下車駕,再迎了司徒菀琰下車。二人相視一眼,邁步往裏而去。
行宮雖不比皇宮,卻也是歷代帝王外出住所,雖不盡奢華,卻也寬敞大氣。
宮中早有聖旨降下,宮人們已里裡外外將行宮徹底打掃,一眼望去一塵不染。
有嬤嬤領着夕若煙去往早早安排下的暖煙閣。庭前種着簇簇牡丹,此時花卉未開,卻已結了累累花苞,可想盛開之日是如何奪目。再往裏走是小橋迴廊,暖煙閣背靠假山,前有小橋流水,樹枝上雀鳥吱吱,當真是個清靜閑雅之處。
夕若煙心有挂念,對此並不上心。
司徒菀琰瞧她神色已知一二,再看滿面殷勤的掌事嬤嬤,心頭微動,示了花頌發下賞銀,掌事嬤嬤千恩萬謝,這才告退。
挽着夕若煙的手臂入了暖煙閣中,司徒菀琰邊走邊道:“此處倒是清靜,外頭也有侍衛把守,你於此安胎,倒是十分有益。”
慶兒推開房門,如眼竟是一片熟悉。
慶兒怔住,司徒菀琰怔住,夕若煙同樣怔住。
離開皇宮,原以為是個不一樣的地方,卻不曾想,這兒的佈置竟是與宮中鳳鸞殿的東殿一般無二。大到床榻屏風,小到香爐飾物,雖有細微差別,也可說相差無幾。
夕若煙眼眶微紅,掙了手臂,緩緩邁步入了內里。
環顧四周,當真是一模一樣。司徒菀琰亦不禁駭然:“臨走聖上雖未見你,卻是早早下旨將此處佈置妥當,可見是用了真心的。他,當真是待你極好。”
她抬眸望向夕若煙的背影,身影裹在風裘之下,雖瞧不清面容,卻能體會她此刻心中的感動。她不敢想像,倘若北朝敗了,這兒……便真成了她們最後的歸宿吧!
稍後廚房送來了膳食,七菜兩湯,另有時令水果與糕點奉上。膳食精美,宮人伺候得當,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煩。
用過午膳,瞧着今兒天好,竟有陽光絲絲縷縷照下,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司徒菀琰便提議在園中走走逛逛,也就全當散心了。
出了宮便不必理會後宮的瑣事,夕若煙倒是落得一身的清閑。
如今孩子月份已大,她自也把得出腹中所懷是個男嬰。照着北冥風對這個孩子的期許,待天下穩定,孩子降生,便是妥妥的太子無疑。
晚膳后無事,夕若煙想給孩子綉個虎頭帽,可她綉工不佳,便只好拉了司徒菀琰做師傅。兩人挑燈做綉,花頌與慶兒便從旁哄着常樂和憶璇,屋裏歡聲笑語,倒也掃去幾分先前的陰霾。
如此這般過去半月多,前方戰事不定,卻是慘敗居多,據說,又失了好幾座城池。再如此下去,只怕是……
只這些個消息卻無人敢傳到行宮,傳到夕若煙耳邊,只唯恐擾了貴妃安胎清靜。是以,這半個多月來她倒也過得閑適。
這夜,兩人用過晚膳照舊在暖煙閣中做着綉工。前兩日已將虎頭帽綉好,夕若煙心血來潮,又想着再給孩子做件小衣服,多多益善才好。
司徒菀琰巴不得她忘掉那些個糟心事,不再牽腸掛肚,自是十分願意指導相陪。
這夜一切照舊,暖煙閣燈火通明,偶爾一兩句玩笑也無傷大雅。
前頭忽然傳來一陣吵擾,屋裏諸人聞聲放下手中活計面面相覷均是滿頭霧水。夕若煙正喚着慶兒出門去瞧瞧,誰知慶兒剛走到門前,房門忽然被一把推開,一名侍衛渾身是血闖入,倒在地上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夕若煙大駭,撫着孕肚,撐着小几站起身來。
她朝前走了幾步,本想查探那侍衛傷勢,卻見那侍衛勉力抬起頭來,口中模糊說了句什麼,她尚未聽清,那侍衛便暈了過去。
慶兒伸手去探侍衛鼻息,卻立時驚得跳開了幾步,小臉滿面驚惶,顫着聲音道:“主、主子,人……死了。”
夕若煙大感不妙,她頭腦昏沉,一顆心跳動不已,隱隱感覺即將有大事會發生。
司徒菀琰縱觀一切,上前扶住夕若煙搖搖欲墜的身體,同樣臉色煞白:“是敵軍,是敵軍來了。看樣子這裏已經不安全了,我們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
當下她穩定心神,忙讓慶兒抱上熟睡的憶璇,再讓花頌抱着常樂,她則扶着夕若煙,其餘細軟便什麼都不要了,當即便要跨步出門。
暖煙閣中尚不覺什麼,才將將踏出房門,前院一陣廝殺喊天之聲便衝破雲霄傳入耳中。整個行宮一時火光衝天,慘叫聲不絕於耳,震得人心惶惶,久久不安。
花頌、慶兒畢竟只是未曾見過大場面的小丫頭,當下均是嚇得滿面蒼白,只緊緊抱着懷中孩子,唯恐有任何閃失。
索性常樂和憶璇已經睡熟,否則孩子哭鬧,待亂軍來襲,她們更是躲無可躲。
司徒菀琰環顧四周,心裏默默盤算着出路。
前院廝殺震天,定是去不得了,也不知後院是否仍有亂軍。可眼下這個情況,與其賭上一把,也是斷斷不能在此地坐以待斃的。
當下拿定了主意,道:“若煙你堅持一下,我們必須要馬上離開這裏,再晚,就真的出不去了。”
許是動了胎氣,夕若煙面色不好,臉上血色褪去,捂住孕肚難受得皺緊了眉頭。當下聽了這話,也只是咬牙硬撐,點了點頭。
司徒菀琰見她臉色不好也有所顧慮,可眼下實在不是猶豫的時候,若被抓住當作人質,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大麻煩了。
“走。”
四人拐進石子小徑,沿路左環右顧,藉著夜色深沉倒也很好掩去身影。
行宮共有四個門,正門已被亂軍攻入,離暖煙閣最近的便是南門。待行過石子小徑,拐過九曲迴廊,再穿過一片花圃便可瞧見。
四人行色匆匆,正待要踏上九曲迴廊,迴廊盡頭卻傳來刀劍相碰,有人倒地之聲。四人慌亂下藏在花叢後頭,司徒菀琰豎耳靜聽,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
只見前方有燭火搖曳,藉著火光可見兩方廝殺慘景,當下明白前方是行不通了,當機立斷欲往北門而去。
此次共有護衛近千人,可短短時間內,竟被亂軍攻入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想而知,對方的人數已遠遠超過己方。
司徒菀琰熟記地形,很快帶着離開有亂軍之所,剛踏上石階欲穿過假山去往北門,誰料夕若煙卻難忍腹痛,勉強走了幾步卻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若煙。”
“主子。”
三人驚呼,司徒菀琰忙蹲下身去查看。
四周昏暗實在難以瞧得清,可周圍廝殺之聲漸近,再不走,便是真的來不及了。
“你怎麼樣,可還能行?”司徒菀琰着急不已,左右四顧,強令自己保持鎮靜,可仍免不了的雙手顫抖。
夕若煙咬牙搖頭,腹痛難忍,額上冷汗涔涔冒出,她伸手抓住司徒菀琰的手臂,艱難啟口:“我、我肚子好痛……好像……好像要生了。”
三人大駭,離夕若煙臨產明明還有一月時間,怎麼就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會生呢!
“怎麼辦?我們要怎麼辦?”花頌已害怕得哭出聲來,她從未瞧過如今這種場面,眼下四周危險重重,憑她們之力想要逃出亂軍的重重搜捕根本就不可能,可一旦被抓,就註定是死路一條。
司徒菀琰也心煩意亂,可眼下也實在不適合再強行移動,否則,她真擔心會母子俱損。
躊躇不定下,司徒菀琰咬咬牙,終道:“亂軍的目標很明顯就是我們,今晚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若無馳援,我們是插翅難逃。眼下你已經動了胎氣,我們先行躲躲,聖上一定已經收到消息了,他會來救我們的,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司徒菀琰心中篤信,她信北冥風不會捨得夕若煙母子有絲毫損傷,所以他一定會來的!眼下,她們一定要保全自己。
思量之下,司徒菀琰扶起夕若煙躲進假山石中,只盼藉著夜色深重,千萬別被人發現了。
外頭的廝殺聲持續好一會兒才斷了,四人躲在一塊假山石的縫隙中,屏息凝神,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主上有令,定要抓到和嘉貴妃,要活的。”
忽有聲音傳來,躲在假山後的幾人聽得清清楚楚,更是驚嚇不已。
夕若煙腹痛難忍,五指抓着石壁,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也硬是撐着不曾開口。
司徒菀琰緊緊握着她的手,手被抓得生疼也在強忍,只隱約透過石縫瞧得外頭幾對人馬拿着火把四下找尋,當下也是慌亂不已。
暮色深深,石縫后又格外隱秘,一群人並未發現她們蹤跡。待得一番搜尋無果后,便要折身離開。
豈料此時憶璇竟哭了起來,幾人大驚,原本要走的亂軍也聽見了聲響。
“假山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