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張迅進門和肖宇成打了照面,兩人都是一愣。
張迅心裏稱奇,這還是第一次在唐朵的屋裏見到外人,還是個男人。
唐朵從門后拿下一個背包,翻出苗小超的學生證,一邊介紹說:“肖宇成,我妹夫,仁愛醫院急症科大夫,以後有什麼事兒你就找他。”
張迅立馬“呸呸呸”了三聲,跟肖宇成打了個招呼。
唐朵將學生證遞給張迅,又對肖宇成說:“這是張迅,我現在工作的同事,也是本地人。”
肖宇成朝張迅點了下頭,問:“你們是同事?什麼工作?”
唐朵沒接茬兒。
張迅見狀,也不敢多嘴,他們這行本來就不能到處張揚,理解不了的還以為是偷雞摸狗騙人的勾當。
沉默兩秒,唐朵抬了抬眼皮,問肖宇成:“你還有事?”
肖宇成一頓,面不改色地說:“有,我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間。”
話落,也不等唐朵說話,轉身就拐了進去。
洗手間的門剛合上,張迅就湊到唐朵旁邊,小聲說:“以我男人的直覺告訴你,他不是尿急。你猜,他能翻出什麼?”
唐朵一手撐着檯子,慢條斯理的說:“衛生巾,衛生棉,眼藥水,隱形眼鏡,護膚品,手紙,洗髮水,沐浴乳……”
張迅翻了個白眼,將唐朵打斷:“行了行了,我說,他真是你妹夫?”
唐朵揚了揚眉,幾個意思?
張迅又問:“他對象就是你那個做電台主播的妹妹,唐果?”
唐朵:“我就一個妹妹。你到底想說什麼?”
張迅:“哦,我就是好奇,怎麼這麼長時間,你家裏就這個妹夫來看過你,看你好像還有點防着他。”
唐朵垂下眼皮靜了一會兒,突然說:“我記得你提過,你家裏有個遠方表弟,很討厭,四處惹是生非,還被仇家追着打上門,給家裏惹了不少麻煩。他現在人呢?”
張迅一愣,沒搞明白怎麼話題繞到這裏,卻還是說:“跑路了吧,好幾年沒見着人了,他爸媽都說就當沒生過他。”
唐朵“嗯”了一聲,抬眼,漫不經心的笑了:“我在唐家,就是你那個遠房表弟一樣的存在,又作又鬧,鬧的家宅不寧。不過,我沒等我養父母下逐客令,就自我放逐了。”
張迅聽傻了。
隔了一會兒,張迅才琢磨過來:“不對啊,我怎麼記得你高中還拿過區裏的辯論賽一等獎?”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唐朵聽的怔住,這事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張迅居然知道?
“你怎麼知道?”
“嗨,你那時候可是你們學校的資優生啊,尖子人物,我們學校好多男生都在聊你,我想記不住都難。後來看你和我考上一個大學,我還吃驚呢,你的成績不應該啊!就是一直沒好意思問你。”
唐朵笑了。
張迅也有不好意思的事?
唐朵說:“學習好和鬧事作死之間衝突么?我那時候就是又愛學習,又愛鬧事。後來想還是專心一件事的好,就把學習放下了,成績自然下滑。”
唐朵的語氣半真半假,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
張迅一陣無語,氣氛也有些尷尬。
張迅又把話題轉開:“哦,對了,我還記得當時好多女生天天聊你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叫什麼xiao什麼cheng的……”
說到一半,張迅把自己說愣了。
他有點恍然的看着唐朵:“靠,不會就是你妹夫吧?”
唐朵掃了他一眼,安靜的喝水。
張迅還沒完了:“你們家這劇情走向可真夠逗的啊,兩個都是學霸,都是風雲人物,居然沒搞在一起,誒,是你給你妹妹牽的線?”
這要是換做以前,唐朵一定給張迅兩句。
但今天,她卻有耐心解釋:“哦,我當時以鬧事為主,喜歡的人比我還能鬧,全區第一扛把子,帥的天怒人怨,我一眼看見他就拔不出來了。”
張迅:“……”
……
兩人正在東拉西扯,洗手間裏傳來沖水聲。
張迅非常識相的將話題打住,突然想起來正事,便從身上拿出一張名片,放在唐朵面前的檯子上。
唐朵用手指“嘩啦”着:“誰啊?”
張迅:“車行老闆,手藝特別好,你下樓去看看你的車,整的跟新的似的。他說,要是這輛以後再保修,或是將來不想要了要出售,隨時聯繫他。”
唐朵低頭一看,名片上只有座機電話。
張迅說:“哦,他把自己的手機號寫背面了。”
與此同時,肖宇成也從洗手間裏出來了,他手裏還拿着一張皺皺巴巴的結賬小票,皺着眉將小票往唐朵面前一放。
“你到底回來多久了?這張小票是一個月前的。”
小票是買洗髮水給的,和備用的洗髮水放在同一個膠袋裡,一直沒扔。
唐朵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抬起眼皮。
“三年。”
肖宇成愣住:“什麼?”
唐朵:“我說,我回來三年了。”
“你……”
肖宇成不敢置信的看着唐朵,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話:“那你為什麼不回家?伯父、伯母、果果都一直惦記着你,哪怕就是過年過節……”
唐朵依然是那副樣子,打斷他:“那你就去告小狀啊,看着他們傷心、難過、失望,你記得多安慰兩句。”
“你!”肖宇成被她那副樣子活生生氣着了,臉上漲紅。
唐朵卻氣定神閑的喝着水。
她料准了肖宇成一個字都不會說,他不愛挑事,更不愛善後別人挑起的事,除了醫學,他別的方面都不行,而且為了不讓他爸媽和果果傷心、難過、失望,他還會幫她遮掩。
自然,唐朵也知道,她也不能太硬,要讓肖宇成給她鋪台階,她首先要讓他下的來台。
於是,靜了片刻。
唐朵把頭轉了回來,低聲道:“我為什麼不回家,原因你最清楚。等過幾天,我就回去看看。還有,我今天很累,不想談家務事。”
唐朵口氣一軟,肖宇成也沒那麼生氣了。
他想了想,先前唐朵才跟一個流氓打了一架,這兩天身體又虛,加上本身脾氣就大,他是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跟她對着干。
想到這,肖宇成也退了一步:“我暫時不會告訴他們,先等你回家。今天的事,我就當不知道。”
唐朵瞅着他,笑了,這還是肖宇成進門以來,她臉色最好的一刻。
只是那朵笑容曇花一現,接着她目光一轉,就沒好氣的瞪向一直站在邊上旁聽,臉皮又厚又不害臊的張迅。
唐朵:“你怎麼還在這裏?”
……
張迅正聽得興緻盎然,突然接收到唐朵的眼刀,嘿嘿乾笑,指着名片說:“我這不是還得囑咐兩句嗎……哦,那車行老闆說了……”
唐朵將他打斷:“以後保養,將來變賣,都先找他對嗎?”
張迅接着笑。
“行了,我知道了。”唐朵邊說邊拿起名片,反過來掃了一眼上面的手機號。
“我如果……”
只是一看之下,話音頓住。
唐朵臉色一變,盯着那字跡。
龍飛鳳舞,一串數字像是散了架。
而且它們的排列,她做夢都忘不掉。
前面是138,後面是她的出生年月日。
號是她買的,當時用了半年的零用錢,加上手裏攢的,一共兩萬多塊,才說服原來的機主把號賣給她。
見唐朵臉色不對,盯着那名片不說話,肖宇成和張迅也看出點端倪,肖宇成沒等張迅開口,就先拿起名片看了一眼。
這串號碼他看不出什麼。
他又翻過來看了一眼。
——征程車行。
征程……征……程……
肖宇成也愣了,隔了幾秒,他問張迅:“車行老闆是不是姓程?”
張迅點頭:“對啊。”
張迅又看了看兩人:“你們認識?”
唐朵將名片搶過來,隨便一揉,扔進垃圾桶。
“不認識,車也不賣。”
唐朵立在垃圾桶前靜了一秒,說:“你倆該走了。”
肖宇成和張迅互相看了一眼,再遲鈍也能嗅到屋裏不同尋常的氣氛,誰也不願意留下當炮灰,很快就一前一後出了門。
……
門板合上。
唐朵一個人靠着案台,眼睛瞪着那個垃圾桶,怔怔出神。
程征,小坦克。
他們從小就認識,在立心孤兒院。
……
唐朵一歲的時候,的親生父母死了,她成了孤兒。
後來長大點,才聽說她父母生前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惹了一些事,死後那些親戚也不願意收養她,就把她扔在孤兒院。
立心孤兒院成了她的家,在裏面混的風生水起的孩子王程征,就是她第一個家人。
到了十二歲,唐朵才被唐家夫婦領養。
唐朵當時還覺得奇怪,為什麼唐家夫婦要領養一個已經懂事的孩子,一般人都會選擇更小的孩子,還有很長時間可以教,而且記不清事兒,將來長大了也不會因為知道自己是領養的就跟養父母生疏。
況且,唐家夫婦原本就有一個女兒了,並不是不能生育。
再後來,唐朵長到十七歲。
她在學校里是風雲人物,尖子生,經常代表學校卻參加各項比賽,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喜歡她。
自然,這些都是表面的。
她骨子裏就不安分,繼承了她親生父母的基因,叛逆,反骨。
……
直到十七歲那年春天,唐朵遇到一個人。
那是個二十齣頭的男人,比她大幾歲,酷酷的,一身腱子肉,脾氣很沖,□□騎着重型機車,經常到她的補習班門口等人。
唐朵最初不知道他等的是誰,掃了一眼就往家走。
沒想到,他卻溜達着機車,開着龜速跟着她,一跟就是一路。
唐朵這才知道,他等的是她。
可唐朵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法問,他們又不認識,就怕問了就扯不清了。
結果,唐朵不問,那個男人也不提,就那麼跟着,一路走,看着她回家。
等唐朵進門,男人都沒吭聲,只有從窗戶外傳進來的機車引擎的轟隆聲。
……
就那樣,一次,兩次,三次,許多次。
那天的事,一直在重複。
唐朵也漸漸習慣了晚上回家,身後跟着一個高壯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晚上,唐朵走出補習班,沒見到人,反而愣住了,不自覺的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瞪着空氣發獃。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像個神經病。
幾分鐘后,唐朵在心裏罵了一句“傻逼”,就走了。
結果就是這遲疑的幾分鐘,她迎面就遇到了一個流氓。
那流氓唐朵見過好幾次,也都是在晚上,有時候會打個照面,知道那個人就住在附近,高中就輟學,沒有正經工作,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四處佔小姑娘便宜。
那流氓也跟唐朵搭訕過,唐朵沒理。
這天晚上,她心裏有事,走得很慢,根本沒留意被流氓盯上了,直到被捂着嘴拖進小巷子裏,她拚命掙扎,跟對方撕扯。
但這種事到底是第一次遇到,唐朵再機靈,再狠,再會打架,也架不住對方手裏有刀,還仗着力氣比她大,一番糾纏后,她很快就不是對手。
唐朵被打翻在地,臉上腫着,身上衣服也碎了,肩胛骨上還挨了一刀,雙手因為要搶對方的刀子也被割的全是血。
唐朵趴在地上,幾乎要昏過去了。
她用盡全力,握住地上的一片碎玻璃,用力捏在手裏,讓那玻璃扎進肉里,用那鑽心的疼讓自己清醒。
她對自己說,只要這個流氓把褲子脫了,露出那玩意,她就下手。
這麼鋒利,一定能割斷。
想到這裏,唐朵冷靜下來,閉上眼,聽對方的動靜。
那個流氓以為唐朵暈了,就放鬆了警惕,嘴裏罵罵咧咧的開始解褲子,很快擼到膝蓋下,然後把唐朵翻了個個兒,一邊上下其手,一邊就要逞凶。
唐朵只覺得下身一涼,流氓挨上來了,她就知道機會來了。
誰知她正準備反擊,身上突然一輕,只聽流氓突然嗷了一聲,很快就被一股蠻橫的力道架走了。
來人力氣賊大,勒着他的脖子一路拖動,流氓根本無反擊之力。
唐朵倏地睜開眼,爬着坐起身,靠着牆,警惕的瞪着那邊,只見流氓被一個又高又大的黑影拖進漆黑的小角落,空氣里響起一記記重拳聲,每一下都像是能砸斷人的骨頭,聽的人發憷。
到最後,那個黑影還撿起一個又粗又大的木棍,朝那個流氓腿上重重一擊。
“咔嚓”一聲,也不知道斷的是木棍,還是人骨。
唐朵用盡全身力氣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突然踩住了一個東西。
她低頭一看,是一個鑰匙,末端還掛着一個鑰匙扣。
唐朵認識這個車牌,這是機車的鑰匙。
她飛快的抬頭,喊道:“把他打死了,你也得坐牢!”
唐朵的聲音很沙啞,可她知道,他聽見了,因為那重擊聲沒了,隱隱約約還能聽到那個流氓在□□,說明人沒死。
接着,她就看到那個高大的黑影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穿着皮衣,喘着粗氣,額頭上和脖子上全是汗,肌肉繃著,臉色黑沉。
唐朵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挪不開眼。
……
他走到她跟前,一步的距離站定,當著她的面脫下皮衣外套,往她身上一罩。
那外套上也有汗味,還有皮子味。
他說:“你的衣服破了。”
唐朵低頭看了一眼,何止破了,簡直快要裸奔了。
等她把外套穿好,他就率先往巷子口走。
她跟上去,相隔一步,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走出巷子,他重新騎上車,指了指後座,說:“上來,帶你換身衣服。”
唐朵瞄了一眼那座子,後座抬得特別高,她一坐上去,就得貼上他。
他看出唐朵的猶豫,笑了:“你還有別的選擇?”
唐朵看了他一眼,抬腳上車,還沒坐穩,引擎就發動了。
她別無選擇,隨着慣性往前撲了過去,加上他速度太快,她得用力抱着他的腰才不會摔下去。
等到了地方,唐朵的頭髮都吹飛了。
下了車,四處一看,像是個居民區。
他很快進了一戶人家,又很快出來,扔給她一身衣服,指了指旁邊的公共廁所。
唐朵進去換上,出來的時候手上只有一個書包。
他問:“校服呢?”
唐朵說:“扔了。”
然後,她又盯着他的車多看了幾眼。
他斜跨在車上,揚揚下巴,有點拽:“這車牛逼吧?”
唐朵眉頭皺了皺,抬眼:“不牛逼。”
他一愣,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唐朵抿着嘴,經過深思熟慮才說:“你的車技不好,它發揮不出來。”
他說:“靠!我剛才救了你!”
唐朵點點頭:“謝謝你。”
“……”
“我該回家了。”
“……”
“你送我吧。”
他終於出聲:“不是說我車技不好?”
唐朵:“我有別的選擇么?”
……
從那以後,唐朵每次從補習班出來,都會看到他。
一次,兩次,三次,許多次。
直到他有一天,他沒騎機車,徒步來的,就蹲在門口抽煙。
唐朵見到他,頭一次竟然站住了。
他站起身,將煙頭反手按在牆上,罵了一聲“靠”,然後說:“老子的車報廢了,還得再重新整一輛。”
唐朵盯着他,問:“原來那輛車是你自己改的?”
“嗯,牛逼吧?”
唐朵老實點頭:“牛逼。”
靜了兩秒,她又說:“但你的車技真不好,你看,這才報廢了。”
“……”
“靠!”
他急了,抓了抓頭髮,瞪住她,卻在她眼裏看到一絲笑意。
他又安靜下來,皺着眉,突然問:“你是不是認出我來了?”
唐朵沒理他,轉身就走,帶着得意。
他跟上去:“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就那天你打流氓的時候。
長這麼大,她就見過一個人打架是那樣。
但唐朵不會告訴他。
他接着問:“你可真夠能裝的,小時候一直跟着我屁股後面跑,一口一個坦克哥哥,你忘了?”
他跟上唐朵,心裏一想,也是,那天的事換作任何一個女孩,都得嚇傻了,哭蒙了,可唐朵卻很冷靜,倒是她以前在孤兒院的脾氣。她對他的態度也是以前那樣,求他辦事就細聲細氣,大多時候都是目中無人。
唐朵目不斜視的繼續走,甚至還從兜里拿出耳機帶上,事實上,耳機另一頭接着的MP3根本沒開。
他大概也被唐朵忽視慣了,接着自說自話:“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不,太陽,小太陽,老子跟人打架,你就在旁邊鼓掌,給老子加油,還經常給老子出餿主意,告訴我,這個要這麼辦,那個要那麼辦。”
“那天要不是我,你就被那混蛋糟蹋了,再讓我逮着他,我就剁了那狗、日的小雞雞當魚餌!”
“你後來一直沒回立心,好多熊孩子都領走了。”
“哦,我還留着咱們仨的照片,你,我,小影子……”
兩人一路就這麼走着,一個人說話,一個人假裝聽歌。
……
直到來到唐朵家門前,唐朵突然站住腳。
他也跟着站住。
路燈下,一高一矮,一挺拔一纖瘦。
他看着她,笑着露出一口牙:“老子現在叫程征,陸程的程,征途的征。”
唐朵終於出了聲,語氣很淡,眼神也很淡:“你知不知道太陽是罵人的話?”
程征愣了:“啊?”
隔了一秒,他恍然大悟:“哦,你是說日啊?”
唐朵依然面無表情,看着他:“你才是太陽,你全家都是太陽。”
程征又愣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笑容很大。
他還荒腔走板的唱了起來:“我有一個,美麗的願望,長大以後能播種太陽,播種一個,一個就夠了,會結出許多的許多的太陽……”
唐朵回敬了他一個大白眼,轉身就走。
程征沒看到,背對着他的唐朵,嘴角早已不自覺地上揚。
……
…………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在靜謐的空氣里劃出一道口子。
唐朵猛地一震,醒過神兒。
她緩了口氣,拿起手機一看,是張迅的電話。
“喂。”
張迅上來就說:“嘿,你猜怎麼著,剛才和你那妹夫一起下樓,他說要開車送我,我想也好,就坐了。結果他一路上都在打聽你的事,你現在什麼工作啊,和我什麼關係啊,回來三年有什麼打算啊,都幹了什麼啊。”
唐朵沒吭聲,只默默聽着。
早就料到肖宇成會問,他不問才稀奇。
張迅接著說:“我就跟他說,咱倆都是業務員,起早貪黑跑業務,沒啥打算……你可別說漏了啊!”
張迅後面的話,唐朵都沒仔細聽,只知道他說了一大堆,終於忍不住將他打斷:“他是個事兒媽,不用理他。”
張迅這才透露一個重點:“哦,對了,你妹夫還說,你妹妹和你爸媽每禮拜二都是立心孤兒院做義工,一家人一起去。你要是回家,別選周二,會撲空。”
做義工?每周二?
唐朵沉默着,她從沒在電台里聽唐果提起過這事。
張迅那邊又道:“這麼說起來,我好像是在那裏見過一戶姓唐的人家,那家的女兒好像還坐輪椅……誒可惜了,挺好看一個姑娘,說話客氣,對小朋友也好,笑起來挺陽光的,怎麼就……”
唐朵一頓:“那就是果果。”
“啊?”張迅大驚:“哎,那她的腿……”
唐朵煩了:“你怎麼這麼多廢話?”
張迅被噎個正着。
靜了片刻,唐朵說:“對了,你以後再去立心,別跟院長說今天的事。”
張迅:“哦,你怕院長告訴你家裏人?我看那院長人挺好的,不像是會管別人家閑事的人。”
唐朵嘆了口氣,慢悠悠問:“你就沒覺得肖院長和肖宇成長得有點像?”
張迅不說話了,震驚中。
唐朵說:“那是他媽,不是別人。”
張迅:“……”
……
同一天,梁辰回了一趟工作室。
今天後勤的員工都在外頭忙活,為的就是奔波新宿舍軟裝的事。
梁同租了一棟公寓樓的其中一層,一層有三大戶,一戶給梁辰、唐朵和張迅,一戶給幾個後勤員工,一戶留給預備要來的新人。
每一戶都有三個小套間,每個人一間,還有共用的客廳和公共廚房。
就連梁辰和唐朵那戶用的衛浴廚房設備,都是梁同嚴格按照梁辰在美國住宿的習慣佈置的,一件件郵寄回來,裡外里用了三個月。
沒有任何一家公司會給員工這麼好的待遇,但因為梁辰,梁同必須砸這個本。
梁同是梁家第二代的小女兒,自小叛逆慣了,到了四十歲還是個自由派,她不喜歡家族裏那套規矩,覺得麻煩,卻偏偏喜歡大哥的長子梁辰。
這大概是因為,梁辰無論是性格脾氣,都比梁同更古怪吧。
更古怪的是,梁辰明明可以留在美國專心做研究,當學者,無事一身輕,也不知怎麼的就突然想不開了,要回國,還要過什麼“正常人”的生活。
而且一旦梁辰自己決定了,誰說都沒用。
家裏拿他沒辦法,只能把他交給梁同。
只是有一點,既然要當“正常人”,那就得結婚生子,按部就班,於是梁辰前腳落地,梁家後腳就開始張羅起來。
梁辰的父母先後相了十幾戶人家的姑娘,有的門當戶對,有的有生意來往,還有的是海歸世家。
結果,梁辰一個都不見。
說不去就不去,誰的面子也看不見。
……
這不,梁辰的父母又找上小妹梁同,讓她做做這個侄子的工作。
梁同沒轍,只好把員工都支出去買東西,把梁辰叫來做思想工作,還得講究迂迴策略。
但梁同沒想到,梁辰一進門就把她拆穿了。
梁辰先是掃了一眼梁同的辦公室,人剛往沙發里一坐,就淡淡的問:“我爸媽又看中了誰家的女兒?”
梁同愣了:“你怎麼知道的?”
梁辰平靜的看着她:“我剛進來的時候,你將幾張照片塞進文件夾里,不是順手的動作,是在藏東西。如果是工作室的案子,你不應該藏,這說明你還不想讓我知道。還有,你看我的眼神,你的笑容,你每次這種表情,接下來要說的都是相親。”
梁同:“……”
梁同突然覺得發愁,覺得頭疼。
他們梁家是大家,這幾代基因都不錯,一個個都是人精,懂人,懂錢,懂人際關係,更懂人和錢的關係,善於利用,玩的都很轉。
唯獨梁辰是個異類,這些他都不懂,像個耿直的大傻子,可是大家又蒙不了他,每次都會被毫不留情的拆穿,弄得自己一身尷尬。
你看,這還沒開口,又被堵死了。
梁同嘆了口氣,心累,索性直接問了:“那好,那你給我句實話,是不是不相親,不結婚,不生孩子?”
梁辰沒吭聲,眉頭動了動,好像正在思考。
他不說話,梁同就耐心的等。
直到隔了幾秒,梁辰低聲道:“你說的幾件事之間,沒有直接關係。”
梁同說:“怎麼沒有?你不相親怎麼結婚,不結婚怎麼生孩子?”
梁辰的目光非常平靜:“我不相親也能結婚,相親也可能不結婚,結婚可能不生孩子,生孩子未必要結婚。”
梁同有點傻眼,她的大侄子一本正經的跟她說了個繞口令?
一陣沉默。
第一回合,梁同敗。
……
梁同長長嘆了口氣,再度捲土重來:“那我這麼問,你這次回不回家相親?”
梁辰也很果斷:“我拒絕。”
梁同:“為什麼?”
梁辰皺眉,沒說話。
梁同接著說:“你總得給我個理由,我好回去做你爸媽的工作吧?”
梁辰點點頭,像是認同她的邏輯,說:“他們每次介紹的女人,都不符合我的要求。”
這倒是奇了,原來他對這方面有要求?
這還是梁同頭一次和梁辰聊異性的事,以前只知道他沒交往過女朋友,更沒有炮、友,以為他要麼就是這方面不開竅,要麼就是偷偷開了同性的竅而沒告訴他們。
哎,開竅就好!
梁同忙問:“你只看過照片就知道不符合?”
梁辰沒吭聲,點頭。
梁同接着問:“那好,你把你的要求告訴我,我回去讓他們按照你的要求找。”
這回,梁辰半晌沒動靜,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更沒有看梁同,只是盯着地上一角,有點出神。
半晌,梁同才聽到他“嗯”了一聲,立刻拿出紙和筆。
“說吧?”
梁辰目光抬起,安靜的開口。
“身高要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間。”
這一點梁同明白,這個高度剛好矮了梁辰一個頭,最順眼的身高差,而且也不難找。
“體重要在四十五到五十公斤,體脂肪率不能超過自身的百分之二十五。”
梁同:“……”
體脂肪率?
這怎麼好意思開口問?
“三圍92,66,95。”
梁同:“……”
這不是國際標準超模的三圍比例,但聽上去也相當誘人,而且就數字來看,她的大侄子喜歡屁股比上圍大一點的?
梁同問:“一定要這麼精確嗎?”
“一定要。”
“呃……那說完三圍,再說說樣貌吧,喜歡什麼樣的,大眼睛,高鼻樑,瓜子臉?”
梁辰雙腿交疊,雙手在膝蓋上合攏,兩個拇指動了動,薄唇微啟:“鼻尖到嘴唇的角度,是要95°到100°之間,呈鈍角。”
梁同:“……”
她是不是幻聽?
梁辰眸子低垂,語速很慢:“從額頭到鼻子到嘴唇和下巴,比例是1:1:0.9。”
梁同:“……”
梁辰:“眉毛內側到眼睛內側到鼻翼相交處要能垂直連接,三者比例是1:1:1。眼睛和嘴巴的垂直距離長度,應占臉部的36%。”
梁同:“…………”
梁辰:“鼻子的長度是51mm,鼻頭和鼻尖的比例也是1:1。”
梁同:“………………”
梁同的腦子裏開始打轉,好像只聽到了一串“1:1”,感覺自己的智商突然就不夠用了。
梁辰卻像是沒有發現她的獃滯,慢悠悠落下最後一句:“還有,嘴唇的垂直長度跟水平長度應為1:3,唇形中間厚,往兩端逐漸變薄,嘴角可略微上翹。”
梁同手裏舉着筆,直愣愣的看着梁辰。
第二回合,梁同敗。
……
梁辰靜了兩秒,許是終於意識到自己沒說一句人話,便起身走到桌前,拿走梁同的筆,很快在紙上畫了一張示意圖。
那是一張女人臉部構圖,五官簡單標出來,還在旁邊註明每個部分的尺寸和比例,最後還可以標出女人的嘴角和眼角向上翹起的弧度,不多不少剛剛好。
然後,他將紙轉了個方向,讓梁同看清楚。
梁同直接看傻了。
等梁辰坐回沙發里,梁同才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要按照這個五官比例找對象?”
梁辰頷首。
梁同問:“找不到怎麼辦?”
他說:“這種大眾臉,不會找不到。”
梁同詫異極了:“這怎麼是大眾臉,這是黃金比例的童顏好不好?”
梁辰一怔,又仔細想了一下,說:“我認為很常見。”
常見?
梁同開始起疑:“你見過這姑娘?”
“嗯。”
“誰啊?”
梁辰靜了一秒,說:“只是個路人。”
她會信才有鬼:“路人你看的這麼清楚?”
他又補了一句“也是我現在正在研究的對象。”
“你喜歡人家?”
“不喜歡。”
“那你研究來幹嘛?”
梁辰又皺了皺眉,顯然是在談話上遇到了瓶頸:“科學研究和情感互動是兩件事。”
“可你對這個姑娘產生了好奇,好奇心是男歡女愛的第一步。”
梁辰沒說話,定定看着梁同。
隔了幾秒,他才說:“我的條件還沒講完。”
梁同:“哦,你繼續說。”
“我希望,她能有一些幽默感,最好是懂得自娛自樂。”
梁同:“……”
梁同心裏已經開始裂縫。
“什麼意思?”
梁辰淡淡道:“我不會開玩笑,也聽不懂玩笑,作為我的另一半,恐怕會覺得孤單、寂寞。如果是我喜歡的人,我不希望她和我在一起時,仍這樣覺得。所以,如果她很會開玩笑,也有自娛自樂的技能,這樣更能有助於關係長久維持,減少因互不體諒而引起的吵架、分居,甚至離婚等需要透支大量精力的無效行為。”
梁同:“………………”
第三回合,梁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