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啞奴
行宮被亂軍攻入,守衛的護衛死傷慘重,侍衛長被俘,貴妃被抓,以暖煙閣劃地為牢,被人圈禁。
房中常樂、憶璇啼哭不止,花頌與慶兒忙着安撫,時間一久,二人心中懼意更盛,也低低地啜泣起來。
司徒菀琰悄悄將房門打開一個縫,視線環顧四周,但見外頭火光明亮,數十個身穿黑色布衣的男子手持刀劍將暖煙閣團團圍住。防衛重重,當真就是連一隻蒼蠅都難以飛出。
她無奈嘆氣,掩上門縫,回頭卻見倚在貴妃榻上的夕若煙臉色愈加蒼白,忙上前查看:“可是方才動了胎氣,這會兒更嚴重了?”
夕若煙額上冷汗涔涔,身上的裏衣已被汗水浸濕,一手撫着孕肚,一手死死抓着貴妃塌上的扶手,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司徒菀琰眼瞧着這情況不對,也顧不得其他,當下把心一橫,起身衝出了房門。
“回去。”
門口兩名侍衛當即將刀劍架出,冰涼的利刃離司徒菀琰脖頸不過半尺距離,二人目光銳利,絲毫沒有相商的餘地。
司徒菀琰心頭一涼,回頭瞧了瞧痛苦不堪的夕若煙,咬咬牙,厲聲道:“大膽,你們可知屋裏的可是聖上的貴妃。你們抓住我們無非就是想要以此來要挾聖上,可如今貴妃動了胎氣情況堪憂,倘若出了什麼事,你們擔當得起嗎?”
捏住了對方的軟肋,司徒菀琰說話明顯多了幾分底氣。
但見那二人相視一眼,卻具是無人作出決定,心中更是焦急:“我也不為難你們,只是希望你們能夠去找個大夫過來瞧瞧。你們這麼多人在這兒看着,難道還怕我們跑了不成?”
守門護衛朝里探了探腦袋,心中有所猶豫,畢竟當初得到的指令是抓住貴妃,要活的,不得有任何閃失。
眼下情況特殊,那二人只略一猶豫,其中一人便當機立斷道:“我在這兒守着,你速速前去明示主上。”
那人得了話,當即收回刀劍,匆匆往前庭跑去。
眼見事情有了轉機,司徒菀琰雖着急,眼下卻也無計可施,只得先行轉身回房照顧夕若煙。
約莫半刻鐘,緊閉的房門再次被人推開。一黑衣男子負手而進,神情冷漠,銳利的目光環視屋中幾人,終停留在夕若煙身上。
“何事?”男子淡淡啟口,話語間滿是不耐。
司徒菀琰強壓心頭怒火,扶起榻上的夕若煙讓其靠在自己身上,急道:“貴妃動了胎氣恐是要生了,還請你速速去請個大夫來。”
那男子微有猶豫,但見夕若煙臉色蒼白,唇瓣也被咬出血珠來,模樣確不是裝的。況她確有身孕,當下也有所躊躇。
默了片刻,他抬手招來門外守衛:“去,找個大夫……再找個產婆,以備不時之需。”
“是。”守衛得令,當即依吩咐辦去了。
司徒菀琰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取出懷中絲帕替她拭去額上冷汗。
腹中鎮痛稍緩,方才的話夕若煙也聽得清楚。她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目光定格在黑衣男子身上,卻赫然一怔:“啞……啞奴?”
男子如遭雷擊,身形一頓,底下冰冷的眸子閃過一絲異樣。他愣愣轉頭看着榻上幾乎奄奄一息的女子,五官雖精緻,樣貌也絕佳,可明明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為何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那聲“啞奴”不停響在耳邊,男子動了動步子,卻始終不敢上前:“你……你是……”
夕若煙動了動有些乾裂的嘴唇,霎時牽出一絲疼痛。她撐着扶手勉強坐起身,目光定定看着震驚無措的男子,艱難啟口:“啞奴,五年不見,你可還好?”
心底最後一絲防線巋然坍塌,男子箭步上前,他半跪在貴妃塌前,伸出的手想要去抓夕若煙的皓腕,終在抬起的一瞬生生停下。
他猶豫着開口:“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會知道……知道我……”
“知道你以前的名字,是嗎?”夕若煙粲然一笑,慘白的臉色不見傾城,反倒多了絲虛弱無力之感,“你可還記得,北朝一百六十五年的冬天,是誰在丞相府門前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你?是誰將你留在府中做了個養花的小奴?又是誰……憐你、憐你無法開口言語,讓人教你認字,教你習武,就是為了讓你不輕易被人欺負?”
“你到底是誰?”男子心頭一震,眼眶微紅隱有濕潤。他目光定定落在那張陌生的容顏上,緊握了雙拳,“我從未見過你,可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這些事情除了……除了她,根本沒有人知道。你到底是誰?”
男子發瘋般的怒吼,司徒菀琰唯恐他會對夕若煙不利,雙手將她摟緊,以身軀擋在她的面前,警惕的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男子。
腹中疼痛漸起,夕若煙連連喘息幾口,待有所緩和,繼而道:“啞奴,多年不見,縱然我容貌有變,你卻當真認不出我?憶不起當年的主僕情分了嗎?”
男子大駭,連連搖頭後退,心中宛若驚起滔天駭浪,久久不能平復。
司徒菀琰起初疑惑,但靜下心來細細一想,便也明白了幾分。夕若煙的真實身份便是丞相孤女,既有主僕情分,那眼前這個男子,怕就是當年的故人了。
原本不安的心稍稍緩和下來,只怕事情到了最後,仍有轉機也說不定。
“不會,你怎麼可能會是她?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不會……”男子不可置信,腦海中往昔記憶漸漸浮現。那個善良、樂觀,臉上又總是掛着燦爛笑容的姑娘怎麼會是眼前的和嘉貴妃?
男子不敢相信,夕若煙卻已經虛弱不堪,再沒了與他辯解的力氣。
司徒菀琰靈敏覺察到她的變化,心中擔憂頓起,忙衝著男子道:“能否先找個大夫過來瞧瞧,她怕是……怕是情況不太好。”
男子如夢初醒,忙大聲喚來屋外守着的侍衛,連連追問着大夫是否已經來了。見無消息傳來,又着急着再讓人去催,儼然已無了初進門時的冷漠。
“去請趙大娘,去把趙大娘請來。快不快去。”男子恍然想起了什麼,忙大聲讓底下的人去請。
不多時,兩名侍衛領了一年過四十的老婦入內,老婦正納悶,冷不防被那男子拉着至夕若煙面前:“嬤嬤你仔細看看,你看她是誰。”
趙嬤嬤疑惑,只見面前女子大腹便便,身子半靠在另一女子身上,雖低頭瞧不見面容,只怕是有早產之兆,情況顯然不大樂觀。
夕若煙緩緩抬起頭,視線落在趙嬤嬤臉上,眼眶霎時水汽氤氳:“趙嬤嬤,您沒死?您還活着?”
“你是……”趙嬤嬤湊近了幾分,女子五官精緻,卻是陌生,只那雙含淚的雙眼格外清澈靈動,倒是像極了一個人……
屋內燭光微黃,外頭風吹窗欞帶來簌簌之聲。
夕若煙哽咽:“嬤嬤可還記得,柔兒七歲生了大病,恰巧母親感染風寒病卧在床,夜裏柔兒睡不着,是嬤嬤抱着柔兒,哄着柔兒睡覺。嬤嬤,我是柔兒,是柔兒啊!”
“柔兒……”趙嬤嬤漸覺端倪,她踱步上前,藉著微黃燭光打量女子眉眼。
時光荏苒,太多事情隨光陰流逝而有所改變。趙嬤嬤復又近前一步仔細端詳,昔日舊主的容貌浮現腦海,尤其那雙似曾相識的眸子更是清晰萬分。
“柔兒,你是柔兒,你真的是柔兒。”趙嬤嬤哽咽出聲,顫着雙手去撫摸夕若煙臉龐,心中感懷萬千,將她攬入懷中,“嬤嬤還以為今生今世都見不着你了,小姐,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人欺負?”
夕若煙哽咽難言,撲在趙嬤嬤懷中可勁兒搖頭,眼淚決堤,湮濕嬤嬤胸前衣衫。
男子不可置信,踉蹌着連連後退,直至撞上身後屏風:“怎麼會……她怎麼會是……會是小姐?”
趙嬤嬤聞言拭了淚,回頭望着男子,道:“老奴不會認錯,她就是小姐。”
“可他明明……”
“小姐雖然容貌有變,可她的雙眼跟已故的夫人一模一樣,且她能清楚說出往昔的事情,那是小姐才知道的回憶啊!”趙嬤嬤哭成淚人,如今她已老邁,手上厚繭叢生,她輕輕撫着夕若煙臉龐,格外帶着憐愛。
夕若煙哽咽難言,一時情緒大動,忽覺腹痛難忍。
趙嬤嬤覺察到了,慌忙鬆開雙手,關切問:“可是動了胎氣?”
夕若煙咬緊銀牙,艱難點頭。
“方才為了躲避搜捕,若煙便已經動了胎氣,此刻再加上情緒激動,恐怕真是要早產了。”說著,司徒菀琰拿着眼光去瞧那男子眼色,“既是舊主,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母子俱損吧!”
男子愣怔,似是尚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張了張口,卻是不發一言。
屋中人沉默,卻忽聽趙嬤嬤一聲驚呼,再順聲望去,只見趙嬤嬤手上一片殷虹,而夕若煙已經痛得暈厥,裙下一股鮮血汩汩流出。
司徒菀琰大駭,連連喚着她的名字,又衝著男子大喊:“大夫呢,產婆呢,快去請啊。”
“對、對對,來人,來人……”
男子回過神來,忙奪門而出,親自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