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蘭香只覺得天要塌了。自家姑娘愛美如命,額頭小坑,顏色淺得距離遠點根本看不出來,姑娘都要費盡心思搗鼓花鈿掩飾,現在人中那裏一道血印被雪膚襯得醒目刺眼,姑娘能受得了?
她跪在一旁小聲哀求,「姑娘別哭了,只是一道血印,不礙事的,明天……過兩天就能消了。」想想姑娘臉嫩,血印一晚上可能消不了,說到一半改了口,心裏也忍不住埋怨。她起來的時候看見姑娘站在王爺面前,那肯定是王爺掐的了,掐成這樣,得用多大力氣啊?
苦口婆心勸了不知多久,傅容才止住哭,背對蘭香讓她繼續梳頭。
梳好了,蘭香匆匆去回稟喬氏。
喬氏很快就領着傅宣趕過來,信都郡王妃派了管事嬤嬤相送,等馬車出了郡王府,傅宣疑惑問道:「郡王妃請三姊姊過去,三姊姊暈在半路上,為何那個丫鬟沒有派人傳話給我們?」
喬氏也想不通,而且她沒有一直守在信都郡王妃身邊,都不知道她何時派的丫鬟。
傅容用團扇掩面,含糊的道:「我哪知道她做什麽去了,許是半路有事耽誤了吧?都怪娘,我說不想來你非要我來,那麽大的園子,走得我腿酸腳疼,還白白受了這麽大的苦!」說著狠狠瞪了蘭香一眼,「平日我是不是哪裏虧待你了,你使那麽大的勁兒掐我?」
蘭香縮着脖子跪在一旁,忍氣吞聲。
喬氏被愛女委屈嬌嗔的樣子逗笑了,說來她還沒瞧見讓女兒如此氣惱的指甲印呢,不過想到這是年後女兒病的第二場,心疼道:「回去後請郎中好好看看,你以前也沒這麽嬌弱,多半是身體還沒調理好。」
見母親沒有懷疑,傅容心裏稍微好受了點,閉着眼睛暗暗生悶氣。
而稍早時候在郡王府的假山處,徐晏俯身探齊策的鼻息,問徐晉道:「他怎麽還沒醒?」
「我如何知道?」眼角餘光見許嘉回來了,徐晉拍拍衣袍上的灰塵,低聲道:「那個丫鬟的屍體過兩日才會被人發現,希望你找個合適的由頭,不要引到她身上。齊策道貌岸然,隨你處置吧。」言罷離去。
徐晏目送他們主僕的背影,等周圍徹底安靜下來,他扛着齊策回了自己的書房。
將近一個時辰後齊策才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眼前是整整齊齊的書架,發現自己靠在椅背上,他猛地起身。
「你醒了?」徐晏聽到動靜,從窗前轉過身,因為背光而立,五官朦朧不清。
齊策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歸於平靜,重新坐下,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笑道:「是你救了她?她人呢?別告訴我她在你卧房的床上。」
輕飄飄一句話,卻讓他顯得與從前的齊策判若兩人。
十幾年的交情,徐晏不明白齊策為何會變成這樣,忍着怒火質問:「你為何要害她?」
齊策仰頭,目光平靜,「因為我喜歡她,因為我想娶她,因為她不想嫁。雲升,我知道我手段不光彩,也不想為自己辯駁。你喜歡她是吧?是不是想替她出氣?我替你出幾個主意好了,首先不能壞了她的名聲,那你可以隨便捏造個罪名送我進牢房,也可以悄無聲息殺了我,或者……」
話沒說完,被徐晏一拳打在臉上。
齊策維持着扭頭的姿勢等了會兒,望着腳下鋪着的榆木地板道:「打夠了嗎?」
徐晏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前所未有的失望,「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那個在練武場上技壓群雄的英武少年,那個在大儒面前對答如流、侃侃而談的溫潤書生,怎麽突然就變了樣子?
齊策沒有回答,擦掉嘴角的血,慢慢站了起來,「世子想抓我,伯玉在家隨時恭候。」
他從容離去,沒有人攔他。
在外盯梢的許嘉悄悄回了客房,「王爺,齊策走了,瞧着應該跟世子動過手。」
徐晉輕輕「嗯」了聲。
「今晚再去傅家跑一趟,吹一次香就夠了。」
「是,屬下明白。」許嘉低聲應下,見徐晉沒有別的指示,悄然退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別有用心互哄騙】
夜深人靜的芙蕖院裏,傅容沒有半點睡意。
屋子裏留着一盞燈,她和衣靠在床頭,手裏拿着心愛的小鏡子,輕輕摩挲嘴唇上方。
這麽深的血印,快要出血一般,什麽時候能消掉啊?
正發愁,外面傳來輕輕的推門聲,傅容冷笑,她就知道,徐晉根本沒有死心,果然又來了!
迅速收好鏡子,她悄悄拉起被子側身躺好,佯裝睡覺。
今晚不還他一道印兒,她就隨他姓!
徐晉過來時,見傅容房間亮着燈,以為她又在床上瞎折騰,不由一陣心跳加快,進屋時特別小心,生怕驚動她,誰料屋子裏靜悄悄的,床上紗帳放了下來,隱隱約約瞧見她側躺着,像是睡著了。
沒有美腿可看,徐晉很是遺憾,一會兒她醒了,他不能胡鬧,今晚大概占不到便宜了,不過她受了那樣大的驚嚇,現在想那個也不合時宜。
熟練地挑起紗帳,徐晉俯身過去,想趁她睡着時多看兩眼,卻見她長發遮掩了半張臉,於是伸手想要將那縷長發撥到肩頭。
傅容一直在等他靠近,感覺那手到了面前,她忽的睜開眼睛,對上男人白皙的手,彷佛受了莫大驚嚇,低叫一聲,直接朝那手抓了過去,沐浴後特意剪過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在徐晉手背上抓出三道血印子!
徐晉疼得直吸氣,更怕她驚動傅家家丁,因此不顧疼痛先去捂傅容的嘴,「是我!」
傅容驚魂未定,獃獃地望着他,等徐晉收回手,她一把扯過被子,躲在裏面哭了起來。
一半是假哭,一半是真的——他憑什麽再三闖入她的閨房?他憑什麽那樣掐她?
徐晉慌了,手足無措,知道她怕什麽,他低聲解釋道:「你別哭,我保證不碰你。明早我就要出發了,除了夜裏沒有機會見你,又想跟你說幾句話,不得不這樣。」
「我跟你有什麽好說的?你救了我的命,想要拿走好了,別這樣欺負人。我好歹也是四品知府的女兒,官家小姐,王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敢情是把這裏當成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了嗎?」傅容又委屈又氣憤地道。
一說到這個徐晉就理虧心虛,他聰明地轉移話題,「你怎麽跟你父母說的,他們沒有懷疑吧?郡王府那邊你放心,那個丫鬟已經死了,被人發現屍首也絕不會牽連到你,至於齊策……」
傅容不自覺地攥緊被子。他該不會把齊策也殺了吧?死一個丫鬟沒人追究,齊策死了,齊家人沒了嫡長孫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萬一牽連父親怎麽辦?
她豎著耳朵等着,床邊人卻不說話了,傅容撇撇嘴,知道徐晉在賣關子,乾脆不理他,齊策真出了什麽事,明天消息就能傳到自家,又不是非要他說。
見她聰明地不上當,徐晉無奈嘆氣,柔聲商量道:「你轉過來,我就把齊策的事情告訴你。」
傅容不吭聲。
徐晉試探着去扶她肩膀,才碰上,傅容伸出手又要抓他,他連忙往後縮,瞅瞅手背上的血痕,暫且打消碰她的念頭,「算了算了,全告訴你吧,徐晏打了齊策一拳就把他放了。」說到這裏發出一聲冷笑,「你昏迷時口口聲聲喊他的名字,是不是喜歡他?可你喜歡的人根本沒想替你報仇。」
傅容也沒指望徐晏幫她報仇,這事鬧大了對她不好,徐晏跟齊策又是那樣的交情,最多也就是打一頓,難不成賭氣就把齊策殺了?徐晏可不是那樣衝動的人。
她腦袋縮在被窩裏,徐晉看不見她的神情,心中不快,便將火氣都發到了齊策身上,「你放心,徐晏不幫你,我咽不下這口氣,過陣子我會動些手腳,保管讓他沒心思來暗算你,但你也要老實點,盡量少出門,免得再發生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