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阿拉斯加 (男人篇)
去年8月,我和幾個朋友去阿拉斯加玩了八天。我們幾個都是留學生出身,消費作風源出一脈,在準備機票、住宿或購買旅行用品中,都精算成本,貨比三家。騎驢找馬,更是慣用招術之一。比如,訂了房間或買了羽絨睡袋,雖不太滿意(騎上了驢,有驢騎總比沒有好),同時繼續四處尋找,有了更好的便宜貨Deal(找到了馬!)立即退掉剛買的,拿好的交易(下驢上馬)。到了阿拉斯加后,我們取了訂好的車,便沿着一號高速公路北上,按既定行程沿路遊玩。到了吃飯的時候,就找個公路旁的小鎮開進去。要說找館子吃飯,就不能再完全照搬騎驢找馬了,一吃就沒法換,是驢是馬都只能一路到底。於是我們只能靈活變通。車子慢慢地開,只要不太慢讓後面的車罵娘就行。車上所有的眼睛則如手電筒般,四處上下左右掃瞄。一看到門面過得去的,或像中餐館的,便泊車,派一吃多喝廣的同伴進去探路。我們的標準套路是,先非常有禮貌地要本菜單,一面帶着微笑不動聲色地瀏覽,心裏飛快計算着性能價格比;一面用眼角餘光觀察其他客人正用的菜肴以做參考。在極短時間內評估鑒定此處是驢是馬,或是驢+還是馬-。價廉物美的話,就招呼大家進去。要是不怎麼樣的,就趁人不備的時候放下菜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全身而退。或者就乾脆說聲Sorry,在白眼下保持笑容,義無反顧地飄然而去。大家就接着繼續找馬,換另外一家試試。一般而言,我們的底線是驢+,否則太對不起自己,不管怎麼說,咱們也是出來度假花錢的。但有時也沒的選,阿拉斯加地廣人稀,城鎮又少還小,鎮上的飯店更少,有時候在驢驢之間,你說能選什麼?出發前,我還特地帶了治拉肚子的葯,充分準備這次海鮮美食之旅。開玩笑,誰不知阿拉斯加是美國海岸線最長的一州,漁業發達,阿拉斯加魚油,阿拉斯加皇帝蟹(KingCrab),阿拉斯加三文魚等等。每天我們還不得魚魚蝦蝦,吃他幾頓結結實實的海鮮。一想到這,我就像陳生《97Summer》那支歌里唱的那樣,“我彷彿看到魚和龍蝦在對我微笑”。等到了第一個旅遊點德理(Danall)國家公園后,大夥一衝進公園飯店的餐廳,便一窩蜂似地搶到飯桌前。我大馬金刀地一坐,雙眼便殺氣騰騰地四周尋找放養魚蝦的玻璃缸。咦,沒有魚缸。對了,老外飯店哪來的魚缸,我都昏頭了,菜單上准有。等菜單拿上來一看,幾頁一路翻去,半條魚都沒見到。只見一半是漢堡一半是三明治,再加些沙拉薯條之類的名字自上而下端端正正地印着。大夥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失望。開始我們都認為只是走錯了飯店,純屬個別案例。我還毫不在意地以海鮮尚未吃到,同志還需努力與同伴們說笑。本以為只是暫時的一頓而已,偶時有雨在所難免,雨過就會天晴嘛,誰知這雨卻是黃梅天的第一場。同樣的情節一天天地重複着,到最後我每次接過菜單時都有些緊張。同行中的一個朋友是基督徒,每次用餐前都低頭禱告幾句。受他啟發,我也在打開菜單前,低下頭,默默禱告道:“上帝啊,來頓海鮮吧。”不知是我禱告的次數不夠,還是格式不對(心肯定是誠的),情況並未好轉,隨着我們的車一路向西北方向開,還有惡化的趨勢。第一天尚有比薩餅之類的選擇,後來則是清一色的漢堡、三明治,我只好勉強地接着點漢堡,好歹漢堡是熱的,三明治則是冷的(敢在阿拉斯加這冷地方啃冷三明治,腸胃是不是太好了點)。老實說,漢堡這東西,偶爾吃吃,滋味還不錯。可連續三天,頓頓漢堡怎麼也反了胃。而且每一頓難以忍受的感覺,都比上一頓又強了幾分。雖不敢說未到煎熬的程度,也接近是痛苦了。笛卡兒曾說過:“你是鐵鎚,就儘力擊打;你是鐵砧,就巋然不動。”我一直十分欣賞這句話講的兩種基本人生態度,經常自我提醒。每當漢堡送上來后,我都表情嚴肅,在心裏先大叫三遍:“巋然不動!”然後再端起來,眼一閉,嘴巴張到最大限度,惡狠狠地咬下去。第四天,我終於有些頂不住了。這鐵砧精神法,就好像大補的丹藥,關鍵時候使用,立竿見影,效果卓然。可要像吃感冒藥那樣,一日兩到三次,就不大靈了。於是我當眾宣佈,拒絕再吃漢堡,哪怕是一口。說什麼也得吃個海鮮,最好是阿拉斯加皇帝蟹,三文魚也湊和了。出來度假,又不是去漢堡店打工。可憐啊,我這幾天,身在曹營心在漢。眼中無海鮮,心中有海鮮,一腔熱血,痴心不改。說著,說著,我的牢騷一發不可收拾,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大家見我有些激動,也受了感染,你一言我一句,開始批判阿拉斯加窮鄉僻壤,鳥不生蛋。我發現同伴們其實跟我多少有同感,只不過我的感覺最水深火熱罷了。於是投票全體一致通過。大夥士氣高昂,按決議在緊接下來的一餐中投入雙倍時間,進行了地毯式搜索。凡是有SeaFood,Food,Sea字樣,包括有F或S開頭的地方,都是我們的必查之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寧可多開二十里,也絕不放過一個地方。沒想到結局還是這樣的,同伴們精疲力竭地坐在餐桌前話很少地吃東西。我則經過一番長時間Tobeornottobe的激烈思想鬥爭后,一聲不吭點了個漢堡。天下事最令人喪氣的,莫過於出去玩沒得吃。那天我心灰意懶,準備放下幻想接受現實的擺佈。事後才知道,那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特別黑。隔天,我們坐游輪去看著名的哥倫比亞冰川,下午返航途中經過一個小島,全體遊客被安排吃自助餐。船上大概有近一百人,於是排起了長隊。老規矩,我們派一個人去探路。回來后,他一臉欣喜,眼睛放光,說:有Haliber啊,三文魚啊等等,湯不錯,魚看着挺嫩云云。這位老兄表情生動,講得繪聲繪色,把配料澆汁之類的細節也描述了一番。大家一聽,都神往起來。俗話說眼見為實,每個人都聲明自己也要前去看看,於是我們輪流出動。回來后大夥對視而笑,馬上交流觀感,熱烈討論。旁邊的人只看着我們進進出出,忙個不停。那一頓,可用畢其功於一役來描述。每個人都吃了好幾輪,個個打着飽嗝,容光煥發。按行程我們在島上住了一晚。第二天中飯時,自然是很早就去了。其他的客人還一個沒來,大廳里空空的。大夥只好先站在窗前,假裝看會兒風景。到了服務人員開始往外端菜的時候,我們則排成一列縱隊,迅速形成了戰鬥隊型。暴風雨來的越是兇猛異常就越持續不了多長時間。晚上雖說大夥還是早去了,但已心平氣和。所謂強弩之末,心有餘而力不足,隱隱覺得菜的味道不過平平。我自然也從容了好多,開始左手持叉右手持刀中規中矩,而不像前兩餐那樣,雙手雙叉,上下翻飛了。接下去的幾天,我們漸漸往南開,陽光慢慢地多了,路過的城鎮比原先的大,掛有海鮮招牌的餐館也不時可見。總算是吃到幾頓,不過味道算不上很好,只能說過的去,價錢也不便宜。想想當初居然還帶治拉肚子的葯,計劃往死里吃,輕傷不下火線的念頭,實在是一廂情願,天真得可笑。話說回來,到阿拉斯加當然不是專門去吃的。阿拉斯加的風光,迷人之至,真的是難用言語表達。隨便車窗外船舷邊的一景,就常常讓我感動莫名。如果能再去一遍,我想我一定還會去。當然葯就免了,帶個Cooler,放些中華料理倒是可以考慮。(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