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
俞霽月一點都不經嚇,完全沒有了決定來安平縣取材時的勇敢和果決,平日裏與葉迦樓保持着距離,而此時恨不得掛在了她的身上。這一條一眼望不到邊際,道路兩側種植着零落的松柏,矇著一層灰塵。散亂的墳頭有了念書,歪七倒八的墓碑在風吹雨打中似乎有開裂跡象,甚至還有一些沒有人管顧的荒墳只餘下了一個幽幽的黑洞,像是一雙暗中窺探的眼睛。越往前走,就越是荒涼。俞霽月的腳步越來越快,恨不得將這一切都甩在了後頭,哪裏知道葉迦樓突然停下了腳步,連帶着她也被拉扯着頓在原地。
“你幹嘛停下來?”俞霽月小小的抱怨聲響了起來,生怕動靜一下就驚醒了沉睡中的東西。
“你不是要取材嗎?我看這兒不錯。”葉迦樓睨了俞霽月一眼,涼涼地開口道。她感覺到握着自己的手在顫抖,這位大小姐當真是敬業啊,就連蜜月旅行時候都想着給拍下一部劇尋找點靈感。只不過到了這地方的時候,這位還是免不了可恥地慫了吧?葉迦樓是開玩笑的,可是她那冷淡的神情加之周邊吹來的涼風,一度讓俞霽月以為她是在說真話。跺了跺腳有些氣,在這種境況下她也硬氣不起來,只能軟聲道:“再加五千,拜託你快點走吧。”
這個意料不到的驚喜,葉迦樓當然是全盤接下,她勾着唇微微一笑道:“成交。”
穿過了墳地是一望無垠的田野,此時在春風的管顧下,嫩綠色的草從潮濕的泥土中鑽了出來,搖曳生姿。緊提的心驀然間放鬆了下來,俞霽月忙不迭地鬆開了葉迦樓,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怨氣十足。
靠着自己的雙腿走到安平縣,八成要到了黃昏。說起來她們兩個人的運氣不算差,一輛在田間勞作的拖拉機此時突突突地路過,似是要回到縣城裏去。開車的是一個精瘦的老漢,他光着臂膀,堆滿皺紋的臉上有一雙矍鑠的眼。葉迦樓上前跟老漢說了幾句,成功地讓老漢痛意捎她們一程。
俞霽月沒有乘坐拖拉機的體驗,顛簸的小路上,整個人在車上搖搖晃晃,彷彿下一瞬間這咣當響的拖拉機就會散架,而她也會從車上跌落。深藍色的漆早已經剝落地七七八八了,只結着一層層的鐵鏽,別說是坐在地上,俞霽月就連扶着那車欄都不太願意。過程中瞪視了葉迦樓好幾眼,似乎在說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拖拉機開過一個大坑的時候,和着泥土的水花四濺,俞霽月沒有站穩,整個人便撞進了葉迦樓的懷中,埋首在她的胸前。她身上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香水?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俞霽月一晃神,腦子中被一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給纏繞着。而葉迦樓則是皺了皺眉,用沾滿了鐵鏽的手推開了俞霽月。
這拖拉機總比靠雙腿來得快,饒是如此,到了縣城裏的時候已經將近五點。安平縣作為一個“鬼縣”,在國內也算是出名了,總會有一些不怕死的、懷着對靈異事件的嚮往的年輕人來冒險,因而在這空蕩蕩的縣城裏,別的不多,供人歇腳的旅館倒是一家連着一家。這對面不是棺材鋪就是環境太差,俞霽月挑了一家又一家,終於從這群矮子中找到了一個高個子。她沒等葉迦樓開口,便決定了只要一間房。
風吹的屋檐上的風鈴叮叮噹噹的響,眉眼慵懶的服務員一邊打着呵欠,一邊在紙上用潦草的字跡填寫,放在她跟前的電腦像是一種擺設,她整個人透露着一股從千年的時光深處走出的朦朧感。思緒免不了飛到字跡看得一些靈異片上,此時的一舉一動都像是重鎚敲在了心間,俞霽月清楚地聽到了自己那狂亂的心跳聲,在拿到了鑰匙后,她忙不迭地拉着一臉懶散的葉迦樓衝著房間快步走去。
廊道里的燈還是多年之前的,昏黃的光線在走廊的盡頭便只剩下了一團幽暗。在聽到了細微的動靜時,俞霽月很想回頭看上幾眼,可又怕遇見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握着葉迦樓的手攥地緊緊的,她咬着下唇臉色刷白。
“是一隻貓,你怕什麼?”葉迦樓慢悠悠地開口打破了沉寂。
好不容易走到了房間前,只不過心中越是慌亂越是難以打開房門,看着俞霽月手忙腳亂地做了一番無用功后,葉迦樓在心中幽幽地嘆息了一聲,將她推到了一邊。鑰匙在鎖眼中轉動,一道喀嚓聲響起,古舊的老木門應聲而開。
房間裏只有一張鋪着粉色床單的大床。
將東西扔到了床上,俞霽月坐着歇了一口氣,半晌后才轉過頭對葉迦樓道:“我去洗個澡,你不要出去。”她無法想像房間中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情況。
手機在口袋中震動,掏出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正打算接聽,那頭突然間掛斷。葉迦樓沒有回電話的習慣,只是安靜地坐在一邊等着它再次撥來。手指在桌面上篤篤的敲動,她沒有理會俞霽月的話,皺着眉頭隔着玻璃窗看外頭不怎麼清晰的夜景。
嘩嘩的水聲打破了屋子裏的寂靜,俞霽月想像着與浴室有關的鬼故事,嚇得連門都不敢關上,大大的敞開着。她寧願在葉迦樓的跟前走光,也不想一個人面對幽暗的、可怕的環境。聽到了一點點逼近的腳步聲時,她猛然間抬起頭,房門前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是不是要出去?腦海里瞬間劃過這樣的念頭,俞霽月猛地關上淋浴的開關,有些手忙腳亂地擦着身上的水,口中喊道:“葉迦樓,你別出去!”
葉迦樓只是過來找水,聽到了聲音的時候下意識地回眸,那曼妙的身軀又一次闖入了她的眼眸中,不久前這具身軀在她的掌控下如同雨中的海棠花——她完全沒有想到俞霽月洗澡不關上門。一垂眸掩住了心中的□□,擰開了礦泉水的蓋子,她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口。從唐郁的事件中走出來,她不想再相信任何的女人,尤其是眼前的俞霽月,可是在看到俞霽月的身軀時,她又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對她有着強烈的慾望,恨不得化身為狂風暴雨,讓她在風雨中哭泣零落。
直到坐在了椅子上,葉迦樓的眼前還是剛才的那驚鴻一瞥。
她掏出了手機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閃動的窗口除了那一群幾乎不知道疲憊的人在聊天,還有一個好友申請。點開了名片資料,上面備註着“秦天趙景之”。葉迦樓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想都沒有細想便點了拒絕。
與網絡上那群素不相識的群友聊天大概是最為輕鬆的事情,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一面都會有人認真地傾聽,並給出一些建議。讀者群中的年齡層次也不同,有結婚生子的,還有尚在讀初中的,過來人的經歷多多少少能夠提供一些思路,當然也容易引起爭端。葉迦樓是很少管理自己的讀者群的,這一回不知道兩個人因為什麼事情開始爭吵,□□味越來越濃重。眼見着爭吵一觸即發,葉迦樓發了一張圖片。
摩耶:突然出現.jpg
摩耶的小可愛:戳泡泡。
一枕黃粱:大大你不是出去旅遊了嗎?求返圖,求照片!
雲霄:大大你不更文也不打遊戲了嗎?約一把好不好啊?
摩耶:[圖片]荒山野嶺,網絡不穩。
葉迦樓順手拍了個破陋旅館的牆面發到了群中。
摩耶的小可愛:大大,人家不要看牆,想要看你。
摩耶:不願面對.jpg,人丑,不了不了。
一枕黃粱:大大是一個人去旅遊嗎?
摩耶:帶着“拖油瓶”去荒村冒險呢。
她才敲完了這句話發出去,那“拖油瓶”終於從浴室中姍姍而出,這簡陋的旅館中吹風機只有前台那裏有,再讓俞霽月下去,她是說什麼都不願意的。手中的白毛巾重重地擦拭着潮濕的,還在滴答着水的長發,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道:“總有一天我要把它給全絞了。”口中這麼說,可到底是不捨得,當初為了演一個小尼姑,她將自己剃成了光頭,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得戴着帽子出門,蓄髮的過程尤為痛苦,她不想再經歷第二遍。
“喂,你在玩什麼?”見葉迦樓不搭理自己,俞霽月也按捺不住了,她幾步走向了葉迦樓,伸長脖子看她的手機,並沒有看到意料中的遊戲角色,映入眼中的是“拖油瓶”三個字。難不成葉迦樓就是這樣看她的?俞霽月愣了愣,頓時有些委屈。話到了唇邊又咽了下去,按照以外的經驗,一開口就是自取其辱,她也不看葉迦樓了,往邊上一坐將毛巾搭在了床頭柜上,一個人默默地生悶氣,就連水滴打濕了床單也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