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首任巡撫劉銘傳》第 八 章(1)
敢釋放殺自已的刺客,也需要膽魄。可惜刺客聲稱她會再來取他的人頭,誰會有如此雅量?無奈和尚和謀士都勸他放人,即便真的是縱虎歸山,也只好認了。三百棍僧為國出征,卻又聲稱不為朝廷服務,這令人耳目一新。當劉銘傳突然出現在陳天仇面前時,因為出乎意料,她怔了一下,才又逐漸恢復平靜。為了顯示威嚴,劉銘傳倒背着手,凌厲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半晌不出聲。倒是陳天仇先發制人了:"
用不着這樣看我。要殺要剮聽便,我是你的階下囚。"
劉銘傳說:"
你以為你能活嗎?你行刺朝廷命官,罪大了。"
"
殺不了你,是天不保佑我。"
陳天仇說,"
有罪的不是我,你是兩手沾滿了鮮血的劊子手!你自己睡不着覺的時候算算看,你殺過多少人!你倒來說我有罪。"
劉銘傳說:"
到了這一步你還嘴硬!"
陳天仇說:"
你如果正大光明,你應當把我送到官府去定罪,我願意大張旗鼓地去伏法受死,而不是在你的劉老圩。"
劉銘傳說:"
我若不準呢?"
"
那是因為你心中有鬼!"
陳天仇說,"
你怕我在刑場上把你的醜行傳揚出去。"
劉銘傳申明,戰場上殺人並不是謀殺,他也從不諱言。只是陳天仇的出現,他很難過,一夜沒睡……陳天仇揶揄道:"
是嚇的吧?"
劉銘傳苦笑,戰場上九死一生,什麼險情沒遇到過?說他是被陳天仇嚇的,未免誇張,只是心裏不好過。他萬萬想不到她是太平天國護王之女,儘管那是戰爭,他心裏總是不安的。"
不要揀好聽的說了。"
陳天仇並不因為他說了軟話而被他打動,她說自己現在手無寸鐵,陷在他的牢中,對他沒有半點威脅,他也用不着說這些壯膽。劉銘傳在磨坊里走動着說,人的一生,榮與辱、富貴與貧賤,往往是一念之差。她可能根本不信,他當年差一點當了太平軍,如果當了,也許就殺不着她的父親了。陳天仇像聽天書一樣怔怔地望着他。劉銘傳說的倒是實話。在亂世起兵時,家鄉劉、張、周、唐四個寨子的頭頭,在周公山馬跑寺歃血為盟,決定大幹一場。但卻不知該投奔誰,那時太平天國的陳玉成大軍正好席捲安徽,聲勢浩大。他們就議定投靠他去建功立業。在焚香祭禮那天,本來晴空萬里,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狂風,飛沙走石,嘩啦啦一聲把旗竿連根折斷了。劉銘傳的侄子,也是他的私塾老師劉盛藻就說:這是天不助我,投太平軍必不吉利。當時又正值天京城裏太平天國楊韋內訌,他們就改了主意,去投了與太平天國為敵的李鴻章,成了太平天國的生死對頭,他能不感慨嗎?人生往往取決於一念之差,就這麼怪!陳天仇並不買帳:"
你講這些,是想讓我不恨你,對不對?你想說,你差一點就是和我父親一樣的人。"
"
這倒不是。"
劉銘傳只是說,他說的是實話。人一生下來,奔的是什麼?誰不求榮華富貴?他想投太平軍也好,投官軍也罷,也都求的是封妻蔭子。除了這些,大丈夫一生一世,總不能白活一回,為國家干一點事,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啊!"
你不要在這念道德經了。"
陳天仇說,在她眼裏,劉銘傳就是她的仇人,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想追殺的人。劉銘傳念她一片孝心,一片為父伸冤之情,假如他不追究她,放了她呢?他問陳天仇會怎樣?這大出陳天仇意外,她愣了一下,馬上說:"
你會這麼大度嗎?是劉朝帶求你這麼做的?"
"
是他。"
劉銘傳走到門口,叫來劉廣,劉廣遞上一個包裹,一個信封。劉銘傳告訴她,這是一包衣服,這信封里有一千兩銀子的銀票,允許她遠走高飛,從此他們的恩怨一筆購銷了。她沒有接,冷靜一下自己,說:"
你以為這樣大度會感動我,是不是?你以為你這樣做,良心就不再受譴責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