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還是那一日,祁恕玉帶着申錦離開皇宮后,昭定太后第二次召見了八位姑娘。
而她的心情顯然不錯,說話時語氣都輕快不少,“不用過於拘禮,都坐吧。”
八人便收了姿勢,瞧着眼色,各自找准了位置,安坐好,挺直背,臉微微轉向太後娘娘,等着她說話。
“你們來了幾日,可安置妥當,內令院給你們送去的人可還好使?”
專管人事分配的內令院,應太後娘娘的令,給她們八人各分配了一名嬤嬤、一名宮人還有一名小太監,加上自己帶來的親信,一共是四人伺候。
魚令嫣跟別人不同,她帶來的就是位老嬤嬤,內令院便把原定的嬤嬤,換成了另一位宮人。
八人皆回道:“多謝太後娘娘關懷,一切都好。”
昭定帶着笑意微微點頭,祁嬤嬤便利落地拍了下手,外面候着的一位宮人,就捧着一個瑪瑙玉托盤走了進來,上面呈着一串伽楠香木佛珠,還有一本佛經。
昭定這時候說道:“這是哀家時常用的一串佛珠,還有一本《日課經懺》,哀家素來喜歡禮佛,那寶華殿,就是哀家常去靜心冥思的地方,倒不好讓別人跟過去。不過,這壽安宮花園內還有棟吉雲樓,那裏也設置了佛龕,原本是杭嬤嬤守在那處敬佛,如今她出來行事,就空了出來,不知你們當中可有人,願意去幫哀家伺候佛祖?”
這可不是啥好差事,雖然幫太后禮佛和祈福,確實是件漲臉的體面事,可對這些十餘歲、青春少艾的姑娘而言,卻是無趣之極。佛哪是好禮的,要吃齋食,要穿素衣,要每日做幾個時辰枯燥的功課,而且依太後娘娘的意思,以後怕是要長住在裏頭拜佛,恐怕是沒多少機會伺候在太後娘娘身側。
如此一想,怎麼都是個不合算,儘管這確實是個討好太後娘娘、給她留下好感的機會。
孟玄音心道,她都在袖雲庵伺候佛祖那麼多年,不是她來,還會是誰。隨後她又瞟了一眼諸人的反應,見她們都是低頭靜默,於是開了口,道:“太後娘娘,小女在袖雲庵伺候麻姑娘娘多年,誠心向佛,願意去吉雲樓繼續禮佛。”
可昭定太后竟然沒同意,回道:“玄音的心意,哀家領了,只是這吉雲樓供着的可是雲母娘娘,與麻姑娘娘不是同路仙人,就怕衝撞了。哀家知道你是個心誠的好孩子,祁嬤嬤,傳哀家的話,在玄音的月華閣內,也設置一個小佛龕,專供麻姑娘娘。”
孟玄音一愣,竟然不是自己,她越發摸不清太后的意思,特地把自己這個不詳的孤女召到宮裏,到底是為了什麼用途?
殷如雪這時候站了起來,盈盈一拜,說道:“太後娘娘,小女年幼時陪祖母一起伺候過雲母娘娘,願去吉雲樓敬佛,替太後娘娘祈福,還請您給小女這個機會。”
昭定只是摸了摸手腕上的紫檀柳,勾着嘴角,帶着笑意,卻並未馬上答應下來。
肖芸茜也忙屈下身子,求道:“太後娘娘,小女雖未伺候過佛祖,卻有一片向佛的誠心,更何況能為太後娘娘祈福,是小女此生最大的福氣,還請您派小女去吧。”
剩下諸人,不得不跟着表態,紛紛站出來,表達一番她們願為太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決心,還有對侍奉佛祖的強烈嚮往。
最後到魚令嫣的時候,好話都聽膩了,她乾脆只道:“小女願為太後娘娘解憂。”
太后看完了她們的反應,這時才回答:“你們一片誠心,哀家心中甚是欣慰,不過,畢竟是清凈之地,也不好多去,還是哀家來擇一名吧。”
“任憑太後娘娘吩咐。”
“雲母娘娘最是喜歡秋季,多在此間下凡,你們之中,可有人是十月、十一月生辰的?”
魚令嫣應聲答道:“小女便是十一月生辰。”她心中也做了準備,一共就兩人來的莫名其妙,不是孟玄音,就該是她了。
果然,也只有她一人。
昭定太后滿意了,向後微微一仰,又抵上錦緞靠背,下令道:“如此,哀家便命你去吉雲樓禮佛,今日就搬過去吧。”
祁嬤嬤親自把那串伽楠香木佛珠,和那本《日課經懺》交到魚令嫣手裏。
“是,多謝太後娘娘厚愛,小女領命。”魚令嫣退下時,心裏想着,雖說是有些難熬,卻也能避開是非,耐心待個三五年,等以後出宮,就能得個極好的名聲,也算值得了。就算她伺候在太後身側,也未必真能討得她的歡心,倒不如遠些。
其餘人多少有些慶幸、同情,亦或是幸災樂禍,等一同退出壽安宮,回永寧宮的路上,除了孟玄音外,其餘人都同魚令嫣說了些好話,甚至連姚若依也對令嫣露了個笑臉出來,儘管她眼裏的那份竊喜,怎麼都掩飾不住。
黃昏時分,魚令嫣正帶着伺候她的四人收拾包袱,孟玄音竟然一個人來了,瞧了眼她箱籠里的物什,嘖嘖嘆道:“沒想到你魚家這般富裕,翰林院果然不能小覷啊!”
還沒等魚令嫣回答,便拉着她的手,來到內室,把手裏的包袱交給她,很嚴肅地囑咐道:“這個你一定要收好,是我多年侍奉佛祖得來的經驗,要想誠心禮佛,絕不能少了它們。”
她表現的神秘又隱晦,魚令嫣不禁問道:“是什麼?”
“護膝!”
“那個,你還是拿回去吧,我會量力而為的。”
孟玄音攔住她,硬是把東西塞到她兜里,指着外面正在收拾的三人,用只有兩人才聽見的聲音,說道:“我保證你每日跪多少時辰,念幾卷經,佛祖都會知道,所以還是收着吧,要誠心啊。”
魚令嫣這才沒推拒,也跟着她一起看着外面,悄聲問:“你說佛祖怎麼就看上我了?”
“你問我,我問誰,我還想問怎麼沒看上我呢?”
“是啊,你這麼虔誠,又這麼有經驗,真是太可惜了。”
孟玄音不由嘆道:“可不是嘛!”
果然,不要輕易嘗試跟一個人比較臉皮的厚度......
那天夜裏,魚令嫣就從暖香閣里搬到了壽安宮花園的吉雲樓里,這是一棟精緻的兩層小樓,底樓正廳設置佛龕,兩邊都是耳房,用來給伺候的人住,二樓則是魚令嫣的卧室、書房,還有洗漱沐浴的內房。
兩名宮人,一名叫清風,一名叫解語,小太監姓馬名順,別人都稱他為小順子。三位都是勤快能幹話不多的人,剛到魚令嫣身邊,都是搶着活干,真是格外省心省力。
安頓過後,次日,魚令嫣就開始正式禮佛了,辰時就開始誦讀《日課經懺》,兩個時辰后結束,吃過午飯,休憩一段時辰,再摘抄一個時辰的經書,其他時辰,就自行決定安排。
也是這天,太後娘娘的侄女柔嘉縣主帶著兒子進宮來了,且要小住些時日,壽安宮上下都熱鬧非凡。
連魚令嫣這裏都得了消息,隔日,壽安宮又傳出消息,說是十一月三日,昭定太后要給柔嘉縣主和其子辦個迎接宴,還邀了剛入宮的臣女們參加,而魚令嫣並未收到任何邀請,只得留在吉雲樓誦經。
魚令嫣莫名就想到了那日在花園裏幫過的少年,她忽然明白了,為何自己會被太后安排禮佛,那日的少年,應該就是柔嘉縣主的兒子。
不過她也不覺得可惜,十一月三日,正是她十一歲的生日,她才不願意去那裏找罪受,寧願待在吉雲樓里,安然自在。
她那日起的格外早,儘快完成了功課,又給家人和自己各念了三遍長壽經。然後獨自一人去外面轉轉,透透氣。
吉雲樓周圍很是偏僻,無花,皆是怪樹,有一棵松樹背面,竟藏了一塊被砍平的樹樁,跟這棵松樹連為一體,乍一看,就像個天然的搖椅。
魚令嫣把披風解開,鋪在樹樁之上,而後背靠蓬大的松樹,依偎在上頭。
午後明媚而恣意的陽光,透過松樹的針隙,灑在她身上,不知不覺,她便眯起了眼睛,睡了過去。
她睡的香甜,忽然聽見有人在說話,她聞聲而動,“是誰?”
聲音頓時停止。
然後厲氏就提着阿眠出現在她眼前,對她嗔道:“嫣姐兒,別睡了,再睡阿眠就不要你了。”
魚令嫣有些着急,“怎麼就不要我了?”
“你走時他還在睡覺,醒來以後就要你,我同他說你走了,他還偏不信,到處找你,怎麼都見不到人,就開始大哭,好傢夥,咱們西院的屋頂都差點沒被掀翻了,直到哭啞了嗓子。你說他這麼小的人兒,怎麼就能這樣在乎,明明我都忍住了,卻都被他帶了出來。嫣姐兒,你才走了幾日,我們便都想你了,想的厲害。”
魚令嫣鼻尖酸的厲害,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哽咽道:“我也想的厲害。”
厲氏輕輕地把阿眠放到她懷裏,溫柔道:“你難得回來一趟,怎麼也得好生安撫一下他。”
魚令嫣驚喜問道:“我回家了?”
“阿眠”哼了一聲,本不想理姐姐,可見到她的眼淚,又忍不住轉過頭來,小手一揮,想拭去她的淚。
魚令嫣激動萬分,稀罕地抱着他親了幾大口,卻被他狠狠推開,“阿眠”竟然會走路了。
她連忙起身要追上去,卻碰地一聲,載到了地上,原來方才都是夢。
她一睜眼,就瞧見眼前站着一人,正是那日在大石頭上見到的少年。
他掩着嘴和臉,瞪着她的雙眼,滿是驚愕、憤怒,還有一絲拚命掩藏的羞臊,就好像被誰輕薄了一樣。
卧槽,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魚令嫣揉揉眼,甩甩頭,不斷做心理建設,她一定沒有親到他,他也一定不是太后的侄孫,太后一定不會知道這件事。
這一定是夢,夢中夢,她根本就沒醒過來,一定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