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前朝那位刑吏慣用此法,命乞丐在犯人面前吃下餿飯。等乞丐吐出來后,再把嘔吐之物餵給犯人,犯人常受不住此刑,不用鐵烙火燙就能全盤招供。
「沒錯,王爺博學……」芳年打着哈哈,姓元的聽過,看來是噁心不到他了。
她搜腸刮肚地想了想,想不出更噁心的事情來講,於是更加縮着身子,往床裏面挪動。可是無論她如何縮,外面的男人都不着痕迹地跟着。
眼看着退無可退,她被擠到了最裏面。而他,則緊緊地貼着。她覺得好熱,明明是快入冬的天氣,怎麼會這麼熱。
他看起來冷冷淡淡的,為何身子像着了火般,把她的臉都熏得像着了火一般。
「王爺,你往外面睡一些。」她心一橫,用手推他。
他紋絲不動,她大急,手腳並用,曲起膝去頂他。他悶哼一聲,大手制住她的手腳。
她這才想起,他身上似乎是有傷的。
「王爺,您沒事嗎?」
男人的聲音低啞暗沉,「有事,本王的傷口裂開了。」
「那怎麼辦?」她掙開他的箍制,坐起來,明知道看不見,還要去掀面子查看。
這一掀開,什麼也看不見。他跟着坐起來,按住她的身子,「本王死不了,睡吧。」
她被他按住,身子一抖,莫名想起前世看過的壓箱底。要是他真的用強,她是從還是不從?
那畫裏的人物身無寸褸,交纏在一起。他會不會也會那樣,用羞人的法子折騰她?不由自主的,她就把畫中的人想成了自己和他。
她發現自己沒有半點的不願意,甚至……,於是連忙打住思緒,在心裏暗罵自己不知羞恥。
他按在自己身上的手像烙鐵一般,滾得發燙。他寒冽的氣息變得炙烈,噴在她的耳邊。她身子一軟,心卻提了起來。
不能再想這些污七雜八的東西,她猛地醒神。假裝關心他的樣子,不着痕迹地往裏一避,「王爺,怎麼能沒事呢?您傷口開了,趕緊去重新包紮一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怎麼辦?」
傷口並沒有裂開,他是騙她的。
「本王哪裏會輕易死,你莫非是巴不得本王死了,好改嫁他人?」他語氣透着一股森然,散出的壓迫感包圍着她。
「我哪會有那樣的心思,不過是擔心王爺您……王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沒有萬一。」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英年早逝,那一定是死在她的身上。
除此之外,他不會有第二種死法。
芳年暗罵自己多事,他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她一個外人,瞎操什麼心。傷口裂了都不去處理,疼死他好了。
她賭着氣,不管不顧地鑽進被子裏,矇著頭身子往裏面卷。
他看着她裹成一團,重新躺下,像是真的困了,側身朝外閉目睡過去。
她原是生着氣的,在被子裏一悶,腦子反而清醒過來。暗罵自己越活越回去,不由得氣消了大半,輕輕地從被子裏探出頭,靠着裏面。
夜涼如水,靜寂無聲,她的手不知不覺地按在心口處。她知道,那裏或許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究竟是什麼不一樣,她卻不想去細探。
比方說和一個男子睡在一起,她沒有半點的羞憤。還有他剛才說傷口裂開了,她是真的着急。
她對他,沒有最初的討厭。認真說起來,他這人性子雖怪,行事狠辣,但卻並未對她動過手。
從他最近幾日的舉止來看,或許他對自己也是不一樣的。
她摒着氣細聽着,旁邊沒有一點動靜。上次,他夜宿時,她是睡着的。這一次,自己無比的清醒,一種陌生的情愫升起,纏繞在心間。
他真的睡著了嗎?
她等一會,還是沒有動靜。於是悄悄地翻過身,仰躺着,眼睛的餘光瞄着旁邊,能看到他模糊的輪廓,像是真的睡著了。
他到底傷在哪裏,傷口有沒有裂開?她想着,微向他側過去,手在被子裏摸到他的身子。
心「咚咚」地跳着,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
他好像脫了外衣,她手下感覺的是寢衣的料子。先是摸到了背,沒有包紮過的地方。
她微抬起身,小手往他前胸摸去,也沒有,再向下,還是沒有。狠了狠心,手下往下探,摸到他下腹及大腿,大腿上像是纏了東西,想必傷口就在那裏。
入手乾燥,沒有黏濕,傷口完好,沒有裂開。
她鬆了一口氣,繞開他的股間,緩緩抽回手。
突然,一隻大手捉住她的手,他翻過身來,與她面面相視。
「睡不着?」他的嗓音暗沉,這女子真是磨人。要不是他剛才一直在默念心經,怕是又要毒發了。
她嚇了一跳,咽了一下口水,「沒……我就是關心王爺您的傷勢,這不……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
「耳聽為虛,本王的話都不相信,那什麼是實的?」
「王爺,在我看來,您身體好,無病無災,就是實的。反之,徒有榮華富貴,金山銀山,沒了好身子,什麼都是虛的。」
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的眼神一下子黯然無光。
「睡吧。」他放開她的手,轉身側回去,面朝著外間。
她縮回剛被他捏着的手,平躺着,閉上眼睛。
兩人同在一個被窩,一個朝外,一個在里。中間竟空出來好大的地方,她不會靠過去,心知他今天應該不會靠過來。
如此甚好,她呼出一口氣。
過了很久,她在不知不覺中睡去。聽到她均勻綿長的呼吸,他慢慢地轉過向,遲疑地伸出手,環住她的身子。
她睡覺的姿勢規矩無比,與醒着時天差地別。
他輕輕地把頭靠過去,緊貼着她的臉。肌膚相觸,只覺得滑嫩無比,不由得用手撫摸她的面容,流連忘返。
從來沒有一刻,他那麼的恨自己的父皇。但即便如此,今生今世,她都不可以離開自己!
天還黑着時,他輕身起來,穿好昨夜脫下的外衣。黑暗中,他視如白晝,朝門口走了兩步,折回來。
立在床邊,凝視着她的睡顏。她仰躺着,雙后疊在胸前,面容沉靜美好。這般膽大的女子,睡覺的姿勢倒是十分的得體。一整夜下來,她都沒有翻身。
他微俯着身,近些看她。
半晌,俯首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很快撤離,疾步出門。
回到悟禪院后,安總管默默地跟在後面,替他更衣。很快,他就穿好朱紫的莽袍,墨發用金冠束着,越發顯得眉眼冷峻清曜。
他拾掇妥當,出了悟禪院,徑直走出王府。
眼下白霜已降,黑色的靴子踏在上地上,發出「嘎吱」的聲響,在空寂的王府里無比清晰。
王府外,馬車早就在那等候,他掀開帘子,坐了進去。
馬車一路東行,兩刻鐘后,停在了宮門外。十王爺同是一身正服,神情完全不同往日。立在宮門那裏,似在候他。
兄弟倆一起進了宮,隨文武官員上了金殿。
朝中若無大事,晟帝很少臨朝。元朝自開國起,設有兩位輔國大臣,分管文武官員,這兩位輔國都是國師的親信。
今日是例朝的日子,勛貴侯爵都要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