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第403章
歡迎進入前情回顧環節,尋找隱藏的彩蛋,發現新驚喜!當日冷子興答應得好好的,保證不會將石家有扇子的事情向其他人透露。可一轉臉,他就去告訴了賈璉。
“璉二爺,您聽我分說。”石詠當真有點兒緊張,畢竟原書里害得他石家家破人亡的,就是眼前這個賈璉的親爹。
“咦,你怎麼知道我排行第二的?”賈璉笑得溫和,看上去很容易與人相處。
石詠立刻啞了,頓了片刻,才想起來個借口:“曾經見過二爺成親時的盛況,聽路人說起,這才曉得。”
當即成功地圓了過去!
賈璉聽人提起他成親的事,一下子也笑得眉眼彎彎,伸手就搭在石詠的肩膀上,爽快地說:“走,爺請你去喝茶!”
這璉二爺對茶樓食肆的要求,比冷子興要高出不少,兩人一直走到虎坊橋,拐了向北,快走到廠甸那附近了,賈璉才找到一家熟悉的茶樓,當即進去,找了個臨窗的位置,與石詠兩人一道坐下。
時近端午,家家戶戶在準備過節用的粽子、菖蒲、艾葉、五毒餅之類。廠甸這一帶本就商鋪雲集,此時更是人來人往,極為熱鬧。
賈璉與石詠坐下,問起石詠的家世,多少起了些敬意:“石兄弟,莫不是貴府上,就只你一個男丁撐着?”
石詠點點頭。他弟弟石喻年紀太小,還未成丁。
“這可還挺辛苦!”賈璉對石詠很同情,抬手給他斟滿了茶碗。
而石詠對賈璉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在原書中賈璉就是個貪花好|色的標準紈絝,可到底也有那重情重義的一面,在賈赦奪扇一事上也曾經開口為石家說公道話,為此還挨了他爹賈赦的一頓好打。
石詠當即抬起茶碗,恭敬說一聲:“謝璉二爺!”
賈璉一揮手:“一盞茶,謝什麼謝,對了,你家那二十把扇子……”
石詠趕緊解釋:“二爺這是聽冷世叔說的吧。我家的東西我自己知道,那幾把扇子,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不過是祖宗給後輩留的,算是個念想而已。”
不值得二爺惦記!——石詠在自己肚子裏補上這話。
賈璉卻一搖頭:“話不能這麼說!你年輕識淺,又是天天見慣的東西,自然不覺得值錢。可沒準兒拿出來,給那古董行的行家鑒賞鑒賞,卻發現是古人真跡呢?”
他說得誠懇:“石兄弟,我見你家並不寬裕。這世道說難不難,說容易也絕算不上容易。你何不幹脆拿幾把扇子出來,換些銀錢,你家中寡母寡嬸幼弟,有了這筆錢,大家也都能過得輕省些。”
這番話,還真是站在石詠的角度上為他考慮。
石詠嘆了口氣,轉臉往窗外看了看,這才回過頭來,盯着賈璉,說:“實不相瞞。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祖宗有遺訓,說了不許賣的。再者我自己有手有腳,世道雖然不易,我還勉強能撐起這個家,實在不打算變賣祖產。請二爺見諒。”
話已經挑明到這個份兒上,賈璉便知道難再強求,當下笑道:“你這主意已定,我還勸個什麼勁兒!來,今兒就當是二爺請客,認識了你這麼個小兄弟。以後要有難處,往榮國府來給我遞個話便是。”
石詠沒想到賈璉這麼爽快,趕緊點了頭謝了,末了又遲疑着說:“璉二爺,我這還有個請求,您看這個……我家是有幾把不值錢的扇子,可這回事兒,您既知道了,能不能請您別再告訴旁人。畢竟這些是祖產,再不讓賣的,教旁人知道了,也無益處……”
賈璉一聽,倒想起家中那位酷愛金石字畫的老爹賈赦。賈璉自己是個隨和性子,旁人不願讓的,就乾脆作罷,只當結個善緣。而他那位爹,但凡看中的,不論是美人還是東西,不弄到手絕不罷休。
想到這裏,賈璉便應下:“這個你放心,我今日既點了這個頭,就再不會有旁人從我口中聽見這樁事兒。”
他慨然允諾,態度懇切,與冷子興的隨口敷衍不可同日而語。
聽見賈璉承諾,原本壓在石詠心頭的一塊大石一下子去了。石詠稍稍舒了口氣,這會兒他終於有心情與賈璉坐在一處,看看窗外的街景了。
賈璉抓了兩顆五香豆扔進口中,見到身邊石詠扭過頭,正望着窗外的人來人往。
“不好!”
石詠突然一按桌面,站了起來,一轉身就往外沖。
“怎麼了?”
賈璉大聲問。
“有拍花的!”石詠丟下一句。
賈璉一聽,大聲問:“是拐子嗎?”
聽不見回答,石詠早已從茶肆里沖了出去。
賈璉一抬腳,尾隨而去。他是這茶肆的常客,所以也無人攔他,夥計只管給他記在賬上。他奔到門口,果然見到石詠已經衝到街對面,當街扭住了一名中年男子。那名布衣男子身邊,還站着一名錦衣幼童。
賈璉不敢怠慢,大踏步跟上。
那名中年男子見到石詠來了幫手,當即放開了幼童,將石詠使勁兒一推,推倒在地,自己奪路而逃。
石詠一跤摔倒,兀自伸手去牽住那名幼童。倒是賈璉,大聲喊一句:“拐子往哪裏走!”抬腳就追了過去。
*
石詠能在這往來如織的行人當中,認出一名被拐幼童,這得益於母親石大娘與二嬸王氏在他耳邊不斷的碎碎念。據她們多次反覆強調,廟會、集市、城門附近……任何人多的地方,都會有“拍花的”。
這“拍花的”並不是一般的拐子。據說這些人會在街頭巷尾,專門找落單的小孩,看見了就用手一拍孩子的頭,孩子便迷失方向,跟着壞人走了,所以叫“拍花的”。
適才石詠坐在茶肆里,遠遠見到有個布衣男子,身邊帶了個錦衣小童,看上去多少有些違和。可是在這個時空,原也並不出奇,這可能就是哪家的長隨侍奉着小公子出來看熱鬧。
出奇的是,這名布衣男子,一面走,手裏一面執了個銅壺,在喂那個小童喝水。
石詠當時就想,什麼人給自家孩子喂水喝,會這樣一面走一面喂,難道不該是找個地方,站定了,把銅壺抱給孩子,看他咕嘟咕嘟喝飽了,然後再安安穩穩地接着往前么?
可是這人卻一邊走一邊喂,似乎急不可耐。銅壺裏的水也順着幼童的嘴角落在孩子的衣襟上,水漬反射着日光,偏巧就晃了石詠的眼。
石詠的行動有點像是本能,腦子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衝出去了,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當街攔住那拐子,結果被人反手一推,“咕咚”一聲摔在地上。
他見賈璉徑直去追那拐子了,心下略松,也顧不上自己摔得疼痛,趕緊查看那孩子的情形。
這是好生可愛的一個小男孩,身上穿着竹青色紗衫,頭上戴着一頂圓圓的瓜皮小帽,看着也就四五歲的模樣,甚至一張小臉與喻哥兒有幾分相像。只是這孩子目光獃滯,嘴角邊還流着亮晶晶的口涎,一副呆了的模樣。
石詠一見,憤然爆了一句粗口。
什麼“拍花子”一拍腦袋孩子就傻了,這明明是拐子給孩子喝了不知道什麼液體,讓人暫時失了神智,才會迷迷瞪瞪地跟着人走。
看着這孩子與弟弟年紀相貌都差不多,石詠一陣心疼,扶着左腿起身,彎着腰問:“你叫什麼?家住哪裏?還……還記得嗎?”
那孩子已經傻愣着,石詠的話他只充耳不聞。
石詠心裏着急,還待再問,忽然一陣大力襲來,他又被橫推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拐子!”
石詠摔得不輕,扶着腰抬起頭來,忽然見到幾個義憤填膺的男子立在跟前,都是家丁長隨模樣,腰間掛着腰牌,幾個人圍着自己。另有人過去檢視那個男孩子的情形,反覆呼喚:“少爺,訥蘇少爺!”
石詠一下子反應過來。
這大約是這小公子的家人尋來,卻見他伴在這孩子身邊,又是一副布衣貧家打扮,所以將他認成了拐子。
“這麼年輕,卻不學好!”那幾個長隨看看石詠,神色里都是鄙夷,“一會扭了去順天府。”
石詠循聲望去,牆頭上卻不見人影。石詠實在不曉得自己是聽岔了還是眼花了,伸手去揉眼。
結果又是一聲輕笑,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低喚了一句:“石大哥!”
竟然是隔壁鄰居家的小姑娘方小雁。
石詠登時臊得滿臉通紅,他剛才還滿腦子亂鬨哄的都是些胡思亂想,此刻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卻被個年輕女孩子家笑了一聲,石詠彷彿被人窺破了秘密似的,滿心的不好意思。
卻聽方小雁清脆的嗓音在夜空裏說:“石大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石詠聽着趕緊站起身,循着聲音過來的方向,沖那邊拱了拱手。
卻是方世英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石小哥,日後江湖……有緣再見吧!”
石詠抬頭望望夜空,聲音傳來的方向根本就沒有人。他知道方家父女並非尋常人,這時乾脆老老實實地躬身拜了下去,算是向這對父女作別。
果然,方世英的聲音又“嗯”了一聲,似乎對他的禮數非常滿意。方小雁則輕輕笑了一聲,說:“再見啦!”
說來也怪,她那句道別,剛開口時聽着像是在耳邊,待說完,似乎說話的人已經飄然遠去,那聲道別也只剩裊裊餘音,隨即在這靜夜裏悄若不聞。
第二天石詠趕緊拉上石大娘,去敲隔壁小院的門兒。那院門兒卻是沒拴上,母子兩個一推推開,只見隔壁小院裏,到處收拾得整整齊齊,卻不像是有人在住的樣子。
堂屋裏一張八仙桌上,一段烏木壓着一封信,石詠遞給石大娘。
石大娘也認得幾個字,當下拆了信,草草讀過。原來這是方家父女的道別信,信上只說他們決定舉家南遷,投奔親眷去了。石家的院子,原本租金付到了十月的,如今也只說任憑石家處置,盡可租與他人。
石大娘讀畢,望着收拾得一塵不染的院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方家是特別省心的租客,又是熱心腸的鄰居。小姑娘方小雁每次見到石大娘她們,都會熱情大方地招呼。那樣的姑娘,誰不喜歡?更別提上回給他家雪中送炭的那回事兒了。
如今租期未到,方家卻就這樣悄沒聲兒地一搬了之,連道聲感激的機會都沒留給石大娘,石大娘心中自然是悵惘。
“詠哥兒,雖然人家說這院子咱們可以轉租,可畢竟上回人家付了半年的租子。”石大娘與兒子商量,“要不,咱們還是把院子給人家留着,萬一人家又改主意了呢?”
她的意思是,至少將院子留到方家付了租金的那天。
石大娘這樣說,石詠又怎麼可能不同意?
*
又過了幾日,今年秀女大挑的結果出來了。永順衚衕這邊,伯爵府的當家人富達禮送走傳旨的太監,盯着手裏的黃綾捲軸發獃。
“恭喜老爺!咱家又多出一位皇子嫡福晉。”
佟氏聽到消息,從內堂轉出來,笑盈盈地向丈夫道喜。
早先旨意說得清楚,伯爵府那位今年參選的五姑娘,被選了做十五阿哥胤禑的嫡福晉。
十五阿哥是庶妃王氏所出,一向在德妃身邊養大,與十四阿哥胤禎非常要好。雖說是漢女所出,儲位無望,但將來至不濟也總有個固山貝子的爵位能落在頭上。
事情還不止如此,這樁賜婚還表明了皇家的態度:雖然二阿哥被圈,可是二福晉娘家忠勇伯爵府並未黨附二阿哥,而且二福晉依舊是德行無虧,受人尊敬的皇子福晉。
皇上雖然對二阿哥不滿,但也沒有將氣撒到二福晉的娘家來。
“老爺,雖說十五阿哥還沒爵位,可畢竟是皇子阿哥,又是德妃娘娘撫養成人的,這嫁妝上,可怠慢不得。”佟氏在這上頭腦筋動得比丈夫快,趕緊出言提醒。
富達禮明白,這旨意一下,距離五姑娘入宮與十五阿哥合巹的時日也不遠了。雖說入宮之事內務府會有安排,但是娘家人給添上些嫁妝卻是必不可少,若是妝奩薄了,十五福晉日後在妯娌之間,難免抬不起頭來。
“夫人所慮甚是,”富達禮點點頭,“一切全憑夫人安排。”
佟氏嫣然一笑,蹲了蹲就說:“老爺您就瞧着吧!”
宮中旨意下了沒多久,紅線衚衕這邊並不知道伯爵府出了這麼一樁喜事兒。石大娘倒是接了帖子,邀她去吃壽酒。
下帖子的人是石大娘舒舒覺羅氏的兩姨表妹,娘家姓瓜爾佳氏,嫁了個宗室紅帶子,身上有着輔國將軍的爵位。瓜爾佳氏的日子過得十分舒坦。
然而石大娘接到帖子的時候十分驚訝,自從石家同伯爵府鬧翻,從永順衚衕搬出來,她與這位表妹就稍有來往。後來守寡,她便更加一心一意地在家守著兒子,這些老親戚們就再不走動了。如今突然接到帖子,卻是對方過三十歲生辰,是個整壽。
石大娘思前想後一番,最後還是決定去見一見昔日的親眷加老友。這日她妝扮素淡,帶上些自己做的綉活兒,登了輔國將軍府的府門。
剛進內院,石大娘就遠遠地看見梁嬤嬤正與一群僕婦坐在一處吃茶,顯然是陪自家主人過來的。石大娘便皺了皺眉,心知有些不妙。果然,進了瓜爾佳氏的屋子,一抬頭,就見到炕上坐着一名二十幾歲的年輕婦人,見到她便雍容地點頭微笑。
瓜爾佳氏趕緊迎出來,拉着石大娘的手介紹:“你們這還沒見過吧!說起來,這還是本家的妯娌呢!”
炕上坐着的這位,便是佟氏。瓜爾佳氏的婆母姓佟,因此她在輔國將軍府也不算是外人,是挺近的親眷,與瓜爾佳氏又是打小認識的手帕交。甚至這次瓜爾佳氏下帖子邀約石大娘,也是佟氏慫恿的。
石大娘聽表妹說了佟氏的身份,便不卑不亢地打了招呼,隨後在炕桌對面的一把花梨木椅子上坐下了,笑着說:“確實,大夫人這還是頭次見。”
富達禮是石宏文的兄長,論理石大娘該稱呼佟氏“大嫂”才對。
佟氏一挑眉,沒說什麼,只笑嘻嘻地坐在炕桌旁,手上剝着炒熟的香榧子吃。
屋裏還坐了不少女眷,其中不乏與石大娘沾親帶故的,大家多年未見,紛紛與石大娘寒暄,問起過往,少不了唏噓一兩聲。
佟氏卻只慢慢地等着,待到眾人都與石大娘說過話,她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問:“弟妹啊……”
石大娘年歲比佟氏大上不少,這樣一聲招呼,顯得十分怪異。
“我聽說石家二叔叔還留了點骨血在世上,今年也五六歲了。我就想着,我們訥蘇也一般大的年紀,自家堂兄弟原該多幫襯幫襯。不知弟妹是否願意,將侄子送來永順衚衕的族學,給訥蘇做個伴讀呢?”
石大娘頗有些詫異,一抬頭,正對上佟氏一張似笑非笑的面孔。
石詠打開賈璉交付給他的那隻“木瓜”,發現在布帛軟木包裹之中,竟是一隻精巧無比的六齣團花銀質香囊,內中另有一隻金制香盂,用以盛放香料。
而唐開元天寶前後,正是唐代金銀器工藝登峰造極的時候,雖然沒有現代先進的技術設備,石詠也大致能夠判斷這該是一件唐代器物。只是一旦他想起唐玄宗與楊貴妃之間那哀婉的愛情故事,心頭便湧起一陣無法言說的凄涼滋味。
這隻香囊,會是楊妃留下的么?
石詠覺得頭一次腳下生了根,似乎有些不敢去面對他自己發現的這枚精美器物。
可是待石詠迴轉到自己屋裏的時候,卻發現:好傢夥,大家竟然已經聊上了。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如今石詠的案上,寶鏡、金盤、香囊,與歷史上三位鼎鼎有名的女性各自相關的器物,自然也湊成一台好戲。
石詠還在發愣,什麼時候這香囊竟也開口了,他這不還沒完全修好呢!
可後來一想,石詠明白過來,其實這具香囊沒有損壞,只是被外面的皮囊包裹住了,不見天日。而他,則做了那個讓寶物重見天日的人。香囊與寶鏡、金盤一樣,是有靈的千年古物,所以自然能與其餘物件兒交流。
武則天是李隆基的祖母,楊玉環的香囊聽說了,自然趕着寶鏡喚“皇祖母”。武則天卻對楊玉環沒有半點兒印象,細細地問了,才曉得是孫子的妃嬪。兩件物事的年代相近,寶鏡自然追着香囊問起身後之事。
香囊只管撿自己知道的說了,並無半點隱瞞,連楊玉環是如何入宮之事,都一一詳述。
旁邊衛子夫的金盤又聽不下去了:“感情你們兩位,都是侍奉了父子兩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