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群雌粥粥
出到太守府外,曹進已領着營地剩餘的三百五十騎等候在此,加上先前同來的百餘人馬,四百餘騎將太守府前的街道擠佔了近半,但除了馬鼻咻咻,又顯得格外安靜肅穆。
所有人盡皆不知究竟發生何事,竟需要如此嚴陣以待,不由內心忐忑。
同樣,太守府守衛亦被這種陣仗嚇壞,立刻加派人手尚且不說,還匆忙進去向盧芳稟報府外的反常情況。
此乃兩人心照不宣之事,盧芳並未現身府前。
見到秦慎終於踏出府門,曹進焦急的面色緩了一緩,迎上前見禮后待他翻身上馬,靠近小聲道:“將軍,結果如何?”
“你領人負責巡城,其餘人隨我回營。”秦慎淡淡回道。
“啊?”曹進聞言一愣,似乎很想不明白為何弄出如此大陣仗,卻又草草收兵的詫異道:“就這樣?”
對他的反應秦慎自然很為不滿,皺了皺眉詰問道:“那你想怎樣?當真造反不成?”
“這!嘿,沒有將軍命令,俺自然是不敢。”曹進訕訕一笑,也知此處並非談話地方的忍住滿腹疑惑,大聲道:“屬下領命!”
言罷驅馬離去,從隊伍中分派巡城人手。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秦慎忽然覺得,縱然前路面臨再多苦難無奈,至少如今的他似乎不再先前般孤獨。
目送曹進領兵而去,瞿寒策馬上來並騎而立的靠近身旁。
“王睦呢?”秦慎雙腿輕夾馬腹中揚手一揮,領着剩餘之人踩動“嘚嘚”馬蹄朝營地踏去,頭也不回的輕聲問道。
瞿寒亦是沒有側首相看,目視前方小聲道:“據報先前不久剛從青樓中找回盯梢之人,此刻恐怕正在發泄胸中怒火吧?”
“青樓?”秦慎微感詫異的沉吟一聲,接着莫可名狀的嘆了口氣,不復言語。
寒風掃過長街,馬蹄踏破沉寂。
四周屋舍內的民眾聽到街上的動靜,紛紛推開些許門窗,好奇的打量這近月來難得一見的尚算壯觀的巡騎隊伍。
天空漸漸密佈的浮雲仿若被陽光灼出道道裂痕般透出縷縷光芒照射大地,將整個古城披上一層金黃的綵衣,景色煞是美妙奇特。
然而秦慎卻實在無心欣賞,反被頭頂掠過的一群怪鳥那凄厲的叫聲惹得煩躁莫名。
今日的一連串變故讓他短時間內委實有些難以消化,雖然暫時平息掉王睦的蠢蠢欲動,可接踵而至的盧芳卻又給了他狠狠一擊。
想起在後世之時,每日裏興高采烈的出門,心中惦記的無非也就是家中父母的熱菜熱飯以及千叮萬囑,而回到家中則是看看球賽,打打LOL之類,又何需擔心這些雜七雜八之事?
更無須說什麼提心弔膽的擔心自己是否有命歸家。
可是在這個時代,不僅需要擔心無法歸家,還要時刻小心各種陰謀算計,提防禍從天降,而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唯有努力使自己成為最強,再或依附強者而努力生存。
兩相境遇的對比,讓他一陣心煩意亂,感慨萬千。
不就是五百輕騎,有必要如此迫不及待?
而相較於五百輕騎,盧芳的另一個信息的透露對他而言則不啻于晴天霹靂。
無論對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他覺得很有必要將其消除在無聲之中,至少也要讓對方有口難言,再或說出來亦無人相信。
那到底該怎麼辦呢?
默默思索片晌卻毫無結果,只得暫時甩掉這個令人煩惱至極的包袱,再轉回先前之事。
五百輕騎!
如今雙方約定了大致日期,盧芳應該不會再妄生事端了吧?秦慎暗地幽幽一嘆,收回心緒舉目一看,發現已經來到城門通道近前,然後猝不及防的被眼前之事嚇了一跳——
一具屍體陡然從城門外正中處垂落下來,懸在半空左右擺動,與封柏的頭顱遙相呼應,情形詭異至極。
於此同時,王睦驀地從城門一側閃出,目無表情的向他瞧來。
大白天的,嚇鬼呢?!
止不住的暗誹中,秦慎無奈地驅馬慢奔上前,翻下馬背見禮後接着看一眼猶在微微擺動的遍體鱗傷的屍體,淡淡道:“執法真是好雅興。”
“得虧秦將軍不久前提醒,我才知自己太過仁慈,是以便行這邯鄲學步之舉,以此告誡眾人,莫要真以為我王某乃易與之輩。”
見他面對自己的冷嘲熱諷心神毫無波動,而面色也早已恢復到慣有的狠厲無情模樣,秦慎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默然片刻,忽然嘆了口氣道:“執法,倘若我就此歸隱山林,你又是否願意不再如此刻般無緣無故的糾纏於我?”
說完將無動於衷的對方注目少傾,表示了解的點頭道:“諾!似執法這般執着之人,又怎會如此容易善罷甘休?”
接着無趣的笑了一笑,洒然中帶點懶洋洋的道:“你愛作甚便作甚吧!卑職先行告辭。”
言罷也不待他過多反應,翻身上馬徑直離去。
甫一回道大營,拋掉諸般煩心事,又馬不停蹄的往安置那些女子的營房踏去。
而尚未進入屋內,便聽到裏面傳出各種嘰喳喧鬧之音。
立在門口頓足片刻,嘆了口氣還是硬着頭皮踏了進去,這才發現不只薛玉在此,如詩如畫亦興緻勃勃的在安頓諸位女子,此刻見他歸來,欣喜不已的口中喚着“官人”迎上前來,擁着他進入屋內。
而隨着他的到來,先前群雌粥粥的屋內瞬間也安靜下來。
薛玉見狀頓時如釋重負般的長舒一口悶氣,不堪其擾而又無可奈何的面色也變得一臉輕鬆寫意。
對於他的狠厲無情,方才寒街中諸女可謂是有目共睹,當下盡皆噤若寒蟬戰戰兢兢的紛紛拿眼畏懼地看向他。
秦慎心中苦笑的輕咳一聲,步到前方位置擺出自認為最和藹可親的面容,溫聲道:“諸位娘子無須這般,額……”
說著打量諸女,見眾人還是那般模樣,心忖我和她們說這些幹嘛?
於是也不再解釋安撫,開門見山道:“方才我已前去和使君就你等之事商議一番,使君亦極其同情諸位遭遇,責令我將諸位暫時安置此處,待你等身子好轉之後便贈與路資放返歸家,是故諸位無須太多憂慮,這幾日便安心留在此處休養身子,待到身子好轉,就各自歸家去吧。”
諸女聞言剎時面現喜色,可才高興了不到半刻,卻又愁眉苦臉的面面相看。
其中一位膽子稍大些的女子欲言又止的猶豫一會,站出來嬌怯怯道:“將軍,如今天下並不太平,我等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夠自行返鄉?”
秦慎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之前他亦有過考慮,以當今世道而言,讓一個女子隻身上路無異於是將對方從狼口送入虎穴,只是面對如此種種,他亦是毫無辦法。
在此時此刻,他手中唯一能夠動用之人,無非就是麾下五百輕騎。
而他們乃是一支軍隊卻並非是誰的私人保鏢,都有職責在身尚且不說,任何調動亦需虎符兵令之類,因此想要兵卒護送回鄉,那是絕無可能之事。
而有了一個女子引起話題,下面霎時如炸開了鍋般嘰嘰喳喳討論不斷,有喜笑顏開之人,亦有默然不語兩行清淚之人,更多的則是哭哭啼啼抱頭痛訴之人,什麼自身被賣、家破人亡、無家可歸諸如此類,總之說什麼的都有,簡直亂成一團。
如詩如畫見狀心有戚戚,趕緊過去勸慰,只是數十名女子,就算兩人分身有術,恐怕亦是忙不過來。
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女子看來在任何時代都是一樣!
本就雜事纏身的秦慎看着下面這台亂糟糟的大戲頭疼不已,拿眼看向瞿寒,見他也正無奈地瞧向自己,不由相視苦笑。
“好了好了……”秦慎見情形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連忙溫言細語的出聲勸阻。
然而諸女心潮起伏正在興頭之上,又如何能聽他的勸慰?恐怕就連他到底說了什麼都沒聽清,依舊在那裏自顧自的互相討論,亦或哭訴。
“夠了!”
平地一聲驚雷,滿場頓時鴉雀無聲,諸女驚恐中紛紛循聲看去。
瞧着梨花帶雨中又是一副嬌怯模樣看向自己的眾多女子,秦慎不知該哭該笑的放緩神色,安撫道:“你等無須如此急躁,嗯……”
微一沉吟,斟酌道:“我看不妨這樣,此處空置房舍極多,諸位暫時儘管安心住下便是,至於有家可歸之人,大可去城中託人捎信回家讓家人來接,而至於無家可歸之人,若是你等願意留下,倒也可以留在軍中幫着烹飪膳食以及為軍中兄弟縫補衣裳之類。”
說著頓了一頓,續道:“當然,如是種種並無半分酬勞。只能讓諸位有個安定之所,保你飽暖,管你平安,你等不妨商議一番,若有那願意之人,明日報知給瞿兄便可。”
言罷朝着瞿寒伸手一指,若是再讓他應付這些女子,他真怕自己會瘋掉。
諸女愣神片刻旋又沸騰起來,秦慎見狀連忙拔腿就走,再也無暇顧及已經被諸女團團圍住,手足無措的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