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年:直道而行(1)(圖)
張岱年:1909年生,直隸(今河北)獻縣人。1933年畢業於北平師範大學教育系。1946年後,歷任清華大學、北京大學教授,中國哲學史學會第一屆至第三屆會長。中國民主同盟盟員。1983年加入中國**。專於中國哲學史,尤長於中國哲學範疇研究。著有《中國哲學大綱》、《中國哲學發微》等。直道而行作為“當代中國十哲”之一的張岱年先生27歲便完成了洋洋50萬字的《中國哲學大綱》,這是繼胡適的《中國哲學史》(上卷)和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之後的第三部極為重要的中國哲學史專著。張岱年的一生可用四個字概括之,曰“直道而行”。據馮友蘭為《張岱年文集》所作序中說,張岱年有個學生愛好篆刻,想送導師一枚閑章,問先生刻什麼字好。張岱年說就刻“直道而行”四個字吧!馮友蘭聞之感嘆曰:“此張先生立身之道也,非閑章也!”“直道而行”見孔子《論語》,就是耿直、剛毅、充滿正氣,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不隨風轉舵,堅持原則。張岱年家住北京大學中關園一套十分普通的單元樓里。當我們按響門鈴時,心也不由隨着門鈴聲叮叮咚咚地跳得急了。聽到有人答應,可是半天沒人開門,正納悶,門被打開了,一位老人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不由吃了一驚,先生居然親自為我們開門!在採訪張岱年之前曾翻閱過先生學生的一些回憶文章,說家中來客先生必親自開門相迎。果然如此。先生將我們讓進他的書房兼客廳內,我們一下便被滿屋的書包圍了,書架對書已沒有了約束力,四處都是。順着書架碼起一層層的書籍、報刊和雜誌。在屋的正中央有一個不大的小圓桌。年代久了,手一按便咯咯作響。這時先生從門廳那邊過來了,慢慢地挪着步子,鞋子和水泥地板摩擦着發出的聲音。不長的一段路挪了好一會。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等開門等了這麼久,那的聲音正是他挪步的聲音。我連忙起身去扶他,卻見他堅定地向我擺了擺手,嘴裏叨念着,我行,我還行。其實,我們知道先生病了一年了,剛剛病情好轉歸家不久。等先生坐下來,我便問了第一個問題,可是他卻聽不見,這樣我只有對着他喊。我喊出的問題是:您是如何對待做人、做事、做學問的?這樣一個嚴肅的問題,被我喊出來顯得十分怪誕。即便如此他還是聽不清,於是我只有寫成紙條讓他看了。這樣先生手中捏着紙條,開始回答問題。他的回答顯示着哲學家的睿智和思辯,思路清晰,滔滔不絕。他始終盯着那小紙條,目光專註,彷彿所有答案都在那紙條上。為此攝影記者無論怎麼轉換角度也拍不出一張顯示着他充滿了智慧目光的照片。無奈中我只有從他的對面,移到他身邊,趴在他耳邊喊。他聽到了,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喊道:“一生中誰對您的影響最大?”先生說:“咳咳……”我喊:“您可以點出他們的名字!”先生說:“咳咳……”於是我只有住口,也許他正進入一種回憶。果然,不久他便開口說話了。先生說:“在學術方面有兩個20世紀的英國哲學家對我影響比較大,一個是羅素,一個是懷德海。羅素的邏輯分析方法和懷德海的過程哲學一直影響着我。懷德海的過程哲學認為世界的存在就是一個過程,過程才是最根本的。我最佩服的哲學家是恩格斯,另外還有馬克思和列寧。”“一方面我贊成羅素、懷德海的分析方法,另一方面我又贊成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的辯證法,再結合中國的優秀哲學傳統,來發展當代的中國哲學。”“那麼中國當代學者誰對您影響比較大呢?”“一個是馮友蘭,另一個是張申府。張申府是我的一個老兄,他贊同唯物論,又贊成羅素的分析方法。我同意他把唯物論和分析方法結合起來的哲學觀點。他常講一句話,‘列寧、羅素、孔子三流合一。’他要把列寧、羅素、孔子三種哲學思想結合起來。可惜他沒寫出書來。我這一生主要從事三項工作。一個是研究中國哲學史,一個是研究哲學理論問題,另一個是研究文化問題。在研究中國哲學史所用的分析方法上,我和馮友蘭先生的觀點比較一致。在哲學理論方面我和馮友蘭先生有比較大的區別。他贊同心理學,其實就是客觀唯心論。這一點他自己也承認,後來他放棄這種思想,接受唯物論了。在哲學理論方面我和張申府比較一致。”“那麼一生中您最遺憾的事件是什麼?”“我一生中最遺憾的事就是在57年多說了幾句話,結果被戴了右派帽子,經過5年才摘帽兒,摘了也不行,到79年才改正。”張岱年提起這段往事不由笑出聲來,我正覺詫異,他臉上卻露出了遺憾,“可惜呀?20年中我什麼工作也不許做。從50歲到70歲,20年裏光陰虛度。咳咳……從70歲到90歲又做了20年的工作,可惜精力差多了。”“那麼您一生中最幸運的事呢?”“那就是我早年從北師大剛畢業,經馮友蘭先生和金岳霖先生推薦,到清華當助教,這是很幸運的事。一個大學本科生畢業就能上講台,這在當時是很不容易的,這也是我一生學術生涯的開始。所以我很感謝馮先生和金先生。”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