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百鍊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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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被握着好好地放回身側,心口卻仍被輕緩力道撞個不停。佯作睡得沉了,顧淵的手臂動了動,把少年又往懷裏攬了攬,抬手攏上他的後腦。
他平日睡熟也常有這些動作,陸燈早已習慣,順着力道靠上頸間,溫順地輕蹭過他的下頜。
為了不引人注意,照亮監牢的暗淡壁燈到了設定的時間就自動熄滅,光線搖曳化入黑暗,身體被懷裏的體溫烘得漸漸暖和起來。
在哪裏又有什麼關係。
睡意愈濃,顧淵放鬆下來,闔上雙眼。
他的身體已經十分疲憊,甫一睡下,就立即陷進了深沉的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被懷中的動靜驚醒。
睜眼時仍然身處黑暗,心神太過放鬆,醒來的幾秒里顧淵甚至沒能反應過來身處何地。心臟激烈跳動起來,危機感先於意識回攏,顧淵本能想要去護住少年,卻被陸燈主動傾身抱上來。
“有人。”
輕緩氣流打在耳畔,聲線雖然刻意壓低,卻仍寧潤沉穩。
顧淵瞬時清醒,幫他將身下墊着絨墊抽出藏好,合身背對牆角躺下。腳步聲傳來的同時,陸燈也已將散落的東西一應掃入書包,悄然隱沒進背光角落。
有人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光線一晃,一支營養針被隔着牢門拋進來,沒有停頓就已遠去。
顧淵不動聲色,目光照那支營養針一掃,心下不由微沉。
瓜爾星人是照着將他打廢了動的刑,陸執光來時,他已不剩什麼力氣。如果不是對方及時替他處理傷勢,又給他帶了食物,即使僥倖不會因為傷口發炎而高燒昏迷,熬到這時,只怕也早已在失血和低溫下失去行動能力。
這支營養針被拋進來,根本就沒有人打算替他注射。
如果陸執光不來,他很可能會就這樣對着近在咫尺用來續命的希望,一點點熬盡最後的生機。
腳步聲漸沒入黑暗,關門的聲音傳來,一切重新歸於寂靜。
心跳仍些許急促,顧淵靜靜躺着,直到陸燈已經在系統的回報下確認了危機解除,抬手點亮壁燈,走到他身旁,半跪下去查看他的情形。
顧淵撐身坐起,握着手臂把人擁進懷裏,安穩恆定的心跳透過胸膛,在暗淡光線里悄然應和。
陸燈順着力道伏在他懷中,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仰頭:“要活着。”
胸口輕顫,顧淵落下目光,迎上懷中水洗般的清潤黑眸。
雖然名義上還是包養的關係,陸執光卻懂事得過了頭,極少會向他提出什麼要求。第一次聽到少年用這樣的語氣開口,居然是要他活下去。
心底湧上清晰痛楚,顧淵撫上他的額頂,收緊手臂,微笑起來:“好,一起活着。”
少年的眉眼心滿意足地彎起來。顧淵眼裏沁過柔光,在濃長的眼睫落下輕吻。攬着他靠在臂間,抬手覆上他的智腦。
陸燈心領神會,立即將智腦開啟共享,一片半透明的光幕投影下來。
顧淵在光幕下畫出簡單的監牢地形圖,佈防概略,巡邏的路線和頻率,細細同他講解着自己這幾天的所見所查。
懷中的身體溫熱安穩,顧淵腦海中浮出的卻是叢林邊沿的捨命相護。
陸執光有這個習慣,一旦遇到危險,會毫不猶豫地撲到自己面前。自己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在反應速度上註定不及對方,卻至少能在這之前未雨綢繆,儘力排除所有可能的危機。
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活下去。
必須是一起活着才行。
*
陸燈在牢裏陪了顧淵三天。
監控有系統幫忙偷換圖像,重囚的牢房本就少有人來,瓜爾星人被進退兩難的局勢攪得頭昏腦漲,這幾天裏也暫時沒顧得上再對顧淵拷打用刑。
戰局還在拉鋸,瓜爾星不捨得把已經佔據的優勢退讓出來,加黎洛星要求的卻是完整的主權,要拖到雙方談判,加黎洛星的代表飛臨瓜爾星,至少還要十天。
可顧淵等不了十天。
隨着戰局的越發惡化,瓜爾星人的暴怒會加倍的傾瀉下來,如果不儘快把顧淵帶出去,下一次的拷刑很可能會直接要了他的命。
為了讓顧淵恢復得快些,陸燈兌出了幾款上等的恢復藥劑,攙進牛奶里讓他服下。幾天下來,終於讓顧淵的生命水平從五十提到了八十上下。
只是雖然傷勢恢復得迅速,這些藥劑的副作用卻都是無一例外的頭昏嗜睡,直接導致顧淵大部分時間都被睡意墜得昏沉,每天能保持清醒的時間都屈指可數。
“要是再睡下去,你怕是要扛着我想辦法越獄了。”
多少猜得出對方給自己餵了些什麼,顧淵將牛奶喝下去,在倦意湧上的間隙無奈輕笑,抬手將少年攬進懷裏,揉了揉頭髮:“這幾天都只見你給我吃東西,自己夠不夠吃?”
他是見識過陸執光那個不大的書包里能裝下多少東西的,可對方能接觸到食物的機會畢竟有限,他清醒的時間不多,也沒辦法判斷少年自己是不是偷偷餓了肚子。
“夠吃的。”
迎上漆黑瞳底漸漸凝聚起的亮芒,陸燈終於放心,彎起眉眼靠近他懷裏,又在口袋裏摸出塊巧克力,剝開包裝紙喂到他嘴邊。
他的少年喜歡的都是這些沁着甜意的小零食,在這種時候,卻也恰好能提供給身體最充分的能量。
這些天下來,顧淵倒像是被在糖罐子裏泡過了一遍,竟也開始漸漸學得會品出各類甜味的區別。接了巧克力咬下一半,略帶苦澀的香醇甜意慢慢化開,含笑點頭:“好吃。”
他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陸燈放心地偎在依舊寬闊結實的胸肩上,仰頭望着他,眼裏拂開清澈笑意。
顧淵挑起唇角,把剩下的半塊巧克力喂到他唇畔。等着少年慢慢吃下去,才滿意地微微頷首,把糖紙仔細展平疊好,收進貼身的口袋裏。
在牢房裏確實不宜留下多餘的痕迹,陸燈擁着他躺下,將手在胸口焐熱,幫他慢慢推拿着前幾次熬刑在肌肉筋骨間落下的暗傷:“還疼不疼?”
顧淵枕着手臂側過目光,搖了搖頭,輕握住他的手:“我都好了,陪我歇一會兒。”
少年從來了就替他忙裏忙外,每次相擁着睡去,醒來就又看到那道身影忙碌在身側,彷彿始終都不知道疲憊一樣。
對於他而言,身體只要恢復了七八成,行動力就已不至於受到影響。那些暗傷或許會在日後留下些要調養的麻煩,可陸執光這樣不眠不休地辛勞下去,卻總是叫他有些隱約擔憂。
迎上黑徹瞳底透出的和暖光芒,陸燈略一遲疑,還是停下手中正忙碌的動作,替他重新披好衣物,順着顧淵的力道躺了下去。
在他直白表達出需求的時候,少年往往是不會拒絕的。顧淵心底多少安穩些許,緊了緊手臂,聲音壓低下來:“戰爭不會太久,最多十天就會有結論。”
陸燈心口微動,抬起頭望他。
顧淵手臂攬在他背後,恆穩安定,闊別多日的銳芒重新在眼底掠過:“五天之內,瓜爾星人一定會啟動和談,在我被當作籌碼之前,我們想辦法逃出去。”
雖然有着音量屏蔽,他的聲音依然壓得極低。陸燈靜靜聽着,心跳一下下打在耳鼓,壁燈的光線投落入眸底,悄然握緊顧淵的手:“好。”
他有劇情線,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顧淵卻並不清楚,只是憑藉著收集到的零星情報和對戰局的判斷,就猜到了後續可能會發生的進展,並且由此做出了下一步的決斷。
有人做炮灰是迫於時勢,有人做炮灰是屈於命運,也有的人即使被壓迫到極處,也依舊堅定、清醒、巋然。
他留下,他回來,不只是因為對方的懷抱實在太過溫暖。
顧淵沒有再開口,只是將他又往懷裏攬了攬,一手護在脊背上,從上到下慢慢撫着。
這幾天的精心調養起了效果,背後透過衣料的溫度和力道都已令人心安。陸燈抬臂擁住他,往他頸間靠過去,悄聲開口:“三天。”
系統還在想辦法破除監牢大門的門禁,要開鎖不難,要不驚動警報開鎖,卻必須要複製超過七道密令,還要讀取一套完整的基因信息。
顧淵已經同他說過生命定位裝置的事,不光要瞞過監控,也要屏蔽植入在對方體內的那套裝置返送的位置數據,否則他們無論走到哪裏,在瓜爾星高層的眼中都會無所遁形。
要把兩者都處理妥帖,至少還要三天。
即使是在最極限的情況下,只要還有可能,他依然想儘可能將顧淵平安地送出去。
顧淵的手臂緊了緊,示意已經聽清,抬手關了壁燈,展開臂膀將他徹底裹進胸膛,低頭輕蹭了蹭他的鼻尖:“現在,好好睡覺。”
和做起正事時一絲不苟的穩妥不同,少年其實單純得如同水晶,比他還要更不通人事,只是這樣簡單的小動作,就能輕易被哄得滿足。
新添的親昵小動作似乎引起了懷中人的好奇,在他懷裏動了動,也興緻勃勃仰頭去學,卻因為牢中一片黑暗而出了些偏差,唇畔柔柔擦過他的唇,順着臉頰輕蹭過去。
動作在黑暗中一滯,顧淵這些天來都忍得辛苦,被他這樣一蹭,只覺胸口都如同被閃電掃過,不禁低低吸了口涼氣。
以為是碰了他的傷口,陸燈不敢再動,仰頭關切出聲:“碰到哪了……疼嗎?”
這些天都是他親手替顧淵處理傷勢,對方身上哪裏有傷,哪裏禁不得碰,他都早已瞭然於胸。見顧淵不語,不禁越發擔憂,抬手朝他未扣嚴的衣襟里探了過去。
……
顧淵不着痕迹地將身體向後挪了挪,撈住少年單純想要替他探傷的手,牢牢固定在身邊:“我沒事,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