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英雄黃瀨
這天早晨，忍足私人醫院迎來了一個穿着破爛、頭髮蓬亂、渾身惡臭猶如野人的男子。他背着一個破爛的帆布袋，手持一柄木質長杖，活脫脫一個要飯的，正期期艾艾地站在雪村時音的面前。
“時音——”男人搓了搓手，討好地對着雪村時音露出傻乎乎的笑，“我回來了！加奈怎麼樣了？”
“靈界的結界修復好了？”雪村時音眼睛都不抬，都懶得看男人。
“修好了！上代做的什麼辣雞結界，還是要看我墨村良守的——”一提起這個，男人也就是墨村良守，手舞足蹈着批評着靈界的結界做的有多糟糕多垃圾，“要不是上次的辣雞結界紕漏那麼多，我至於兩個月沒有回家嘛！”
雪村時音面無表情：“靈界之前的結界是我奶奶年輕時候做的。”
墨村良守，迅速改口：“上次的結界做的真是細緻又牢固、結陣思路出奇入勝太棒了！我只用了區區兩個月就修好了，都是靈界的王八蛋搗亂，不然我能更早回來呢！”
時音還沒有說話，一邊走出病房的墨村羽守滿臉黑線：“爸……你的求生欲好強啊。”
面對兒子的吐槽，當著時音的面不敢反駁，墨村良守只好乾笑起來。
“……你先回家洗乾淨再過來看加奈！”時音估計也是看不下去自己丈夫這幅糟糕的模樣，只想讓他趕快回家洗漱，也懶得計較他抨擊雪村家結界的事了。
墨村良守如獲大赦，快快的、快快的跑掉了。
“怎麼樣？加奈還好嗎？”時音扭頭問自己的兒子，“我帶了外婆給加奈燉的雞湯。”
“燒已經退下去了，現在看着還好。”羽守接過母親手裏的保溫桶，兩人推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距離黃瀨被西村綁架的事情發生已經過去四天了，自家侄女在解救被屍鬼圍攻的西村奈奈和松田進時不慎受傷，右腳上被突襲的屍鬼劃出一道相當長的傷口，當天就被送進了忍足醫院縫針，而後又迷迷糊糊地發了三天高燒，尤其病重的小姑娘還口口聲聲不許告訴自家爸媽。
好在忍足醫院和墨村家有些淵源，院長忍足瑛士對神道的事情也有些了解，日暮加奈和墨村羽守從小到大隻要是受傷都是在忍足醫院治療的，忍足瑛士對於妖怪造成的傷口已經應付自如了。用藥合理，加上雪村時音持續用靈力凈化傷口上殘餘的妖毒，僅僅四天的功夫，日暮加奈就已經開始坐起來用手機刷推了，書翁、紅葉和童女守在病房裏盯着自家主人。
短短几天，因為黃瀨搞事地直播出西村奈奈殺人的自敘，讓整個日本都炸開了鍋，無數網民自發請願對西村判以死刑，將險境求生都不忘揭露真相的黃瀨涼太冊封成英雄。有消息來源廣泛的人很快就搜索出了西村奈奈之前的代唱生涯，她原本的長相、她負責代唱的歌手、受害人的名單等等……
場面漸漸失控，輿論狂暴地轟炸着西村奈奈，讓她代唱的歌手也被波及，只要是沾上了‘西村奈奈’這個名字，就會受到網民瘋狂的謾罵。
漸漸地，有人開始認為‘西村奈奈固然有錯，但是這種全民輿論暴力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人權組織和一些堅持廢除死刑的律師則認為，法院審判時，不應該被輿論所左右，而是客觀公正的看待西村奈奈這個未成年人。
更有些人認為，西村奈奈固然有錯，可是讓她變成這樣的難道不是社會嗎？正是社會對於女性長相和身材的嚴苛才會讓西村奈奈和西村奈奈代表的這類女性無法翻身，這種長相歧視到現在都沒有消除，豈不是更加可惡？
“到現在為止，咒罵西村奈奈的人口口聲聲都是‘母豬’、‘醜女’、‘女表子’這種惡毒的言論，對她原本的長相大肆嘲諷，殊不知你們這些人正是造成她犯罪的罪魁禍首。”這條推文的發佈獲得的數萬個贊，評論里，兩派網民爭論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
更有很多人跑到黃瀨的主頁里，請求黃瀨涼太能夠原諒西村奈奈，也能夠像‘英雄’一樣拯救像西村奈奈一樣的女孩子。
日暮加奈目瞪口呆。
“這些人類真是奇怪，原諒不原諒難道不是應該由被西村奈奈傷害的人自己決定嗎？我才不要原諒她呢！她都要搶走我的御魂！”童女嘟着嘴，滿臉憤憤。“被殺害被囚禁的人又不是他們，他們憑什麼要黃瀨君原諒啊。”
“就是因為被傷害的人不是他們，才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原諒啊。”書翁安慰着童女，“人類啊……”
“我……”日暮加奈開始感到後悔，是不是她如果一開始就殺了那兩個人，或者是不去救他們兩個人，讓他們被屍鬼殺死，現在會不會就沒有那麼多事了？
“我是不是又做錯了？”如果西村奈奈因為未成年人這種荒謬的理由脫罪，還是她親手把她交給警署的，那她又怎麼對得起那些對自己道謝的亡靈女子？又怎麼有臉去見那些受害者的家屬？
她內心不安，遵從時音的教導沒有殺死西村奈奈，並不意味着就這樣放過西村奈奈了，滿心以為將西村奈奈交給警察，接受審判就可以讓她受到應得的懲罰……天真的小姑娘滿心以為殺人就要償命這一套在法庭也是說得通的。
書翁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雪村時音和墨村羽守推門進來，在看見小姑娘泫然欲泣的表情之後臉色一沉。
連忙向兩位結界師解釋清楚來龍去脈，雪村時音內心複雜，不由得用力揉了揉日暮加奈的腦袋。
“還記得羽守最喜歡的漫畫嗎？”時音冷不丁問加奈。
墨村羽守是個不折不扣的阿宅，最喜歡的漫畫是DC的蝙蝠俠，卧室里收藏有數百本蝙蝠俠漫畫和數個蝙蝠俠手辦、蝙蝠俠COS等，這貨甚至動用了特殊手段收集到了1939年的第27期《偵探漫畫》，即是蝙蝠俠第一次誕生的那一期漫畫，這本期刊被好好的收藏在墨村羽守床頭的暗格里，誰動跟誰拚命。
“我記得的……不過我一直沒有時間看那些。”日暮加奈老老實實地回答，她光是上課、除妖、去戰國和墨村家接受訓練就已經忙得腳不沾地了，哪裏有時間去看漫畫？
“喂喂老媽你不是吧——”墨村羽守臉色驟變，“我的寶貝老婆（漫畫）才不外借——”
“借給妹妹看又有什麼關係？”
雪村時音溫柔地對着墨村羽守笑了笑，捏了捏拳頭。想想就好氣哦！墨村家的繼承人小加奈每天都在努力學習結界術，又乖又聰明，勤勤懇懇的連個漫畫都沒看過，再看她們雪村家的繼承人，空有天賦訓練能逃就逃……天天偷懶宅家裏打遊戲！
“如果不放心的話，就讓妹妹在你卧室看就好了啊，對不對？”
女霸王臉色恐怖，墨村羽守含着眼淚點了點頭：“那、那就在我房間看哦，不許拿出去！也不許動我的大老婆！”
“是、是——”日暮加奈嘴角抽搐，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這個關頭時音一定要叫自己去看漫畫？乖巧的小姑娘正好點頭答應了，“對了，之前西村奈奈提到的黑芒樓——”
“你舅舅剛剛從靈界回來。”時音安撫道，“關於黑芒樓的事情，自有我和他去調查，你好好養傷，不用管了。”
“恩……”其實傷早就好了，就是擔心這個案子啊！
日暮加奈沮喪地刷着推特，忽然看見處於風口浪尖的黃瀨主頁上，出現了一條新的推文。
“西村奈奈犯下的罪行，不管是以何種理由殘殺無辜都無法開脫。如果不是受害者及其家屬，就沒有權利去原諒。單憑新聞和短短的直播、網絡輿論就殘忍地去要求受害者原諒兇手，是非常失禮且喪失人性的。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永遠不會明白失去親人的痛苦，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永遠不會真正的感同身受。
作為唯一還能夠活着並在推特上說話的受害者，我僅代表我個人希望將審判的權利全權還給司法機構，我也希望這個案子不會變成某些人權組織聲討死刑的工具。西村奈奈是未成年人沒錯，可是被她殺害的女性里，也有還在上學的高中生。
被稱作英雄，實在受之有愧。在我們不知道的領域裏，有人拼盡全力、奮不顧身，甘願棲身黑暗，於刀光劍影里踽踽獨行，只為了大多數人能夠安安穩穩地生活，能夠隨意在網上表達自己的意志。相比之下，僅僅因為使小聰明打開了直播的我，又何德何能？”
短短几分鐘之內，這條推文就獲得了數千個評論，因為輿論和失去親人而深受精神折磨、痛苦不堪的受害者家屬們在看見這個少年的聲援的一刻，忍不住痛哭失聲。
同一時刻，日暮加奈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就是這個孩子有預知的能力嗎？”雪村時音盯着推文，眼裏都是讚賞。得到日暮加奈肯定的點頭之後，道：“預知夢的能力太過特殊，我和良守這麼多年也就遇見過一隻能夠織夢的妖怪，那孩子如果還想在這方面有所發展，去找那隻妖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時音說著就要聯繫良守要來那隻妖怪的坐標交給加奈：“他是你的朋友，就由你選擇將他帶入神道這個門檻哦。”
*
由於近期西村奈奈殺人案鬧得沸沸揚揚，牽扯得黃瀨也不得不請假在家沒有上學。此刻正在籃球館和同伴練球的黃瀨乾脆利落地答應了加奈的邀請，兩人約好明天就前往八原，尋找那個傳說中能夠織夢的妖怪。
掛了電話，黃瀨一扭頭對上綠間審視的目光，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哈、哈哈……那什麼，小日暮是打算幫我的啦！”
通過賄賂綠間媽媽，大致明白了自家小夥伴被無緣無故單方面絕交的黃瀨涼太乾笑着，企圖打哈哈矇混過關。
“怎麼，又有什麼殺人犯需要她去拯、救、了？”綠間推了推眼鏡，沒好氣地盯着黃瀨。
聽見黃瀨和綠間的對話，本來在休息的帝光籃球部員紛紛圍攏過來。
“誒？所以說小黃明天要和巫女小姐約會嗎？”桃井五月一臉欣慰地說。
“……黃瀨君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呢。”黑子哲也和紫原坐在一邊的長椅上拿着毛巾擦汗。
黃瀨出事以後，帝光一隊的幾個正選都紛紛向黃瀨致電詢問情況，黃瀨能夠逃脫記者的追問安安穩穩在這裏打球平復心情，也是隊長赤司征十郎拜託家族裏外斡旋的結果。
因為家族的原因對日暮神社有所了解，加之黃瀨這幾天把自己遇見屍鬼、被小日暮美救英雄、又被西村奈奈抓住的冒險故事翻來覆去分了幾大章節來回說了好幾遍，赤司已經大概能夠明白那位日暮小姐明天請黃瀨去八原的目的了。
他一挑眉：“看起來，那位巫女小姐終於有空騰出手來幫黃瀨解決身上的靈力的事情了。”
“什、什麼靈力，我看黃瀨根本就是騙人的。”青峰大輝抱着手，一臉不信。過於怕鬼的青峰少年在得知世界上真的有妖怪，而且竟然真的會襲擊人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我是誰？我在哪？我特么真的不是在做夢？對這個操=蛋的世界絕望了！
下意識地，他堅決不相信妖怪這部分的事實，那什麼巫女就是身手罷了！對！肯定是練過的！什麼屍鬼什麼邟，不存在的！
青峰大輝還是很佩服黃瀨的，覺得黃瀨不愧是個男人，沒丟份兒。不僅是他，其他正選們嘴上不說，心裏也是敬佩的。不僅如此，憑藉著野獸般的直覺，青峰大輝覺得從那天之後的黃瀨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小青峰自欺欺人還是沒有變呢，”憐憫地看着青峰大輝，黃瀨有些無奈，“小赤司說對啦，明天是要去見據說可以幫助我的妖怪呢。”所以不是約會！不是約會！小綠間別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盯着我啦！
“……哼。”綠間撇了黃瀨一眼。
“就我對神道人的了解來說，”一邊終於看夠了笑話的赤司終於大發慈悲決定拉黃瀨一把，“神道的巫女和神官一般都比較孤僻，寧願和式神為伍也不願和普通人多打交道。我稍微查過日暮小姐的資料，發現她在學校里也是獨來獨往，身邊的朋友除了從小玩到大的好友早乙女紗織之外就基本沒有了。”
綠間有些不耐煩：“所以呢？赤司你想表達什麼？”
“……還不明白嗎？”赤司忍不住嘆氣，“真太郎有沒有想過，日暮小姐現在可以坦蕩地和涼太同行，卻偏偏逃避似地遠離你，其實是在保護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