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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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憲的奶奶病了一年多,後期備受折磨,家人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最近兩天她的精神突然好了起來,能睡一整夜、也有了些胃口,原本以為是新換的葯起了效果,哪知今天一大早突然吐血昏迷,沒等送醫院人就走了,賀家的人措手不及,隔了大半天也沒緩過勁兒來。

賀憲的爸爸和叔叔忙着辦手續、通知親友,姑姑哭個不停,嬸嬸還沒趕回來,過來弔唁的人多,全靠他媽媽周旋。

賀憲的父母之前在南方工作,奶奶病重后,因為叔叔遠在廣州,姑姑整日鬧離婚瞎折騰,連自己的女兒都顧不上,一家人才回來照顧老人。

賀憲從小在南方生活,和爺爺奶奶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他是長子長孫,爺爺面上嚴厲,實際上最疼他,比起偏愛在身邊長大的外孫女的奶奶,賀憲跟爺爺的感情深得多,可三年前爺爺去世時,他除了茫然,完全沒有悲痛的感覺,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麼。

而眼下,望着滿屋子來來往往的人,他甚至比父親和叔叔更傷感,只是不能像堂妹那樣哭,面上看不出來。

見到南阮,意外之餘,賀憲從角落裏走出來,站到南阮的斜前方,朝她笑了一下。這笑容極淡,南阮原本滿心彆扭,望見后卻一下子釋然了。她想,眼睛是不會說謊的,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反常是因為他奶奶病重吧?並不是討厭自己。

南阮沖賀憲彎了彎嘴角,轉過頭不再看他,有長輩在,兩人不約而同地沒和對方打招呼。

南阮覺得應該去安慰他一下,又覺得口頭上的安慰並沒有太大用處,便安靜乖巧地跟在奶奶身側,聽別人客套地誇她漂亮成績好。她的眼睛雖然沒在看賀憲,卻知道抄着手沉默地立在不遠處的他一直在看自己。

片刻后,賀憲媽媽把他叫到一邊,讓他去買招待客人的東西。南阮則跟着奶奶坐到了沙發上。別的親友大多還未趕到,在場的基本都是Z大的老同事,聊過賀憲奶奶的病情,坐在對面的老教授看着遠處哭個不停的池西西說:“上周我來看老魏,她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還在擔心外孫女。西西媽媽真是不讓老人省心,離婚就離婚,拿孩子賭什麼氣,西西爸爸都再婚了,對方才二十幾歲,年紀輕輕的又懷孕了,哪能容得下西西。西西媽媽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非讓西西跟着爸爸生活。有了后媽就有后爹,從小疼到大的外孫女,現在爹不疼媽不管的,老魏走都走不安心……”

南奶奶嘆了口氣:“老魏沒病的時候脾氣多厲害,之前有她壓着,西西爸爸都不敢提離婚,去年過年的時候她還挺精神,年後一查出病來,人馬上就垮了。到了咱們這個年紀,最怕兒女不省心。兒女要是婚姻不順,七老八十了都不敢生病,就擔心自己哪天不在了小孩子沒人照看。”

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了南阮,她忽而覺得眼睛發酸,怕被人看出來,忍着眼淚和奶奶說了一聲,就獨自去了沒人的後院。經過坐在樓梯上一直哭的池西西身邊,南阮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她覺得自己比池西西慘多了。媽媽再不靠譜,池西西也好歹是有媽媽的,她還有賀憲這樣的好哥哥,叔叔伯伯說不定也疼她,哪像自己,因為和堂姐關係差,連帶着跟伯伯伯母也不親,爸爸一家就更別說了。

聽到奶奶說不敢生病,想起來賀憲的奶奶去年還好好的,忽然就一病不起,她又難過又害怕,既恨自己不會討人喜歡,把人際關係弄得一團糟,更恨時間過得太慢,總也長不大。

正無聲流眼淚,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男孩走到後院,望着眼圈紅紅的她,一臉莫名其妙地問:“我奶奶去世了,你哭什麼?”

被人看見哭鼻子,南阮很是難為情,立刻用手抹掉眼淚,一言不發地瞪向小男孩。

看清南阮的臉,賀齊光愣住了。他一直跟着爸媽在外地生活,和爺爺奶奶相處的時間比堂哥還少得多,又是最受忽視的老二,感情不深,因而只難過了一上午。回過神后,賀齊光立刻問:“你叫什麼名字?是我家的親戚嗎?”

南阮搖了搖頭:“南阮。我奶奶是醫學院的。”

“你和南黛姐是一家的?你是不是不住這兒?我怎麼沒見過你?”

南阮聞言沒作聲。

“我雖然不常回來,但是和季三他們關係挺好,和南黛姐也一起吃過飯,就沒見過你。我記性雖然不好,但是如果見過你,肯定不會忘。”

見南阮不說話,賀齊光乾脆半蹲下來,仰起頭從下往上瞧她:“你怎麼不說話?你肯定不住這院兒吧,你這麼漂亮,要是住這兒,我一定不可能沒印象。”

南阮雖然走到哪兒都被人誇好看,但是被同齡男孩當面誇,這還是頭一次,她臉上一紅,不高興地瞪着蹲在地上的小男孩說:“你幹嗎這麼一動不動地看着我?”

賀齊光笑了:“當然是因為你好看,你要是長得丑,叫我看我也不看。你叫南阮對不對?我叫賀齊光,‘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齊光’的那個‘齊光’。”

“你是賀憲的弟弟嗎?”

賀齊光唇紅齒白,十分清秀,他跟賀憲長得雖然不像,但右臉頰上都有枚挺深的酒窩。

“對,賀憲是我堂哥。你多大了?”

“十六歲半。”

“巧了,我也十六歲半,你是幾月生的?”

“八月。”

“我七月,那我比你大,你該喊我哥。”

南阮不肯喊:“我已經上高三了,我和你哥哥是同班同學。”

小學時因為成績差留級一年、如今才上高一的賀齊光一臉驚奇:“我哥都十九了,還跟你是同學,怎麼混的!”

南阮還沒說話,買過東西回來的賀憲就走進了後院。看見眼圈紅紅的南阮坐在石凳上,而蹲在地上的堂弟恨不得把臉揚到她的臉上,賀憲只覺得這一幕像極了癩蛤、蟆伸長了脖子夠天鵝。

他一腳踹翻堂弟,呵斥道:“家裏到處都是人,你不幫忙,在這兒幹嗎呢?”

賀齊光瞥着南阮說:“我在這兒招待客人啊。”

“趕緊滾。”

堂哥從小就兇殘,賀齊光有點怕他,他覺得在女孩面前被哥哥訓丟臉,朝南阮做了個鬼臉就站起來走了。他正要進屋,又聽到賀憲說:“回來,給姐姐道了歉再滾。”

賀齊光回過頭,不服氣地說:“什麼姐姐,這是妹妹,她比我小一個月呢。再說,我道什麼歉?”

“不是你把她惹哭的?”

“當然不是!”賀齊光看向南阮,“對了,南阮妹妹,你為什麼哭?”

南阮嫌丟臉,否認道:“我什麼時候哭了?”

賀齊光還想說話,可被堂哥瞪着,“切”了一聲,扭頭走了。

賀憲看向南阮,問:“他沒惹你?”

見南阮搖了搖頭,他又問:“那你哭什麼?”

南阮垂下眼睛,不滿地小聲嘀咕:“不是說了嗎,我沒有哭。”

賀憲彎了彎嘴角,坐到了她的身側。四月的陽光溫和又明媚,兩個年輕人卻滿心陰鬱,他們在一起坐了許久,誰也沒開口。不過情緒差歸差,有賀憲陪在一邊,南阮漸漸地也就不傷心了。

……

隔天是周末,南阮吃過早飯正要去自修室,池西西來了。南奶奶覺得池西西可憐,噓寒問暖了好半天才問:“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南阮姐姐。”

“南阮?”以為小孫女學會自己交朋友了,南奶奶既意外又高興,“她在二樓,你上去找吧。”

南阮沒關門,聽到敲門聲,回頭看到池西西,十分意外。南阮看起來不怎麼好相處,池西西有點怯:“你好,我哥哥讓我來找你,他說他在體育館外面等你。”

“現在嗎?”

“嗯。”池西西還沒平復過來,整個人獃獃的,頓了頓才說,“那南阮姐,我走了。”

南阮對家屬院的女孩子向來敬而遠之,可昨天看到池西西那樣傷心,心生憐憫,拿起桌上的巧克力,遞給她說:“謝謝,請你吃糖。”

池西西走後,南阮收拾好書包就去體育館了。她到了地方才發現,池西西口中的“我哥哥”是賀齊光,而不是賀憲。

“是你找我?”

“對啊,你背着書包是準備去看書嗎?”

“嗯,快考試了。”

“高考複習很緊張吧?你少看半天書,我帶你出去放鬆放鬆。”

“去哪兒?”

“你去過遊戲廳嗎?”見南阮搖頭,賀齊光說,“我就知道你沒去過!我知道一個特棒的遊戲廳,我帶你抓娃娃去,抓不到十個請你吃午飯,抓到了你請我吃。”

南阮立刻拒絕了,可賀齊光臉皮厚,軟磨硬泡就是不准她走。他雖然有點話癆,但人並不討厭,還挺有趣,南阮沒抓過娃娃,也沒去過遊戲廳,一時好奇,就跟他走了。

“你家今天也有很多人吧?你哥在不在忙?咱們要不要叫他?”

“叫他幹嗎,那種快二十歲的老頭子,跟咱們有代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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