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18.18

唐朵一早起來,就接到張迅的電話,說是機車修好了,他下午過去取,給她送到家樓下。

唐朵應了,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出門買日用品。

賣日用品的超市和小區有點距離,中間經過一個岔路口,岔路口的另一邊拐角有一個書報亭。

唐朵這幾年都沒買過報刊雜誌,住在這個臨租屋一個多月,報刊亭一次都沒去過。

但這一次,唐朵在岔路口停下了,她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遠遠就見鐵質的展示架上夾着幾本童話故事書。

想了想,就走上前。

書報亭的老闆正在低頭吃盒飯,看上去最多二十多歲,眉毛雜亂,眼睛無神,臉上的膚色有些發灰,像是常年飽受日晒雨淋。

唐朵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拿起幾本童話書,問:“老闆,多少錢?”

那老闆抬了下眼,不耐煩甩過來一句:“一本二十塊!”

就是這匆匆一瞥,兩人打了個照面。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那書報亭的老闆倏地睜大眼,死死瞪着唐朵,像是要辨認,更像是要確定什麼。

唐朵的目光卻很淡,垂下眼,從自己的錢包里拿出一百塊錢,放在枱面上:“這五本我都要了。”

她將書塞進袋子裏,轉身就走。

沒兩步,身後傳來一陣不規則的腳步聲,很急促。

唐朵回身,迎面就是一口吐沫。

那書報亭的老闆正拐着腿,怒瞪着他,抹了把嘴:“我□□媽!”

唐朵下意識躲開了,吐沫掛在她的頭髮上,她沒擦,只是冷冷的盯着老闆一眼。

“夠了么?”

那老闆接着罵:“我操!老子廢了一條腿,你說夠不夠!”

唐朵的目光緩緩下滑,順着他那明顯不太好使的佝僂的腰,來到那隻坡腳上。

然後,唐朵開口了,聲音很低,四周行人稀少,只有老闆一個人聽的見。

“你的腿為什麼坡,你自己不知道?”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因為你差點□□我。如果讓你得手了,恐怕廢的就不只是腿。”

她邊說邊用目光掃向老闆的褲襠。

老闆登時怒了:“操,老子就是跟你玩玩,你就叫程征那王八蛋廢我一條腿?”

唐朵沒吭聲,轉身就走。

老闆罵罵咧咧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你妹兩條腿都廢了,操,那就是還我的!臭□□,別讓我逮着機會,我乾死她!”

唐朵一下子就站住了。

腦子嗡嗡的,什麼想法都沒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手上的膠袋滑到地上,裏面的東西散落出來。

唐朵回過身,腳步很快的朝那老闆走。

……

這時,從小馬路對面衝過來一個人影。

那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老遠見到這一幕,邊往這邊跑邊大聲喊。

“唐朵!”

唐朵沒理,目不斜視的奔着老闆去了。

男人跑的很快,幾個箭步就衝到跟前,拽住唐朵。

唐朵一把甩開他的手,眼神發狠,只瞪着那老闆。

“唐朵!”

唐朵已經撲上去,衝著老闆就是一巴掌,另一手又去揪他的頭髮。

老闆力氣比她大,還是個猥瑣的人,手衝著唐朵的胸部就抓,拉鬆了她的運動款內衣。

唐朵卻像是沒感覺,也不躲,也不閃,根本就沒打算留後路,逮住那雙賊眼珠子就用指甲去摳,逮住空當就往他褲襠踹,還揪着老闆的頭髮要往地上撞。

老闆的眼窩被抓住雪,鬼哭狼嚎,褲襠挨了一腳,又疼的連聲都沒了,直到頭髮被唐朵整把薅住,眼瞅着就要磕在地上……

結果那一下,沒撞上去。

唐朵被那西裝筆挺的男人從後面架開了,他的力氣比那老闆還要大,人也高,腿也長,兩條胳膊從後面穿過唐朵的腋窩,她兩條腿很快就離地了,還用力往前蹬踹着。

老闆倒在地上□□着,捂着自己下面,動彈不得。

唐朵又去攻擊阻止她的男人,直到他在耳邊一聲怒吼:“夠了!你想打死他嗎?”

唐朵就像聽不見,用力掙扎。

男人只好將她牢牢抱進懷裏,在她耳邊說:“好了,好了,已經沒事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唐朵停了,不知道是累了掙不動了,還是理智漸漸回來了。

男人又等了一會兒,鬆開手,將她轉了個身。

唐朵木着臉,眼睛發直。

男人這才發現她眼眶有些紅,眼裏也有血絲,嘴唇也被她自己咬破了。

唐朵一動不動立在原地,男人拽着她的胳膊往邊上靠,撿起裝着書的袋子,遞到她面前。

“這是你的東西?”

唐朵沒應,轉頭又要回去。

男人將她拉住,壓低音量:“你沒完了?馬路對面就是探頭!”

唐朵沒掙扎:“我就說一句話。”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很冷靜。

男人定定看了她幾秒:“我在這裏等你。”

唐朵走開了,又來到那個老闆跟前。

她蹲下身,動了動嘴,果真只說了一句話,就起身走了。

那老闆愣在原地兩秒鐘,眼神驚恐,整個人都嚇傻了。

然後,他撕扯嗓子尖叫出來:“啊!”

……

男人跟着唐朵一前一後回了小區,唐朵拎着東西走在前面,男人跟在後面,兩人一路都沒有交談。

直到上了樓,唐朵拿出鑰匙開門,話也沒多說一句就要進屋。

只是門板還沒合上,就被男人用腿頂住。

隔着半開的間隙,唐朵抬眼,對上他的目光。

男人說:“你受傷了。”

唐朵:“我沒事。”

“我說你受傷了。”

“我說我沒事。”

一陣沉默。

兩人誰都沒有挪開目光。

直到唐朵開口:“好,我是受傷了,你要幹嘛?”

男人連身體也擠進門裏,登堂入室:“我是醫生,你說我能幹嘛?”

哦,是了,她差點忘了,他是醫生,有職業病,見不得人流血。

那天在醫院看見他,他也正趕着去救死扶傷。

這就是肖宇成,這麼多年一點沒變,醫科大才子,品學兼優,見到比他弱小的就要獻愛心,是多少醫院小護士的夢中情人,還是她妹妹唐果的未婚夫。

別的事肖宇成不執著,可是對病人他只認死理。

所以唐朵沒再阻攔肖宇成,看着他進屋,放下膠袋,關門。

肖宇成也沒閑着,飛快的看了一眼屋子,進小廚房洗手,同時問唐朵:“有沒有酒精和藥水?”

沒有人搭理他。

肖宇成關掉水龍頭,回頭一看,唐朵已經不見了。

很快,浴室傳來嘩嘩流水聲。

唐朵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洗頭。

她用力洗,用力搓,恨不得把自己抓禿了才肯罷休,還用了大半瓶洗髮水,洗了好幾遍,最後累了,胳膊都抬不起了,才終於將頭髮包在毛巾里。

唐朵看着浴室鏡子裏的自己,喘了口氣,開門出去了。

客廳里亮着燈,窗帘卻沒拉上,屋裏戶外兩種光匯合在一起,照的整間屋子都白燦燦的。

唐朵掃了一眼扔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冷着臉看向正在翻他箱子的男人。

肖宇成這時也找到了醫藥箱,回身一看,見唐朵頭上包着毛巾,差點嚇一跳。

“你走路怎麼沒聲音?”

唐朵斜了他一眼,開冰箱找出礦泉水喝。

“這是我家。”

你管我有沒有聲音?

肖宇成跟着走過去,拿起案台上的幾盒葯看了一眼,搶走唐朵手裏的水。

“你生理期還喝涼的?”

唐朵吸了口氣,又吐出來:“關你屁事。”

隔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說話。

肖宇成已經拐進廚房開始做水。

然後,他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不和家裏說?”

唐朵沒吭聲。

肖宇成又問:“那天在醫院,你躲什麼?怕我知道了告訴果果?”

唐朵依然沒吭聲,一把扯掉頭上的毛巾,用力擦拭頭髮。

肖宇成一定是在醫院見到她,去翻她掛急診的診療記錄了,上面有登記地址。

頭髮被擦得亂七八糟,唐朵又把毛巾扔在一邊,拐進浴室里將頭髮吹乾。

等她再出來,水已經做好了,葯也拿出了一次的分量。

唐朵撿起來吃了,就聽他說:“這回是打算搬回來住?你在家裏的房間一直沒有人動過,一直給你留着,你要不要……”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唐朵用力放下杯子的聲音打斷了。

她靜靜的抬眼,問:“肖宇成,你什麼時候和我妹結婚?”

肖宇成一怔,沒說話。

唐朵冷笑:“哦,還不是我們唐家的人,就管起我們唐家的事?”

肖宇成臉色有些難看,別開臉,低聲說了一句:“果果說,等她能站起來,再說結婚的事。”

“她說她的,你未必要聽啊,她每次在電台里提到她的男朋友,說的都是你怎麼好,特別幸福,你別說你不知道。”

肖宇成吸了口氣,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下個月,我會陪她去國外手術,那邊的醫生在這方面很有經驗,成功率也高,他們看過果果的資料,說站起來的希望很大。”

唐朵一頓,直勾勾的看着肖宇成:“你說真的?”

“真的。”

唐朵立刻問:“要多少錢。”

“錢的事你不用……”

“我問你要多少錢?”

肖宇成嘆了口氣:“錢的事我們早算過了。你這些年寄回來的錢,還有我的積蓄,還有你爸媽手裏的存款,加起來足夠了。”

唐朵點點頭,彷彿鬆了一口氣,靠着案台不說話。

她不說話,肖宇成也沒吭聲,兩人一同望着窗外,氣氛是進屋以來前所未有的祥和。

當年那場意外,一下子變得遙遠起來。

明明前幾天夢到的時候,感覺就發生在昨天。

如果唐果的腿好了,如果好了……如果……

……

唐朵正想的入神,手機里突然進來一條微信,是張迅:“對了,苗小超的學生證還在你這裏吧?”

唐朵回道:“在,怎麼?”

張迅說:“我把你的車取回來了,放樓下了,我現在上樓來拿。剛才取車的時候在修車行碰到他了。車行的夥計說,他天天過去等你過去,要跟你當面道歉,希望把學生證還給他。人家還說知道錯了,保證以後不再犯,還說以後要跟那老闆一起修車,勤工儉學。”

唐朵:“好,那你上來吧。”

放下手機,一抬眼,對上肖宇成的目光。

唐朵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語氣淡淡的問:“如果手術沒成功呢?”

肖宇成一怔:“什麼?”

唐朵:“雖然說成功概率高,可是凡事都有意外。我想知道,如果沒成功,你要怎麼辦?”

肖宇成停了一秒,動了動嘴唇,說:“結婚,我會立刻和果果結婚。”

他還用力點了下頭。

唐朵目光筆直的盯了他一眼:“好,這話是你說的。”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唐朵放下杯子去開門。

肖宇成的聲音從身後追上來:“對了,你剛才跟那報亭老闆說了什麼,他那麼害怕?”

唐朵腳下一頓,立在門邊,漫不經心道:“哦,他拿果果威脅我,我說讓他試試看,我不僅要廢了他,家裏還有一個沒用過的絞肉機,剛好拿他的髒東西去喂狗。”

唐朵邊說邊拉開門,對上門外的張迅。

“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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