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是不是知識分子

王朔是不是知識分子

王朔是不是知識分子?這是一個問題嗎?當然,在別人都罵他的時候這是一個問題,當然,在別人都誇他的時候這也是一個問題。沒見過王朔的人,都以為他是一個外向的人,嘴裏滔滔不絕,講的都是真理,或者北京土話。實際上他在說話時經常給人留下很靦腆的感覺,絲毫不是那種滔滔不絕義憤填膺的模樣。王朔有時候說話聲音很小,顯得那麼輕描淡寫,以至於你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那年一個朋友打電話,對我說,有一個華人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你猜是誰?我說是王朔?朋友笑,說你開玩笑。我說得獎這種事,就是開玩笑。到了今年,到了現在,連王朔的朋友都說王朔瘋了,理由是他亂咬。不分是朋友,還是沒有關係的人了。我的看法不同,就文學而言,我認為那些已經功成名就的作家們,大部分都死了,活着的不多,說得更絕對一些,唯一活着的人就是王朔。他就像是一條在文壇上掙扎拚搏多年的老狗,當人們覺得他不能再咬人的時候,他忽然證明了他還能咬人。他可能背叛了所有的東西,可是他只忠誠於一個人,那就是他自己和他自己心裏面所剩下的那些主張,這些東西也許是自私的,但是我經常想,一個人能做到像王朔那樣的自私可真不容易。他們總是代表着某一個正義的階層,而王朔不是,他只是代表他自己。王朔早年的小說我是很不喜歡的。在我的印象當中,他的小說一般分為幾塊。一塊是一群流氓幹了些壞事,後來就懺悔,沒有很深刻的理由地去懺悔,懺悔了之後就急急忙忙地去干好事。另一塊就是寫童年,寫了他自己的一些經歷過的樂趣的事情。這裏面有他當年有意思的一些情景,有王朔的常用的一些語言。因此有很多人喜歡他,也有很多人罵他。記得曾碰見天津青年報的女記者。她對我說,我實在不喜歡阿伯的小說,在小說里男人都是騙子,女人都是婊子,世界本不像你所說的那麼黑暗,相比較而言,我還是喜歡王朔的小說。於是她為我背誦出王朔小說里的很多地方。當時我想,這樣一個女人喜歡王朔的小說,我是該為王朔驕傲還是該為王朔慚愧?我對王朔認識的轉變是從1997年開始的。青島的那個海灘上,已經是上一個世紀的事情了。當時我們都住在黃金海岸的這個酒店裏面,下午在海邊常常散步聊天,可以聊很長時間。印象比較深刻的是王朔問我,你有沒有進過監獄?我說沒有。他說你要是有進過監獄的那種體會,你的很多習慣,你的心態會跟現在有差別。他說進了監獄之後你的所有的尊嚴所有的驕傲都會蕩然無存,你會變得非常的懦弱非常的膽怯。我們談到了70年代出生的人寫的小說。王朔說這些人由於他們的閱歷他們的經歷的簡單,因此他們的作品從總體上來說還是缺少一些我們所希望看到的東西。我們還談到了比如說我們對於人類的看法。我當時說,我發現人類的缺點和錯誤我大概都是能夠理解寬容的,因為我本身也在犯着和他們一樣的錯誤,自己有病的人,才能知道別人有多痛。王朔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由於有以上的這樣一些談話,使我對王朔的印象開始發生變化了。王朔在生活裏面遠不像是在文章里所看到的鐵嘴鋼牙,我前邊說了,實際上他在說話時經常給人留下很靦腆的感覺,絲毫不是那種滔滔不絕義憤填膺的模樣。王朔有時候說話聲音很小,顯得那麼輕描淡寫,以至於你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有一次在去西安的飛機上,我們交換了對於中國電影的看法。我開始以為只有我對於張藝謀等等這樣的人抱着一種不敬的想法,沒想到王朔關於張藝謀關於中國的電影已經有了自己非常固定的想法。這些想法我最近在報刊在網上經常能看到。記得我當時對他說,中國的文化藝術由於特殊的生態環境,使真正的大樹沒有辦法長起來,出現了許多怪胎,可是怪胎畢竟是怪胎,怪胎是不健康的,怪胎是不符合一般規律的,怪胎是有病的。我的這種觀點曾經在一些地方談過,以至於當談了這些觀點的時候我覺得我自己是那麼孤單,可是當跟王朔在一起談這些觀點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心情是好的。王朔當時說了很多關於這些方面的想法,其中一些想法印象非常深,他說張藝謀這些人所作的一切,一開始是權宜之計,權宜之計之後就開始蔓延出浩蕩的森林。王朔去了美國之後,我就再沒有和他有過聯繫。有一次,我在書店裏發現了一本書,叫《看上去很美》,我便開始翻這部小說,我突然意識到這是王朔所寫過的最好的一部小說。我不知道王朔究竟是什麼學歷,我也不知道王朔他心裏究竟承不承認自己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可是我由於有這部書我已把王朔看成是一個真正的屬於中國的那種讓人尊敬的知識分子、學者、專家類型的作家。“知識分子”這個詞曾經是令人討厭的,並且是噁心的。有些人應該算是知識分子。他們無疑是讀了很多書的,他們無疑是智慧的,同時他們無疑知道人類是有弱點的,他們對於有罪惡有缺點的人是理解的,他們對自己是不自信的,他們經常感到委屈,同時他們也能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也使別人受委屈。當我發現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他的內心和他的靈魂竟然有那麼豐富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這四個字可以重新書寫。然而當王朔寫出了《看上去很美》這樣的書之後,我卻發現那些類似於能背出王朔小說的女記者們竟然開始變得不喜歡王朔了,她們突然說王朔江朗才盡了,王朔寫的東西不好玩了,王朔已經不是當年的王朔了。對於人們表現出的這樣一種態度時,我心裏想到了王朔所說的“權宜之計”。一種被權宜之計培養出來的欣賞習慣永遠只能是權宜之計。在我的印象中王朔對於所謂的“知識分子”也是討厭的,在他的作品中不乏對於有一類讀書人的嘲諷。但是當王朔寫出了《看上去很美》以後,我發現王朔從骨子裏面從理論的準備上從他的知識結構從他的情感等等各個方面,無疑是那種我們應該尊重的不可隨便蔑視的那樣一種讀書人。王朔他所談的每件事情都挺有道理。他是個講道理的人。王朔說無知者無畏。一個活到了王朔這把年紀的人,能夠不害怕張藝謀不害怕白岩松,不害怕金庸不害怕金庸的那些捍衛者,還真不容易。不信,你試試看?《無知者無畏》同時也使我想到了另一本書《痛並快樂着》。痛是誰的痛?別人疼痛的時候你快樂,還是你痛的時候別人快樂?還是你自己一邊疼痛一邊快樂或是你自己一邊快樂一邊疼痛?可是王朔近來有些沉默,看不到他那些有趣的談話了。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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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不準--九丹評論中國十大文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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