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左死了,喜劇哭了
梁左死了一年了,很多人已經把他忘記了,的確,在這個時代里人們需要記住的東西太多了,他們連自己新買的皮鞋有時都會忘了裝在哪個盒子裏,為什麼又要記住梁左?梁左為什麼死?是怎麼死的?有不少傳聞,但是這一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喜劇真的流淚了。喜劇這個詞對於中國人而言顯得既龐大壓抑,又神秘充滿了靈性。中國人是哭的多還是笑的多?如果說中國人曾有過一些歡笑的話,那麼喜劇帶給們的歡笑究竟有多少?如果說中國的的確確產生了喜劇的話,那麼梁左、馮小剛、英達等等名字都會出現在我們面前。然而在所有這些名字裏面,究竟誰對於中國的喜劇貢獻更大?面對這種問題,我們應該去問問馮小剛,也應該問問梁左,可惜我們已經沒有辦法問梁左了。我們經常是麻木的。儘管我們在梁左給我們提供的歡笑世界裏面,生活了十天、二十天、十年……也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喜劇對於中國老百姓的生活有多麼重要。我們看着由梁左的作品所塑造出來的宋丹丹們,不停地笑,今天笑完明天笑,但是不管我們怎麼笑,我們還是不太重視梁左這個名字。最早知道梁左是因為他的母親——著名女作家諶容,這個“諶”字很多人把它念成甚至的“甚”。在知道她之後,我們又知道了梁天,在電影《本命年》裏,當梁天出來面對姜文一笑的時候,全場都笑了。從那一笑開始,梁天走到我們面前,然後梁左逐步地從幕後走到了台前。照王朔的話說,梁左和他一樣,也是個寫字的,是通過寫字與這個世界發生關係的人。可即使他寫過很多作品,我們看到的還是那些在台前金光燦爛的喜劇明星們。對於梁左是誰長得什麼樣,我們的確不太知道,也不關心。終於有一天,對於一部作品的好評,開始擁過來,特別令人驚奇的是關於這部作品的好評,不是來自普通觀眾,不是來自北京人的一個小圈子,而是來自北大北師大的那些文藝評論家們。他們發表看法了,他們說《我愛我家》真是好,因為那些逗我們笑的東西可以讓我們想到很多深層的東西,我們在笑過之後,能跟隨着作為導演作為編劇的梁左,去思考許許多多的關於歷史,關於生存,關於理想的問題。當這些理論家們面對梁左作出這種評價的時候,我們也開始正視梁左的作品,我們邊看邊笑邊想着梁左的用心以及梁左的哲學。《我愛我家》,以一個家庭的日常生活為線索,應用了非常豐富的喜劇手法,道出了種種我們平常即使是要皺着眉頭板着面孔都很難說出的那樣一些道理。於是有人就發表看法:梁左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的確,《我愛我家》是梁左自己的一座豐碑。今天當梁左離開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年的時候,我們發現一個能夠讓我們不斷發出笑聲的人走了。此時此刻,即使是想到《我愛我家》的情景,我們也笑不出來了。我們這才會感到《我愛我家》不光是梁左個人的豐碑,它也應該算是中國喜劇藝術的一座豐碑。談到梁左,我們會想到好幾個人的名字,其中就有王朔和馮小剛。據說當王朔寂寞或者是心情不好的時候,聯繫得最多的就有梁左。看起來梁左不光能使廣大觀眾愉悅,他也的確給王朔這樣的人帶來愉悅。在馮小剛的感覺中,梁左就是一個書庫。在這個書庫中,有種種關於歷史關於人情世故關於凡人小事的段子。當你有什麼事情不太明白,你就給梁左打一個電話,那麼他就會告訴你這個事情是怎麼回事,它是出自於哪一部書,有時候他甚至於把哪幾頁哪幾行都告訴你。馮小剛說,梁左老師是一個非常忠厚非常智慧的好人,據說梁左馮小剛王朔在一起時,都以老師相稱。可是,他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給梁老師打電話了。當梁左去世的時候,也是馮小剛拍《大腕》犯心臟病的時候。據說葛優的心臟也不太好。這些大腕們的身體狀況使許多人發出感嘆:他們把歡笑給了觀眾,卻把心臟病留給了自己。我們失去了梁左。在失去梁左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想到喜劇這樣一個問題。中國有沒有喜劇?中國的喜劇應該是怎麼樣的?中國的喜劇達到了什麼高度?中國的喜劇在世界上應該是怎麼樣的位置?中國的喜劇是從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喜劇電影中來的嗎?中國的喜劇是從中國人的平凡生活以及男女情愛**中來的嗎?中國的喜劇有許許多多的問號,這樣的問號不得不繼續打下去。正因為有了這麼多的問號,我們才應該說,我們對中國喜劇的現狀以及對中國喜劇的過去是不滿意的,可是正因為我們的不滿意,說明中國的喜劇的的確確是存在的。王朔曾回憶說梁左總是想寫小說,又沒有時間,或者靜不下來。他字裏行間透出了梁左應該寫出小說,讓自己身後不要留下遺憾。這下死了,還說什麼,那小說都帶走了。其實,梁左為什麼要寫小說呢?他就這樣折騰,儘管短命,但也挺了不起了。他想寫小說,這是他對自己的折磨,其實不必,大可不必。有人說,梁左走了,中國喜劇的黃金時代結束了。這些話是不是那麼中肯?是不是那麼肯定?我們不得而知。我們認為梁左走了,其他的人還活着,其他的人只要活着,總是還需要笑聲的。如果我們需要笑聲的時候,我們就會重溫梁左那一部一部的喜劇作品。當我們重新看《我愛我家》的時候,當我們淡忘梁左死去的這個事實的時候,我們相信梁左之後的中國的喜劇黃金時代也許還會來臨。但是無論如何,其他的人是代替不了梁左的。《我愛我家》中有一首好聽的歌,從來沒有特別流行過,現在是不是也跟着梁左一起駕鶴西遊?那首歌的錄音質量不知道怎麼樣,真希望再好好地進行一下數碼化處理,我想你保證——那真是一首非常好聽的歌。臉上沾滿奶水的評論家現在說說評論家。為什麼是評論家?又為什麼是臉上沾滿了“奶水”的評論家?我們需要評論家嗎?在中國社會目前的狀態下,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商業社會裏,文學如果還有文學的話,我們需要評論家嗎?我的回答是:比平時任何時候都需要。原因很簡單,大家都忙,應該讀哪些書呢?這時還真的需要評論家,像是黑夜中的射燈一樣,照耀在前邊牆上的某一張畫上,讓我們在很遠就能感到好像那不是一般東西,那是藝術,是我們需要的。可惜現在沒有人做這種事了,那些當年的評論家似乎都有了委屈,他們本想通過這種工作發財的,然而,財富沒有光顧他們。他們本來指望着靠做這類事當官的,然而,官運也沒有光顧他們。在失落之中,評論家想好好讀讀書,他們蝸居在家裏,內心像水一樣平靜,他們想超越這個浮躁的時代,讓他們的智慧之光閃耀在下一個世紀,或者下下個世紀,總之沒有利益就要精神。但是,他們讀書,讀不進去,原來龐大的讀書計劃在他們現實的盤算中顯得那麼可笑。讓他們繼續寫字,他們卻也不願意寫,原來他們所追捧的人,在今天看來又是那麼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他們原來過於激動,說錯了話,說過了頭。而那些能夠沉澱下來的作家們,現在也不太理他們了。那些能掙些錢的寫故事的人是那麼地忘恩負義,忘了自己當年拿着自己的作品還有別的什麼東西去找他們的情景嗎?忘了在說自己的作品時先是謙虛後來又激動得流淚嗎?發了財的作家們為什麼就不能把掙到的十分之一給評論家呢?甚至連個電話也不想打,不想接了。評論家們似乎比那些被時代遺棄的作家們還要失落,他們不像後者,在床頭擺着自己的作品,厚且重,別人不喜歡還有自己欣賞。可是評論家們呢?他們的心氣是很高的,懂得理論要有系統,看法要有真見地,可是,再回頭看看自己寫的評論,除了為那些不成功的作品額外地加了些手抄來的或是自己發明的註腳外,他們幾乎沒有什麼成形的東西。於是他們打開窗戶,外邊的世界令他們厭惡,金錢,邪惡的商人,要錢的女人,沒有人文精神,人文知識分子被扔到了一邊……面對這樣的世界,除了內心深感悲苦之外,還能怎麼樣?於是他們說:我無話可說。如果這是一個浮躁的時代,你們就無話可說了,那麼我問你們這些評論家們,有哪一個正常而有生機的時代不是浮躁的?又有哪一個浮躁的時代沒有產生偉大的作家?唉,評論家們面地這樣浮躁的世界無話可說。評論家們曾經激動過,他們與時代一起激動。從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直到九十年代的某段時間,代代才人輩出,偉大的作品天天都在他們眼前經過,並由他們向世人宣佈,文學終於又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那時的評論家們活得有勁,一個個主義都讓他們從國外直接搬來,有時他們創造性地發明了新的主義和新的詞彙。那種日子真是讓人懷念,作家們只有通過他們才能得到承認,如果他們因為種種原因而忽略了你,那就等於文學史忽略了你。直到現在,那些貧窮而又生着時代的氣的評論家們,還留着當年的習慣。評論家們活得可憐了,真應該給儒商們提個建議,增加評論家津貼,讓他們能有點底氣獨立思考,骨頭硬一些。然而,錢總是不夠分,每一次那點獎金都是僧多肉少,獲獎者都嫌不夠給評論家們能留下多少?人窮怎麼可能志不窮,評論家的工資對於他們而言就是口中飯,身上衣,上有老下有小,評論家們只能把眼淚往肚子裏流。如果說過去了的那個時代還能以激情承載評論家們的生命之重的話,那麼今天的這點工資就只能負擔一點評論家們的生命之輕了。他們明明是吃文學這口飯的,最起碼應該是像前人所說的那樣“評論家是附在作家身上的牛氓”,可是現在的這些牛氓連吸血都變得無精打采了。這個時代的冷漠,金錢化,使這些人徹底傷了心。一些評論家開始變得仇恨文字,哪怕是人們用自己的血和淚寫出的作品,他們也沒有心情去看,他們任意忽略作品,並說這是一個浮躁的世紀,怎麼會有我們值得去看的作品?哪怕無論在技術上或語言上顯得多麼成熟,他們都是嗤之以鼻。然而,假如說一個人把幾百塊錢的紅包塞在他們的口袋裏以後,他們馬上就會笑一笑。如果他們碰到的對象是一個小姑娘的話,他們渾身的汗毛都會興奮起來。於是在他們的微笑後面流着長長的口水,吐出怪異的舌頭,他們的心思就是在小姑娘身上去吃吃奶。這些評論家啊,他們一邊想着吃小姑娘身上的奶,一邊察顏觀色,在等待着,一旦社會開始對小姑娘有好的評價時,他們也跟着說幾句。緊接着會在深夜時給小姑娘打電話,話是怪怪的,聲音是綿綿的,不知道他們究竟要做什麼。隔了那麼遠他們又能做什麼呢?可是當他們發現實在是吃不上奶的時候,會氣極敗壞,從此以後不再理小姑娘,即使是小姑娘以後成了名寫出了優秀的作品,他們也會說我沒看,她們是一群道德敗壞的女人。當然他們想吃的奶還不光是小姑娘身上的,他們想吃很多人的奶,他們吃機構的奶,他們吃單位的奶,他們吃刊物的奶,他們吃報紙的奶,他們吃儒商的奶,他們每當吃完了奶之後都會擦擦嘴,笑嘻嘻地說:文學是深刻的,文學是美好的,文學是人性的,文學是社會的,文學是反思的,文學是意識流的,文學是多元的,文學是後現代的,文學是史詩的,文學是精緻的……他們把奶汁就像吹肥皂水一樣吹起一個一個大泡。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