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壽安宮裏專門有個舉辦宴會的地方,叫歡宜殿,此時,昭定太后正在為侄女和侄孫舉辦迎接宴。
除了魚令嫣之外的七名姑娘,都被邀請至此,她們雖穿的素凈,可也都各不相同。
未刻意打扮的,多是姿容出色的主,如薛逸水和孟玄音,若是魚令嫣在此,她也是這一類。
雖不費心,卻要帶些名貴首飾的,便是殷如雪、肖芸茜這樣姿容不差又頗有自信的貴女。
而刻意裝扮的,就如天生愛打扮的端敏縣主趙幼儀,有些自卑怯弱的姚若依,還有別樣心思的曹瑩。
這其實也是一場變相的相親會,當家老太太和夫人帶着少爺來相看未來媳婦。
昭定太后倒不說話,只是時不時看看面無表情的申錦,又不動聲色地記下每個人的言行舉止。
祁恕玉最是熱絡,她年輕時就是貴女中的翹楚,而今這些女孩在她面前,可謂是無所遁形。
她見了薛逸水,便覺得這位長的太過,以後怕真是個禍水,還是算了。孟玄音倒是都還好,就是家世累及,不妥不妥,孟家女可要不得。
殷家女孩和肖家女孩,意不在此,也不便強求。端敏縣主脾氣太大,錦兒吃軟不吃硬,肯定處不到一起。那個姚家的女兒,雖是金枝玉葉,可那做派,真是上不了檯面,她瞧不上眼。
這麼一來,就只有吏部尚書家的女兒曹瑩最是合適,不論是家世、外貌、脾性,都是極好的,與她家錦兒也相配。
還有個上次被錦兒問起的魚家女孩,竟然去吉雲樓禮佛去了,看來還是犯了姑母的忌諱,倒是無緣一見,也好,魚家有個姑娘做了太孫側妃,還是不要多牽扯。
申錦坐在一旁,心裏並不舒服,畢竟一下見了這麼多陌生人,而其中竟然還沒有那個妖女,真是太沒勁了。
聽說是去吉雲樓禮佛了,吉雲樓,他倒是知道的,她如今一人自處,想必是逍遙自在,不若趁此時機過去找她,報了那日的仇,這樣就兩清了。他也不用每日都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再想起她來。
這個想法在申錦腦海中發了芽,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扎了根,然後逐漸壯大,竟有些不能控制。他煩亂時,就會不斷撫摸自己的耳背,很快就引起昭定太后的注意。
昭定太後知道侄孫的毛病,萬事都不會強求他,見他已不耐,便說道:“錦兒畢竟是外男,也不好多留,你暫且退下吧。”
祁恕玉忙回道:“也是,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想的不周道,錦兒快下去吧。”
申錦如釋重負,話也不願多丟,說了個“是”字后,便起身退下了。
一想到可以去收拾那個妖女,他整顆心都活絡起來,先是回去帶上了桂花,而後又退散跟着伺候的太監宮人,加快步伐,來到了吉雲樓附近。
他沒有冒冒然進樓,而是帶着桂花,先在附近轉悠,想先做些準備,誰知道那妖女是否再會對他行妖法。
沒想到桂花聞聞嗅嗅,竟然牽着他跑動起來,他費了大把力氣才扯回它,把它拴在一棵細柏樹上。
完后一轉身,便見到了正在松樹墩上面呼呼大睡的魚令嫣。
好,很好,自己就送到眼前,不用多費功夫,實在是太好了。
申錦慢慢靠近魚令嫣,在還有幾步路的地方停下,探着頭,仔細盯着瞧,見淺棕暗花緞面翻毛斗篷鋪在樹樁上頭,穿着蔥黃綾棉裙的女孩斜卧在裏頭,抱着斗篷的一角,睡的格外香熟。
清風徐徐,吹拂在她粉嫩嫩的臉蛋上,輕輕撫着她精美如玉的五官,就如琪花瑤草般好看。
看着如此酣睡的美人,旁人勢必要先醉上幾分,可申錦想到的卻是,這妖女果然是個狂的,竟然敢獨自一人睡在外面,連件小毯也不帶,天冷了,風都帶着寒氣,這樣一睡,多是要生病的。
他雖是要報復人家,卻也不想她生病,一碼歸一碼,他分的門清,於是清了清喉嚨,抬高聲音說道:“喂,天氣冷,快起了吧。”
女孩眉眼有些鬆動,可動了動身子,又繼續睡下去了。
“魚令嫣,快醒過來!”
這回聲音有些大,連原本趴在地上眯眼養神的桂花都被嚇了一大跳,倏地站起來,往申錦這邊探望。
魚令嫣也有轉醒的趨勢,皺着眉頭,撅着嘴,迷迷糊糊問道:“是誰?”
申錦沒打算告訴她,準備繼續叫人,可魚令嫣這時候像是做了什麼美夢,閉合的眼帘輕輕頗動,嘴角漾起淺淺的笑渦,臉上流露出無限的喜悅,一副嬌憨甜美的模樣,令人心神一震。
申錦愣住了,一時無法去打斷她的美夢,他摸摸耳背,手竟然都覺得有些燙,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心道,就讓你再多睡一會會,等下再叫醒你。
亮堂清澈的雙眼,轉過了周圍的景緻,又不由自主地回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沒想到這次,女孩竟然哭了。
眼在微微顫動,一顆顆大大的、圓圓的、閃閃發亮的淚珠順着她的臉頰滾下來,滑落到衣襟里,那埋藏的悲傷似乎凝集成了凄美的花雨,散落到申錦心頭。
他鬼使神差,又走幾步,到她跟前,伏下身,用食指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拂去她的眼淚,心想,小手帕的事情,就這樣算了吧,反正她也不是故意的,這件事就此放下,待會兒提醒她別著涼,便牽着桂花回了。
他又不由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夢,到底夢見了誰,讓她在夢中又哭又笑,難以自已。
如此想出了神,一不小心,竟被魚令嫣緊緊抱住了頭,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挨上了她的吻。
帶着淡淡馨香的柔軟,貼上了少年的嘴唇,頃刻間,少年的背脊都綳直了,腦子也一片漿糊,迷瞪瞪間,臉頰也被香了好幾口。
等醒了神,他立即推開了她,跌跌撞撞爬起了身,捂着嘴,有些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
她竟然親了自己,他們有了肌膚之親,他以後只能娶她了,這該如何是好!
而魚令眼也終於轉醒,迷糊間跌下了樹墩,睜開雙眼看到他,人瞬間清明起來,馬上明白髮生了何事。
她拍了拍臉,揉揉太陽穴,佯裝出頭疼的模樣,急中生智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方才在做什麼?”
他怎好意思說出剛才的事,反問道:“你不記得了?”
“我在睡覺呢,哪裏能知曉,瞧你一副驚愕的模樣,難道是我夢遊,做了什麼事嗎?”
儘管她不記得,他不說,這事就可以當成從沒發生過,而他也不必娶她了。可申錦心裏的火氣還是蹭蹭蹭地上涌,根本壓制不住。
她不記得方才的事了,她竟然不記得,她怎麼能不記得!
他幾乎是咬着牙,吐出這句:“沒什麼,你只是在睡覺而已。”
魚令嫣鬆了口氣,一邊轉身,一邊回道:“如此便好,那我退下了。”
“等等!”想走,沒門。
申錦幾步便攔了她的退路,說道:“你方才不是問我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在做什麼嗎?”
“小女這會已經猜到了,想必您便是柔嘉縣主的公子,小女魚氏令嫣,拜會拜會。天色漸晚,小女不便多留,就先回了。”她又做勢要走。
申錦卻一步一步逼着她倒退,那雙眼睛明亮又敏銳,射出火一般的光輝,直把人灼燒透了,“咱們倆的賬還沒算清呢,你怎麼能走?”
魚令嫣心中咯噔一聲,有種不祥的預感。
“上回在那溪水旁,我定住不能動了,你把一枚玉佩放在我眼前晃動,使我陷入混沌,還對我說了那些話,然後我的身子竟然就恢復了,你到底是用了何種妖法?”
果然,他記得被她催眠的事情。
魚令嫣拍一拍腦門,回道:“原來是這件事,公子不必介懷,我只是幫了舉手之勞,不算什麼,你可千萬不要答謝我。”
誰要答謝你,自你出現后,一切都變得不對勁,小手帕失去原本的味道,還發生了今天的事,這對我影響有多大,你知道嗎?我現在整個人都不對了,今日竟然還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全都是因為你。
“若不是你嚇到我,我怎麼會發病,這也倒算了,可你怎麼能對我施妖法。”
“我是為了幫你,你那樣定在那裏,總是不好,要是出現了什麼意外,可怎麼辦。”
你就是最大的意外,我只要過一會兒就能恢復,你瞎摸什麼。
“總之,你害的我丟了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該怎麼賠償我?”
極其重要的東西,魚令嫣努力回想,記憶回到悠然自得躺在大石頭上的少年身上,他當時好像正在嗅什麼東西,是什麼呢?霎時,少年松展雙手,手中巾帕掉落至溪流的畫面,閃現出來。
原來如此,有自閉傾向的病人,會對從小陪伴的東西特別依賴在乎,比如說那巾帕上的熟悉味道。
現在她基本可以肯定,這少年應該天生就帶有自閉傾向,父母照顧的好,才沒有發展成自閉症,只是有時緊張或是受驚時,會發生行為障礙。
她凝神想着,沒注意到後方的路,一腳踩到了桂花的尾巴,惹得桂花雷霆大怒,頓時咆哮出來。
魚令嫣也被着實嚇了一跳,一下子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申錦連忙跑到桂花身邊,解開它的繩栓,狡黠又得意地對魚令嫣說道:“怎麼樣,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