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終輸半籌

第102章 終輸半籌

“弓箭在手的秦定胡無可匹敵,卻不知長劍在手的秦定胡又是如何?”

當秦慎腦海中閃過那個念頭之時,耳內又傳來了緊盯着自己的盧芳那極富跳躍性又極具殺傷力的森冷話語。

然後就在話音剛落的那一剎,他聽到對方身後陰暗處的屏風後傳來細不可查的短促呼吸聲,立時明白過來,在屏風后肯定還藏有貼身保護的死士。

只因對方難以把握自己是否會立下殺手,心情驀地緊張下才導致了這輕微的呼吸渾濁。

而雖然動靜很細很輕,但難逃他聰敏的耳目。

他頓時再提不起任何殺機,甚至生出一種只能任人宰割的頹敗感。

“使君謬讚!使君當知末將箭技尚有誇大成分,又何談搏擊之劍術?”秦慎收起滿面的茫然之色平靜回道,對視中目光依舊還是那般純凈。

盧芳收回目光仰望屋樑哈哈大笑,顯然心情極其暢快,先前因心事重重而略顯佝僂的身軀似乎也挺直了不少,最後就似變了個人般渾身充滿了生機活力。

那是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勝券在握的神態。

看着對方今日實在太過反常的一言一行,秦慎根本無從揣測此言此態究竟何意,而這種主動權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覺,亦讓他莫名的感覺后脊發涼。

盧芳笑了一陣,卻又猛地止住笑意再盯向他,眼中閃爍出几絲狎弄之色,似笑非笑道:“能將燕薊楚賀擊敗之人,依我看劍術亦屬不凡,秦定胡以為然否?”

他竟連這件事情也早已知曉?!

秦慎感覺自己的信念正在被對方一絲絲的無情摧垮,或許再要不了多久,他就真的只能成為案板魚肉,任人宰割。

這是他決不能容許之事!而對方竟然並未將所有事情公諸於眾,反將自己召至書房,難道又不是另有所求?

秦慎立刻擺出一副詫異的神色,然後道:“沒想到末將漁陽任性之舉,竟也傳到了雲中。”

盧芳沒有說話,只是饒有興趣地盯着他,就似貓戲老鼠般靜待他如何解釋。

“方才使君之言,末將聽懂了些,卻亦有些實在難以理解,完全摸不着頭腦。”秦慎目光坦然而表情略帶疑惑的說完,嘆了口氣續道:“或許末將數日來的恣意妄為讓使君感到不快,但今日末將之所以射殺王麻子,實乃全為使君做想。”

言罷頓了一頓,微微傾身狀若極為關切對方的神秘道:“或許使君尚不知他究竟對末將說了甚麼?”

聽到這話,盧芳沒有說話沒有表情,但還是被他捕捉到眼中閃過的剎那失神。

秦慎頓時心中大定。

盧芳定睛看着他不發一言,只是片刻過後,就似陷入沉思般的手指輕輕叩着案幾,伴隨着清脆細微的“咚咚”之聲,然後他似乎聽到屏風後有人悄悄離去的動靜。

秦慎暗松一口長氣,面上卻狀若渾然不知與之對視。

“他與你說了何話?”盧芳率先打破沉寂。

“面對末將盤問,王麻子為求自保,竟污衊使君乃販賣人口幕後主使。”秦慎語出驚人的言罷,不待對方過多反應,續道:“而就在片刻之後,王執法竟又突然趕至。”

說著就似自己都覺滑稽般的呵呵一笑,避開這個話題轉談其他道:“或許使君亦早有發現,王執法看似對末將窮追不捨,平日裏相交甚篤,末將雖對此不勝其煩,可執法總是樂此不彼,而一次不經意間,執法更是頗為感慨的對末將談及使君。”

盧芳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沉重,又有一絲狐疑,似乎猜到了談話的內容,卻又沒法子捕捉到他這話背後究竟是何含義。

“執法對末將言及當今天下局勢,頗多感慨之餘論及當今各郡各縣對待長安之態度,及后更言及使君身為郡守卻私設賭坊,販賣人口,暗鑄兵器……”秦慎也不再賣關子的將麾下近月來打探到的所有似真似假的消息全盤托出,添油加醋的講述一遍。

反正在他想來,這種事情,對方絕對不會去和王睦對質,就如自己亦不會去和王睦詢問數月前盧芳究竟是否在城門看到自己一樣。

聽完講訴,盧芳不動聲色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很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可想到王睦在武泉以及昨日明裡暗裏的暗示,又有點深信不疑。

“執法對末將言及此事時,不禁質疑使君難道是要作反不成?可又苦無證據,不免長吁短嘆。”

秦慎趁熱打鐵的再進一步說完,這才轉回正題解釋道:“是以當末將看到執法前來,擔心他就此緝拿對方進而屈打成招,對使君不利,故而毫不猶豫的將其射殺。”

至此不再言語,心中卻總算有了幾分挽回頹勢的感覺。

以他看來,兩人在王睦跟前都屬於需要半遮半掩之人,每個人都可以對強加到自己頭上的各種“污衊”予以否認,但又不得不承認確實存在一些不乾不淨,害怕被人窮根究底。

而於當今形勢來說,但有幾分頭腦之人就會知道,如今的新莽或許可以稱之為大廈將傾,但身為捧着飯碗之人,卻絕對還未達到另起爐灶之時。

如果盧芳決意如此,縱然天下或許會因他的打破僵局而引得眾人紛紛效之,提前進入紛亂,但他亦同樣會成為被群起而攻之的對象。

反之,他就必須繼續蟄伏,而蟄伏的前提,則不外乎是必須保持對長安的恭順。

而恭順之餘,還需要不讓朝堂察覺出他的異心。

這個異心可以子虛烏有,也可以證據確鑿,究竟如何,全在朝堂的一念之間。

而一個上百人的動亂都能在短短數月發展到萬餘人,想來早就讓王莽對當今各郡各縣的推諉塞責感到深深不滿,相信他並不介意將各種子虛烏有化為證據確鑿,以便換上自認的心腹之人。

秦慎暗舒一口長氣,如今兩人可以說是互有把柄,雖然這種把柄不一定真實,但使用起來同樣有效。

“秦將軍有心了!”盧芳從短暫的沉默中醒來淡淡言罷,神態忽又回復到剛才那副老朽的樣子。

秦慎立刻不敢當的回道:“為使君排憂解難,乃末將應盡之責。”

盧芳意味深長的將他盯視一眼,嘆了口氣,不勝唏噓感慨的道:“沒想到一個無賴,竟也敢隨意攀咬一郡之首。”

自動忽略掉對方話中的暗含它意,秦慎渾若不覺的笑了笑道:“人為了生存,又有何事不敢做出?末將對他的行為倒有幾分理解。”

或許是並未想到他會如此作答,盧芳聞言默然片刻,又語含幾分怪責道:“只是秦將軍如此在城內任殺任奪,未免亦顯得太過漠視律法,而就如在家中一般隨意吧?”

秦慎不能認同的搖了搖頭,否道:“今上嚴禁私自販賣贈送奴婢,而王麻子竟置若罔聞,面對查問更污衊使君,如此行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警示眾人,而至於當街射殺,亦屬不得已之舉,還望使君勿以為怪。”

盧芳自然明白他話中的含義,幽幽的嘆息一聲轉而道:“那些女子秦將軍又準備如何處置?”

對此秦慎拋出早就預備好的答案,毫不猶豫的答道:“卑職暫時將眾人安排在城外大營,只待數日後身子恢復過來,卑職便會贈與路資放返歸家。”

“秦將軍倒是錢財豐厚。”

盧芳莫名感慨一句,旋即大有深意的看向他道:“聽聞秦將軍昨日下重注購買自勝,賺得倒是不少。”

聽到這話,秦慎深知今日想完全不付出就全身而退恐怕並非易事,心中暗罵的立刻回道:“末將正想就此事稟告使君,末將見使君這段日子以來為了來年防備匈奴之事寢食難安,而末將能力有限卻有心無力,難得此次稍有收穫,有心將此錢財捐獻雲中,亦算末將為雲中略盡綿薄之力。”

“難得子毅有此心思。”盧芳很滿意他此刻反應的微一頷首,卻又嘆了口氣道:“自昨日之後,如今城門校尉空缺,而城內匪盜基本絕跡,依我看,子毅不妨轉任城門校尉如何?”

“這……似乎不妥吧?”

秦慎猶豫着言罷,對上他投來的不悅目光立刻解釋道:“若是柳校尉甫一受傷便被替換,軍內將士又該如何看待使君與末將?末將受幾句緋言緋語倒也罷了,只是使君難免會被眾將士誤解而令其心寒,只道使君心性薄涼而有所怨怪,到時離心離德亦有可能。”

“子毅所言倒也不無道理。”盧芳先是點頭表示贊同,旋又頗為苦惱的看着他道:“只是城門向來為城池重中之重,如此長久空缺亦是不妥,而旁人我又不甚放心,那亦子毅看來,又該如何是好?”

言罷目光並不撤去的只是探詢的緊盯着他。

對方的意思以及背後的目的,秦慎自然心知肚明,可形勢以及職位高低就是如此,他又能奈若何?

因此面對詢問,他也只能狀若思索的將對方祖宗問候很多遍后,無奈的猛一狠心道:“如今冬日無事,使君大可先找他人暫時頂替,若是冬日過後柳校尉仍未康復,卑職立刻轉領如何?”

至此,盧芳終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唉!終究還是輸了個徹徹底底!

秦慎再次生出一種頹然之感,無心再在此處多留半刻的趁機告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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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關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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