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第402章

402.第402章

歡迎進入前情回顧環節,尋找隱藏的彩蛋,發現新驚喜!賈璉坐在他對面,就嘻嘻地笑着說:“原本楊掌柜說了,我還有點兒不信,覺得他有點兒像是你的托兒。你這話一說出口,我倒是信了。石兄弟,看着是個行家的樣子!”賈璉贊道。

石詠僅憑錦盒的大小和份量,就判斷出裏面東西的材質不是純金,這份手上的感覺,絕對不是什麼初入行的學徒工可比的。

這下子賈璉倒對他多了幾分信心,說:“你也該知道的,趙飛燕能掌上起舞,就是使人托着個金盤,她自己立在金盤上起舞。你想想看,一個人的重量有多少,再加個純金的金盤,底下托着的人還不累死?”

石詠一聽,也覺得有些道理,便問:“銅鎏金的?”

賈璉點點頭。

石詠心想,銅鎏金確實是漢代就非常流行的工藝,只不過,這也不能直接證明這隻金盤就是趙飛燕的呀!

到了文物的事情上,石詠的眼裏就再容不得半粒砂子,直接將心裏的疑問提出來反問賈璉。

賈璉聽了自然是暗笑這個傻小子真是傻得可以,臉上卻不顯,而是一本正經地說:“你可以去問‘它’呀!”

他一手指着石詠托着的錦盒,錦盒裏盛着的自然是那副金盤。

石詠卻被嚇到了,他圓瞪着雙眼望着賈璉,似乎不敢相信:難道,對方竟然這麼神通,將他的“秘密”也給看破了?

賈璉卻笑:“‘它’既然不能開口說‘不是’,那自然我說它是它就是了。”

石詠鬆一口氣——原來這賈璉只是說笑。

賈璉看了石詠的神情起伏,心裏覺得更加好笑:這個石獃子,實在是太呆了。

少時賈璉又將另一隻錦盒交給石詠,裏面盛着的那個傳說中“安祿山擲傷楊貴妃的木瓜”。石詠一見,只見錦盒不過半尺來長,寬高各四寸,確實是一隻木瓜的大小。他略略打開盒蓋,卻見裏面黑漆漆的,不知擺着是什麼。

“兄弟,你捯飭這兩件器物,要花多少錢?”賈璉斜靠在對面椅背上,隨口發問。

石詠與賈璉算是相熟,這一趟生意他不打算賺什麼大錢,只別虧本兒就行。於是他掰着指頭給對方算:“這麼大的金盤,要重鎏一遍金,差不多得用二兩純金子、五兩水銀……”

水銀是金的媒介,這鎏金的工序必須用到這東西。石詠想想水銀的毒性,默默地又給成本里加上了口罩的錢。

“除此之外,我還得尋一位銅匠幫我,用他的爐子坩堝,大概也得用二兩銀子……”

“這單隻是修金盤的花費,那個木瓜我還未仔細看過,沒法兒給璉二爺把成本都細算出來。”

賈璉聽了,朝懷裏摸了摸,掏出兩錠金子,往桌上一拍,說:“石兄弟,你還真是仔細,算得這樣清楚。喏,這裏頭兩錠,一錠你拿去買材料,一錠算是哥哥謝你的!”

兩錠金子,一共是十兩,按官價能折一百兩銀子了。

石詠嚇了一跳,連忙搖手,只肯收一錠,說怎麼也盡夠了。

賈璉卻不肯拿回去,說:“好兄弟,你若是真能修了這兩件器物,這身價就是千兩千兩地漲。你這是在替哥哥我省錢!”

石詠聽着笑了。

賈璉做事爽利、出手大方,心裏也照樣打的一把好算盤。

不管怎麼說,賈璉的脾性很合石詠的胃口。石詠收了這兩錠金子,暗自決定,待看看“木瓜”是個什麼情形,不管會增加多少成本,他都不打算向賈璉再另外收錢了。

兩人在飯鋪里的交待了這兩件“古物兒”,約定了一月為期,在琉璃廠再見。石詠看看時間不早,便過去椿樹衚衕接弟弟。

石喻在椿樹衚衕的頭一天顯然很開心,被石詠牽出門,就嘰嘰呱呱地說著學塾里的新鮮事兒。

石詠聽弟弟說他寫字得了夫子好大的稱讚,怕他翹尾巴,連忙開口要教他為人謙遜的道理。豈料石喻卻接着告訴石詠,學塾里其他孩子也得了夫子的誇讚,有些是背書背得好,有些是答題答得快,“我只是字好些,別的都不及大家!”石喻說,“哥,我可得好好用功,否則跟不上同窗們,多難為情。”

石詠聽了,倒有些吃驚:所以這個姜夫子,用的是“鼓勵式”教學法?激發孩子們的主觀能動性,再根據資質,因材施教?

他有點兒明白為什麼姜夫子這位夫子會有些毀譽參半了,畢竟世人都道“嚴師出高徒”,姜夫子這樣做,旁人難免會心存疑慮。

石詠想想今天在學塾里看見的大孩子,大多是十來歲,再算算姜夫子的年紀,便知道這一位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證明自己的教學能力。

石詠瞅瞅身旁興高采烈的石喻,心裏暗暗點頭,知道只要能讓喻哥兒乖乖進學的師父就是好師父。這種夫子如今大約可遇而不可求,看起來喻哥兒還是幸運的。

他回到家,石大娘和二嬸王氏就圍上來問學塾的事兒。聽說夫子很不錯,喻哥兒學得很開心,兩位長輩都很欣慰,一聽說束脩那樣貴,又都犯了愁。

石詠趕緊將賈璉給的兩錠金子取了一錠出來,交給母親和二嬸收着,同時告訴這兩位長輩,他今天攬了一門大活計,要費個十天半月的功夫才能好好做出來,但報酬也是相當優厚的。

“娘,二嬸,我如今能掙錢了。弟弟上學的束脩,只要我勤快些,鐵定能掙出來的!”

他說干就干,第二天就先去錢鋪將賈璉給的另一錠金子給兌了,然後去金銀鋪買材料。金銀鋪子的人還記得他這個給寺院幹活的小工,問清楚了他要做銅鎏金的工藝,就把用於煉化的金子和水銀都賣了給他。

接下來石詠就去找李大樹,要請他幫忙拉風爐,並借坩堝一用。李大樹接了石詠的二兩銀子,二話不說就應了。石詠還送給李大樹一隻口罩,讓他戴着,免得他吸入揮發后的水銀,李大樹卻嫌他婆媽,不肯戴。

不過,這個時代的口罩,其實也只是聊勝於無罷了,無奈石詠只得將操作銅鎏金工藝的地點挪到了銅匠鋪最通風的地方。

銅鎏金的工藝是古法,早在先秦時就已出現。這工藝總結起來也很簡單,就是將黃金與水銀合成金泥,塗在銅器表面,然後加熱使水銀揮發,金則牢牢地附着在銅器上,不易脫落。

準備工作就緒,石詠就從賈璉給他的錦盒裏取出了那隻號稱是趙飛燕立着舞過的金盤。他事先仔細看過,知道確實是銅鎏金工藝,只不過天長歲久,表面的鎏金已經脫落了不少,露出裏面的銅胎,銅胎上則有青綠色的銅銹遍佈。石詠花了不少功夫,將表面銅銹和各種雜質一一都去了,才能得窺這隻盤子的全貌——

看不出金盤和趙飛燕有半文錢關係。

金盤器型簡約端正,沒有過多修飾,只是正面鏨着卷草紋,反面盤底則鏨了“長樂未央”四個篆字。

“長樂未央?”

石詠知道這四個字是漢代的吉祥話兒,在各色漢簡、銘文、瓦當上經常見到,甚至漢代很多人以此起名,僅憑這四個字,的確什麼也不能說明。

石詠凝神想:也不知當真將這金盤修起的時候,它是否也能像武皇的寶鏡一樣開口說話。

在石詠準備修復金盤的這段時間裏,武皇的寶鏡一直非常興奮,總是纏着石詠問這問那,似乎非常想知道它會不會就此多一個“同伴”。石詠心想,若是這件金盤補得未臻完美,沒能喚醒這物件兒,教寶鏡失望,那就不好了。

所以他工作起來就越發精心,將金與水銀在坩堝里融化了,塗在清理乾淨的銅胎表面,再用炭爐熏烤銅器表現,令水銀揮發,最後才用堅硬的“壓子”,將鍍上一層金的銅胎表面反覆磨壓,讓金質緊貼表面,同時也讓器物顯得光亮照人。

像這隻金盤,表面鎏金太薄了倒是不好看,卷草紋和背面銘文的地方會顯得太單薄。所以這“鎏金”的工藝,石詠做了五六次,才覺得將將滿意了,這才最後用“壓子”將表面壓實磨光。

趁弟弟去學塾上學的時候,他獨個兒在家完成了這道工序。

武則天的寶鏡被他一直放在手邊,到了這時候,寶鏡自然興奮不已,一疊聲兒地問石詠:“你快問問它,真是趙飛燕么?”

還沒等石詠接茬兒,那金盤裏突然有個沉穩的女子聲音在問:“趙飛燕又是何人?”

不是趙飛燕?

所以賈璉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石詠與寶鏡面面相覷,隔了一會兒,石詠才顫巍巍地開口:“那……請問閣下是……”

“本宮乃是大漢皇后,椒房殿的主人,衛子夫!”

金盤傲然答道。

要知道,八兩銀在那些豪門大戶眼裏什麼都不是,可是像石家這樣小門小戶的,八兩銀足可以支持很長一段時間了。

石詠掐指一算,與那一僧一道約定了十天之後交貨。在這之後,石詠也不擺攤兒了,直接懷裏裹着了那兩爿銅鏡,拎着小桌小几,直接回紅線衚衕,將那錠銀子交到石大娘手裏。

石大娘自然也是又驚又喜,卻又生怕傻兒子被人騙,收了一錠假銀子,連忙帶了石詠,到街面上的錢鋪上問過了,確實是真的,不是灌了鉛的,這才請夥計用銀錠夾剪剪成幾塊,撿了一塊一兩上下的,兌了九百多制錢。據石大娘說,這些錢,足夠石家吃用好些時候的了。

“娘,我想勞煩您做幾個好菜,晚間我送兩碗到隔壁方叔家去,該謝謝他上回幫咱家解圍。”

石詠這麼說,石大娘點頭同意:“是這個理兒,以前是因為手頭還緊着,如今寬裕了怎麼樣也要表示表示,否則這人豈不是白做了?”

於是石大娘去買菜,石詠則揣上幾個錢,去街上的石蠟鋪子買了些純石蠟,見到有便宜的蠟燭,便也一下子買了二十枝,回去交給了王氏,說:“二嬸,您要是晚上還和我娘做活計,就別點那油燈了,點這個,這個亮!”

王氏聽了一陣好笑:“詠哥兒,用油燈哪裏就瞎了?”

石詠卻知道在昏暗光線下過度用眼的影響,他直接將石大娘她們常點的一盞油燈沒收,擱自己屋裏去,只說:“二嬸,您以後還要看着喻哥兒進學、讀書、中舉、做官,給您掙誥命的,哪能現在起就總這麼熬着?”

王氏登時便不再說話了,只在石大娘買菜回來以後,非常熱情地一起幫忙下廚去。

石大娘真如石詠所請,做了好些肉菜,分了一半出來,由石詠端着,給隔壁方家送了過去。

隔壁那位四十幾歲的方叔,全名叫做方世英,獨女方小雁,年方十歲。石詠總覺得像方世英這種氣度的人物,不像是需要跑解馬賣藝求生的,可是這種話他又無從問起,只是恭恭敬敬把來意一說,接着將石大娘親手烹制的幾個菜送給了方家。

“家母說,其實早該來致謝的。只是此前一直銀錢不稱手,如今我總算是憑手藝,賺了小小的幾個錢,家母趕着置辦了幾個小菜送過來,請方叔千萬別見外。”

方世英一向冷着臉,待到石詠將謝意表達清楚,才點了點頭,眼光稍帶兩分讚許。

他的女兒方小雁卻是個千伶百俐會說話的:“石大哥,這是客氣個啥喲,我們也不過是預付了一點兒房租,又沒真幫到你們什麼?石大哥,你這不都是一直靠着自己嗎?”

方小雁年紀不大,可是生得嬌美,一雙大眼睛十分靈動,眼光在石詠臉上轉來轉去。暮色之中,石詠能見到她面頰上可愛的蘋果肌泛着一層淺淺的光澤。

而石詠最不擅長的,就是和可愛的小姑娘打交道,趕緊低下頭,連看也不敢看方小雁一眼,任由對方接了手裏的傢伙什兒,就開口告辭往後退。

他彷彿能感覺到方世英看他的眼神更多幾分溫和,而方小雁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石詠腳下一絆,險些摔跤,這下子更加尷尬,只能勉強揮手揮了揮算是道別,便從方家院門那裏落荒而逃,直到回到自家院兒里才長舒一口氣——心想,跟人打交道還是比跟器物打交道難得多啊!

這跟人打交道的過程一直延續到飯桌上。石家人吃飯吃到一半,王氏帶着五歲小兒石喻向石詠道謝:“詠哥兒,瞅着你但凡有些進項就想着家裏,今兒又聽你說以後要提攜喻哥兒讀書進學,我這心裏,這心裏……”

王氏本是南方人,她與石大娘比起來,顯得身量更小些,眉目更清秀些,說話聲兒細巧,情感也含蓄內斂,總之一切都和石詠的娘是互補着來的。豈料到這時候,王氏竟也激動起來,低垂雙目似要落淚。石大娘則伸手去拍着王氏的肩膀,輕聲安慰。

石詠則一本正經地開口:“二嬸你這說話就見外了,俗話說得好,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這算什麼俗話啊!

“……喻哥兒還小,但他將來需要的花用,咱們大家都得上心,一一地準備起來。咱家一共這四口人,自己人不張羅,還誰給張羅?”

聽石詠說了這話,王氏更加低着頭,輕輕地說:“詠哥兒,原諒你二嬸,前些日子還總不信你,總覺着你是在……”

她沒好意思說,石詠哈哈一笑:“二嬸總以為我又在敗家是不?您放心,我再不是過去那個石詠了!”

*

一下子,一家人把話全說開,彼此都沒了心結。

一旦用過晚飯,石詠就收拾出自己屋裏一張空桌,將那兩爿銅鏡碎片擱在桌面上。

屋外有人敲門,聽聲兒該是方小雁過來還碗。石大娘去接了,方小雁在門口沒口子地將石家的菜肴誇了一頓。

然而石詠在屋裏,盯着眼前兩爿銅鏡殘片,即便此刻有個可愛小姑娘就立在屋門口說話,石詠也聽不到了。

他撿了一枝禿了一半的竹筆,小心翼翼地將銅鏡表面的浮土一點點掃去,此刻便越發看得清楚,青綠色深深透入銅質當中,說明這面銅鏡鑄造的年代比他想得更加久遠。

可是仔細看鏡面表面,卻沒有宋代時興的磨蠟痕迹。

——難道,這面銅鏡,比宋代更要久遠?

石詠心頭不免有些激動——他手上這一件,就算是贗品,也要比此前那枚成窯的瓷碗要更有歷史價值。

他仔細將銅鏡看過,當即定下了修復這面銅鏡的方略——明日他會去請街口的銅匠李大樹幫忙,將兩爿鏡身都用火焠一下,將表面雜質與銅銹都去除,然後再由他矯正鏡面的水平度,最後制模,用失蠟法將銅鏡的兩爿鑄在一起,最後打磨光潔,這面銅鏡就算是修補好了。

石詠在檢查過銅鏡的情形之後,反倒覺得那“風月寶鑒”四個篆字實在太過礙事,妨礙他給鏡面找平。於是石詠取了一柄鐵鏨刀,找准最薄弱的一個焊點,輕輕一挑,“風”字就下來了。

石詠如法炮製,將“風月寶鑒”四個字全部取下,丟在書桌旁。

他倒沒留神,那“風月寶鑒”四個篆字被取下之後沒多久,好端端地放在桌面上,不久竟漸漸消失了。

第二天起來,石詠早已經忘記了那四個字兒的事,他一出門就去找李大樹。李大樹就是上回指點石詠去琉璃廠的那個銅匠。對於石詠來說“李大樹”和“李大叔”發音着實也差不多。

他將來意說明,就要付錢給李銅匠。

“都是街坊,這點事兒,要什麼錢?”李大樹鄙視地看了一眼石詠手裏的碎銀子。

“不是不是,”石詠連忙解釋,“還要請大叔幫忙,替我準備一點兒純銅,您這兒要是有陶土我也想再借點兒。”

李大樹這才不做聲了,伸手掂掂碎銀的重量,心知這小子很是厚道,給的銀錢價值超過了他說的這些材料,也涵蓋了銅匠的手工。

大家雖然都是街坊鄰里,可是但只靠着這點兒情分,旁人幫忙就只會點到即止。石詠一向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也是大致計算過這些花費,才往李銅匠這裏塞了這樣一塊碎銀子——

於是接下來一切都非常順利。

在李銅匠的幫助下,石詠將兩爿鏡面拾掇乾淨,敲打至完全平整,再用石蠟填補在裂縫中間,自己將石蠟雕成鏡面補完之後的樣子,然後用陶土做模,在李大樹的銅匠爐子邊上將這陶土模完全燒硬,裏面的石蠟則完全融去。石詠這才將兩爿銅鏡和陶土模套在一起,請李銅匠幫忙,往模具里灌上銅液。待銅液冷卻,原本碎成兩爿的銅鏡就牢牢地築在一起了。

石詠將鑄補完畢的銅鏡托在手裏,仔細觀察接縫處。

只見接縫處能看出一道細線,能看出銅色稍許與別處有些不同。這是因為澆築時用的銅液與原本的銅質有一些細微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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