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邦――鋼琴的靈魂(2)
蕭邦剛到維也納不久,還沒有趕到巴黎,就得到了波蘭11月29日武裝起義的消息。他願像《戰士》歌詞裏寫的那樣“乘風飛馳,撲向敵人,浴血去鬥爭”,他願和所有的愛國志士一樣,把自己的熱血灑在波蘭的國土上。遺憾的是他最終還是沮喪地回到維也納。不久,蕭邦得到消息,起義以失敗告終,華沙陷落了。蕭邦感到這是他的民族的悲劇,他為祖國,為親人擔憂。這種不安一直攫取着他的心。他痛苦到極點,他憤怒地高喊:“上帝,你還在嗎?你活着卻不去報仇雪恨!俄國人的罪行,你認為還不夠嗎?——或者,或者你自己也是一個俄國人!?”蕭邦熾烈的愛國主義情感燃燒到頂點,他對侵略者進行了無情的譴責。在獻身祖國、拯救祖國的神聖事業中,蕭邦和密茨凱維奇走到一起,音樂家和詩人結成了戰鬥的友誼。詩人於德累斯頓創作了長詩《葬禮》,蕭邦創作了感人肺腑的不朽作品《葬禮進行曲》。蕭邦對祖國的淪亡,對自己不能再回祖國而成為流亡者,流亡在巴黎而痛苦,但他沒有灰心,沒有失望,更沒有動搖自己的信念。他寫到:“加里西亞的農民已經給佛爾希尼和坡多利亞的農民作出榜樣,事情是不會沒有恐怖的變故就結束,不過一切的結果都會產生一個壯麗的、偉大的——波蘭。”在蕭邦的心目中波蘭是偉大的,將來仍然會繁榮強盛。這信念一直鼓舞着他在流亡的生涯中進行艱苦的音樂創作。他創作了夜曲《對祖國的冥想》《波蘭主題幻想曲》和《波蘭葬歌》等等大量的愛國主義的作品。蕭邦早已把心獻給了祖國,但是,他又不得不每天穿着燕尾服和胸褶襯衫在巴黎的上流社會拋頭露面。這對真正藝術家的良心是痛苦的折磨。他說:“多到淹沒我頭頸的一切飲宴、晚會、音樂會、舞會,都使我厭倦,我周圍是這樣地悲哀、鬱悶、凄慘。本來這是我所喜愛的,可是不能採取這樣一種殘酷的方式。我不能隨我的心愿做什麼,我必須修飾自己、打扮自己;在沙龍里,我裝出平靜的樣子,可是回到寓所后,我卻在鋼琴上作雷鳴。”這種心情導致他常常不願公開演奏,不願在大庭廣眾中彈琴。漸漸地人們聽他演奏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他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掛上厚厚的窗帘,點着蠟燭,坐在鋼琴前,望着壁爐里跳動的火苗,馳騁他的想像,浸沉在對祖國——波蘭美好的回憶里。這段時間,蕭邦的耳邊時常響起少年時代在鄉間聽到的波蘭的民歌的旋律,響起了熱烈的馬祖卡舞曲……蕭邦情不自禁地彈起即興曲,彈起了馬祖卡舞曲特有的旋律。馬祖卡舞曲描寫了波蘭人民的生活,也表現了他們不論內心多麼痛苦,都不能毀滅他們的驚人的愛國主義感情和信仰。“祖國、榮譽、自由!尤其是自由、自由!痛恨奴役、痛恨**、痛恨卑鄙!死!死!立刻去死!寧可死一千次,也不願喪失自由的心、自由的個性,也不願依賴沙皇和皇后的恩典,依賴**君主的微笑或污辱,依賴**君主齷齪的屈辱的溫存或狂怒的任意橫行!”這就是蕭邦常常在鋼琴上所做的雷鳴,這就是舒曼所稱的“隱藏在花叢里的一尊大炮”。突然他的琴聲斷了,疾病這個惡魔,悄悄地爬進了他的肌體,蕭邦在疾病中經受折磨。青春、俊美的臉頰浮着病態的紅暈。他頭暈無力,咳嗽,感到胸部像被繩索捆縛着,呼吸有些困難。1849年他在法國巴黎逝世。他要求將自己的心臟運回祖國,以表他對祖國波蘭無限的熱愛!蕭邦,隱藏在花叢中的大炮海涅說過:“每個時代都是一頭斯芬克司怪獸,一旦有人解答了它提出的問題之後,它就會縱身躍入深淵。”蕭邦生於浪漫主義革命風起雲湧的劇變時代,但他並不完全是一個藝術上的造反者。蕭邦的激情是成熟的、自製的,總是暗含着一句合適的格言警句,他把自己的全部激情都編織進康乃馨與晚香玉的花飾,但一個沉重的戲劇性主題永遠蘊藏在那裝飾性的花叢之中。隨着年齡的增長,蕭邦索性把美麗的花環拋在一邊,他的曲風變得更為厲害,更具哥德式風格,他把巴赫當做自己最敬仰的神,並且用奇妙的和音唱出了一個靈魂的歷史。這個靈魂被遠古的癲狂所震撼,為對於可怕事物的回憶而驚栗,它被美神吸引到一塊秘密的林間空地上,那裏正在舉行着原始的犧牲儀式,空中迴響着如天樂的莊嚴聲音。蕭邦敢於嘗試一切手段來營建自己夢的宮殿。他的一生磨難重重,但從苦難中流淌出的卻是甜蜜與力量,就彷彿黃連中的蜜一般,讓人不禁聯想起雪萊、濟慈、莫扎特、舒伯特以及其他所有的受難天使。在失意的生活與種種意外打擊面前,蕭邦火一般的精神經歷着陰晴圓缺,他把耳朵貼近大地來尋求安慰。他聽到了宇宙喜劇的聲音,聽到了群山遙遠的笑聲,聽到了大海的悲鳴與嗚咽,所有這一切,連同關於陰雲、晴空的傳說,以及種種奇異的生物在五彩繽紛的暮色中羞怯地跳舞時所發出的輕微聲響,他都努力用鋼琴追蹤下來。世界對於一位詩人來說,總是豐富多彩的。蕭邦不僅是鋼琴界的詩人,也是整個音樂界的詩人,是所有作曲家中最富於詩情的一位。與他相比,巴赫就像是專寫平實散文的作家,貝多芬像是群星的雕刻者與咆哮的暴風雨的指揮者,莫扎特像一位鮮艷掛毯的編織匠,舒曼則像是遭受天遣的口吃者,只有舒伯特在無窮無盡的抒情方面與蕭邦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